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愿将此生致末世
朱小春的一番言语，已经将吴所为气得不成人样了。
继续羞辱这个王氏吧，自己变成狗了，停止羞辱吧，又不能证明这个女子曾经和自己有过那种事，也就是不能证明自己有多么多么地风流……
吴所为气得说不出话了：“朱，朱小春，你，竟敢羞辱本少爷我，骂本少爷是狗？”
朱小春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哎呀，二公子，刚刚我不是在赞扬你是风流倜傥吗，你哪有听到我说你是狗啊……”
然后他转过身去，问众无赖，道：“大家听到我刚刚骂吴二公子是狗吗？”
众无赖心中憋着笑，脸上却都是一本正经，齐齐摇头道：“我们都没有听到！”
朱小春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外面的围观群众：“父老乡亲们啊，你们有没有听到我说二公子是狗呀……？”
“都没有听到……”门外稀拉拉地回答，虽然不整齐，但是好在人数多，气势上也不落下。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但是内心毕竟存了那么一点同情和嫉恨恶人的情愫，因此看到朱小春胜利，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朱小春问话完毕，然后便十分无辜地朝吴所为摊了摊手，道：“二公子，你看到嘛，他们都能作证，我没有说你是狗哩，相反，小民刚刚一直在夸奖你呢……”
“你……你！”吴二公子不复先前的风流模样，此时气得气喘吁吁，如果把舌头再弄出来的话，倒真的就像一只狗了。
看着酒楼内的无赖们都帮朱小春，看着酒楼外面的群众们也都帮朱小春，而自己身旁支持着的只有寥寥数人，吴所为也倒是有点怕了。
他不是怕什么舆论影响，说实话，不学无术的他对此一点也不怕。他怕的是朱小春等人如果胆大包天，冲上来把他围殴一顿就不好了。
另外，他脑中也突然响起了他的父亲吴逢春对他说的一句话：“我儿，如今圣上已老，新君将继位，此时正是新旧势力交错盘桓之时。我之一派在朝中本就力量薄弱，新君即位之后，若我派遭打压，为父恐有贬谪甚至杀身祸患，因而此时不宜在县中横行不法，当须尽量收敛性子……”
对于父亲的那番话，吴所为虽然不甚理解，但是当时父亲的表情异常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因此吴所为在此后倒也收敛了许多。
今日这番话再次在脑中响起，加上现在自己这个内外不讨好的局面，吴所为终于有点怕了。
“朱小春，你，你等着！”吴所为大声地怒吼了两句，便待走人。
那尹永富却是十分愤怒不平，他拉住吴所为，低声道：“二少爷，今天这样就放过他们了吗？这样会使得你在本县的震慑力下降啊……”
这吴所为有如此跋扈的性子，一方面固然有其自身原因，另一方面他手下的这些恶仆也难辞其咎。尹永富显然是这些恶仆中坏水多得装不下的人，此番见到主子吃亏，这尹永富马上又来搞煽动了。
往日这吴所为如果碰上吃亏的事情，只要这尹永富稍微说两句，就马上会听从后者，又化作豺狼虎豹，去寻他人的不是。只是今日这吴所为听到之后，很快便怒地将尹永富的头重重地拍了两下，骂道：“你这个狗才，你tm懂个屁啊！”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出去了，竟有几分灰溜溜的狼狈模样。
尹永富被当众砸了头，心情自然是十分不爽，但是打他的吴所为他惹不起，只得将气撒在其他人身上：
“朱，朱小春，你，你给老子等着！”
本来说完这番话还想耀武扬威一番，然而看到朱小春等人不善的眼神之后，这恶仆也是生出了几许害怕的心绪，连忙带着其他仆从，远跑了。
瞅得这几只恶狗走远后，朱小春才长吁了几口气。
“成功了，成功地利用群众的力量，将坏人吓跑了，以后，我就是雷锋……大明的雷锋！”
朱小春正发呆着，却见得眼前有两人朝他作揖，两人俱都是恭敬地道：“谢过恩公搭救！”
这两人自是马三儿王氏。王氏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恢复了先前的端庄模样，只是脸上的泪痕告诉大家，她刚刚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马山儿的猪肝色脸色，一看就让人知道，他的某个部位遭到了重创。
朱小春连道不可，客套了几句之后，朱小春悠悠长叹道：“你们夫妻二人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马三儿以及王氏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不解，显然不知朱小春此言何意，马三儿咳嗽两声，虚弱地问道，“不知道恩公何意，还请恩公示下……”
朱小春道：“我说的便是二位得罪了这吴所为，以吴所为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们继续留在这宝应县城，以后的日子，怕是处境不妙了！”
夫妇两人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王氏对马三儿急道：“相公，这位朱恩公说得很对，这宝应县城，我们不能待下去了。”
马三儿略微沉吟一下，道：“这样吧，我在长沙有一位做纺织生意的亲叔叔，我们可以去投奔他……”
他话音未落，朱小春连忙赞同道：“不错，你们去长沙吧，越南边越好！”
……………………
望着夫妇二人渐行渐远，朱小春悠悠然地叹了口气。
今日的自己面对着吴所为的淫威，不能将其处之而后快，只得凭借口舌，才能侥幸取胜，下次还能有这么幸运吗？
而对马三儿这一对可怜的夫妇，自己也只能建议他们越往南走越好，因为南方远离战祸。自己除此之外，不能为他们做点其他什么……
生在这末世，他真的感觉很无力。他不是龙傲天，不能虎躯一震，无数小弟拜倒，然后在这乱世中扯拉起救世的大旗，平定起义，赶走建奴鞑子，挽救这最后一个汉人的朝廷。这一切，很难，就算能做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有可能需要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望着门外依然繁华的街道，朱小春迎着酒楼内复杂不一的眼神，朝众无赖道：“大家继续喝，喝不痛快，tm别回家啊……”
众无赖齐齐欢呼。
想自己当初刚刚穿越过来之时，望着繁华的江南之地，还不敢相信时间的转轮已经转到了大明的末年。若不是他还知道万历三四十年意味着这个伟大的王朝将要寿终正寝的话，恐怕他还以为自己来到的是某个繁华的盛世。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运河之畔，歌舞升平，极尽繁华，书生才子，美人佳侣，一派祥和繁荣的景象将末世的气息完全掩盖住了。哪有历史书上描绘的饿殍遍地，狼烟四起，山河动乱的样子？
虽然没读过明史，但是他知道自己对明末印象的形成，《明史》的宣传是功不可没的。不过朱小春也不因此便完全将清人编著的《明史》一棍子打死。他知道，《明史》中记载的，大部分都是北方的事实，南方，尤其是应天一带，是很繁华的。毕竟是能够诞生资本主义萌芽的地区。
然而，随着自己的长大，见识了一幕幕世间的丑恶之后，才知道，在南方的繁华之下掩盖着的，其实是亿万底层民众悲苦的影子。繁华，终究抵不过战争的烽烟。宝应县，扬州府治下县城，在扬州遭到清人无情的屠戮之后，宝应县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忧患意识，忧国忧民，一时之间，竟然在这个平凡的，素无大志的小人物身上全部集中了。
然而国家危亡，民众皆是主角，何来人物大小之说？惟愿将此生致末世，国亡身死而已！我若侥幸不死，大明亦不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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