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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默默无言，他在神学院待了多少年，见过多少天才，最后都栽在“心障”上，最终碌碌无为泯然众人矣。
他低头看卷，脸色突然一僵。
老周察觉到他神情有异，“怎么了？”
老何绷紧的脸忽然颤抖起来，纵横交错的皱纹跟着一齐抖动，紧接着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了？”老周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突然发起了神经？
四周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们早就习惯了，文渊阁大堂里坐的都是神经病，如果没这点定力是待不下去的，老流氓们不知什么就会突然莫名其妙地跳上文案手舞足蹈，或者为了一个学术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起手来，好在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没把别人的胳膊扭断就已经把自己的老腰闪了。
久经沙场的老将们什么阵仗没见过？一两个人笑笑是家常便饭。
“你看看这个。”老何把手中的试卷递过来。
老周接过一看，瞠目结舌。
洁白的卷面上被人用墨笔画了一个斗大的王八，下面还有一行字。
“王八瞪王八。”
老周瞪大了眼睛，怔怔看着试卷，半天没回过神来……这……这是哪位好汉的作品？紧接着他找到了署名，剑王。
“这……这是……”老周哆哆嗦嗦，一句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完整。
老何拍拍他的肩膀，“瞪够了没……老王八？”
老周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气急败坏地拍桌子大骂，“这是哪个混账小子？怎可如此儿戏对待考试？”
老何大笑摇头，“这可真是个妙人呐，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他抽回卷子，在卷首题上分数，八十分。
“你竟然给他八十分？”老周很诧异，“刚刚杨.澜的卷子都不到这个分数……这剑王在卷子上画个王八就能和别人的文章比肩？”
“老周啊……”老何笑，“全天下有几个人敢在这张试卷上画王八？”
老周一愣，“就因为这个？”
“非也，非也……”老何大笑摇头，“这小子对我的胃口，给他一个八分又有何妨？”
老周叹了口气，“你们才是老王八碰上小王八……”
老何又仔细端详田物的试卷一遍，一边轻声自言自语，“这王八画得不够圆……如果画得再圆些就完美了。”
老周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他深知自己这位老友的性子，就是一头犟驴，他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老周只能腹诽两句算那剑王运气好……最好别让自己撞见，要不然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不知道这个自称剑王的二百五能在卷子上画个王八已经是非常给剑阁面子，那条向来胡作非为的黄狗没一把火把考场烧了就算是保持了相当的克制。
他重新坐下来批阅试卷，面前如此厚厚一叠卷子，竟大多都是白卷，参赛者们署个姓名，最多再把题目抄上一遍，然后整张试卷便再无任何字迹，想必比考生本人的脸还要干净。
说实话……这试题也忒难了些，整张试卷就只有这么一道题，这在五方仙界聚法苑的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副阁主只出这样一道题……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老周暗自思索，一边为自己面前的白卷打上零分。
他随手抽出一张试卷，正要习惯性地画圈圈打零分，手中的笔忽然顿住了，接着微微颤抖起来。老周缓缓收起笔，视线移回卷首开始细看。
满卷尽是蝇头小楷，字字整整齐齐笔迹婉约，全文一气呵成，竟毫无涂改。
试卷署名是“叶梓”。
老周猛然瞪大了眼睛，连忙捂住嘴把惊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这……中大奖了啊！老人故作镇定正襟危坐，眼神却在偷偷地东张西望，看上去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在他看来他自己现在做的事就是见不得光的，被发现了是要遭到群殴的……在场一半的老家伙甘愿批改这些狗屁不通的卷子，为的就是一睹传说中百圣齐鸣的绝世文章的尊容。
老人们甚至定下协议，如果谁先发现了叶梓的卷子，一定要拿出来共享，让这满场眼巴巴流着口水的老家伙瞻仰瞻仰。
但协议归协议，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苟富贵勿相忘，但谁都知道对方的心怀鬼胎，如果真能发现叶梓的卷子，谁不会暗自先睹为快？拿出来只怕会引起大面积骚乱和哄抢，到时候有没有自己的份可就不知道了。
老周屏住呼吸，开始一字一句地阅读文章。
老何将剑王的试卷收回来，接着阅卷，接下来连着几张都是白卷，老何的鸭蛋画得也是更为纯熟了。
他本不想接这批卷的活，喝喝茶聊聊天多舒服，谁愿意看一帮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和斗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写的什么……但奈何这是剑阁副阁主大人下的圣旨，他何人隐谁都不惧，就算十人议会阁主剑圣大人在此，他何大爷也敢翘着腿慢悠悠地喝茶头都不抬，但唯独这副阁主他不得不服。
剑阁副阁主声名不显，外界甚至都不知道剑阁还有个副阁主，因为他的名字在宗门内是个禁忌，如果时间回溯十年，在剑阁内随意提及副阁主甚至是违背门规的行为……那个男人在宗门内极少抛头露面，但着实是个令人畏惧的人。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疯子。
老何叹了口气，看看这满桌白卷，仙界未来堪忧啊……
都是些只知舞刀弄枪不通文墨的莽夫，只会呈匹夫之勇有何用？剑阁之主剑圣号称天下第一，恐怕是仙界最厉害的莽夫，杀人于无形，但他一次动手也只杀一个，士大夫手无缚鸡之力，以笔为剑，这剑不动则已，一动则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此乃倾覆天下之剑，比之剑圣之剑，又不知强上多少倍？
年轻人们争强好胜，只图一时之快，却是本末倒置。
当然……这些罔上的想法他只敢放在肚子里，敢批评剑圣是一介莽夫的……整个剑阁之中也只有文曲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他老何只是一截朽木，既无权亦无钱，就算他站在门外把嗓子给喊破了，恐怕都没人理会。
他也只能坐在文渊阁的大堂里哀叹两声，然后接着喝茶聊天批卷子。
老何理了理已经批完的卷子，突然发现一张夹在两张白卷之间竟然密密麻麻写满字迹，老人有些诧异，他貌似没有见过这张试卷……难道是自己老糊涂了，不慎漏过去一张？
他把这张试卷抽出来，斜着眼上下打量一番，顿时怔在了原地，一双斜眼猛然瞪大了。
老何伸出手将试卷摆正，端正坐姿细细阅读，这试卷上字迹虽然称不上铁画银钩，但也清晰整齐，看来作者虽然不通书法，但写得着实认真。
这是怎么回事……历来文试都是学院派占优势，散修们的文章着实惨不忍睹，老何面前就是一堆散修们的答卷，十张卷子就有八张空白，为什么会有一张如此规整的答卷？
这张卷子既不是南宫遥也不是文曲的，甚至也不属于叶梓……难道说参赛者中还有第四个高手？
那为什么毫无动静呢？
“……遂得空空不住，实实无相，觉入慧内，明见大道，是乃净境之地也……”
老何不自觉低声诵读起来，越读越心惊，脸色缓缓变了，持卷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是……”老何喃喃。
文渊阁大堂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喊，这杀猪似的嚎声突破了文渊阁大堂房顶，只怕把五里之外的飞鸟都惊走了。
“惊……惊……惊……”
两个老人哆哆嗦嗦。
“你俩在说什么……惊什么？”有人高声问。
老周老何都盯着对方，同时把那个词喊了出来。
“惊世文章！”
众人一齐侧目，见两个老顽童同时挥舞着手中的试卷跳上文案，他们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头灰白乱发随风飘散，活像两个老疯子。
两人同时瞥见对方，又同时愣住，兴奋惊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你……你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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