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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花落随风子在枝(1 / 0)

靖王贺兰曦的陵寝,乃其大婚之后,先帝高宗从内侍省臣子呈上的吉地之中,亲自选上吉宝地赐之,又在修建过程中,多次不顾祖制礼法,御驾亲临督建修陵,可见对靖王的隆恩盛宠。

曾经先帝连放靖王到封地都不舍,想来驾鹤仙游之后,也要爱子陪伴左右,故而王陵离高宗皇陵并不太远,景色秀美瑰丽,林木秀毓葱翠,风朗云舒,蜿蜒起伏的山峦如同蟠龙盘卧,纵贯其间的长河波光粼粼,气势绝然。

“这地方,藏风聚气,天地圆通,万物长生之根本,乃兴龙之地。我有一事不明,当今天子心性气量狭小,又极信司天监方士们的言论,曾经我族人一门被屠戮之后,在京城的宗庙祖坟尽毁,此法恶毒至极,乃灭我颜氏根基,令子孙皆为孤魂野鬼,漂泊无依,投胎无望,复仇无门,可见有熟通此道之人,背后出了阴损招数。可稀奇的是,皇帝忌惮靖王如眼中钉肉中刺,可这上吉宝地却未曾毁坏,他削靖王藩王爵位和兵权,还令他安享王陵,着实令人费解……”

从巧遇昔日靖王旧部耿辉将军之后,小靖王贺兰焉和辰砂决定同赴父王母妃的陵寝,找寻被尘封湮灭的高宗遗诏,想要揭开隐秘的真相,和浸染了无数人性命鲜血的往日沉冤。

二人各自骑着汗血骏马,轻装简行,悄悄趁夜色离了眼线落网密布的京城,日夜兼程的赶路,不出两日的光景,已行至三百里外的嵇县鸾花山下。此乃大昭朝皇陵龙脉所在,自太宗之下到高宗、皇后、贵妃、皇子、藩王,皇族贵胄的大小陵寝不下百座。

“承正帝心性气量极是狭窄,自然不会容忍我父王安葬在奢华王陵之中。王陵赐地修建都是先帝的恩旨,他忌惮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自是不敢轻易损毁违逆。可背地里,却想了阴毒的法子,不知用了什么妖邪术士,暗中修改陵寝风水格局,表面上是长生繁茂之相,可实质上却是根基枯竭,子嗣断绝的阵局。且虽按先帝遗旨,将我父王、母妃葬于此处,博了明君宽仁的美名,但却将明器祭品全撤走,更别提金丝经被子、夜明珠、千年灯之类藩王规制的物什,不过如同庶民般随随便便抬棺入殓,封石门罢了……”

想当年靖王去世时,青鸢年纪尚幼,被圈禁看管在宗庙受苦,奄奄一息留得半条小命就已是万幸,如何还能管父母丧葬之事,纵然后来知晓了其中的隐秘,也碍于皇家淫威,不敢轻易祭拜。

“哼,天子?就是个伪君子!背地里净做些阴毒损坏的小人行径。可是,你说承正帝他命妖邪术士改了靖王爷陵寝格局,布下永绝根基子嗣的邪阵,要知道,布阵是大事,周遭山峦水脉,甚至草木细流都要算计其中,可我们已经如此接近王陵,我居然半点都察觉不到荒芜之气,或许是修为尚浅吧……”

辰砂低头沉吟,她苦思冥想的琢磨着风水布局,想要看看还有无力挽狂澜的可能,为靖王陵调出藏风聚气的脉势来,又心虚自己年纪尚幼,修为不深,怕是有心无力。

“傻瓜,你有这份心意,想来我父王母妃,已经是极大慰藉,儿媳如此孝顺恭敬,岂非家门幸事。不过,先不必费力劳心,早在十几年前,母妃就未雨绸缪,按她宗族的上古之法,偷偷改建了王陵,个中隐秘,中原汉人是无法参透领悟的。后来,父王被圈禁永州守灵,母妃许是觉察了将来的变故,又命心腹密探王陵,做了一番筹谋布置,竟瞒天过海,骗了之后的妖邪术士,令他们自以为布阵成功,其实不过是徒劳。现下看来,母妃真是棋高一着……”

虽是言及伤心往事,可大抵是日久年深,再苦痛的经历,都变的云淡风轻。青鸢的母妃慕容鵺出身上古部族斯其雅昆,自尧舜时代繁衍生息,属鲜卑族旁系一支,为避世俗战乱之祸,隐居在漠北极寒山谷深处,世代侍奉主神西王母,因鲜少与外界相融,故而部落王族一直掌握着天地洪荒之初的巫蛊祭祀术,据闻此上古睿智的法术密卷,就是后世奇门遁甲、天机演算的最初形态。

她会趁祸事临头之前偷偷改建王陵风水格局,想来也不稀奇,甚至这身怀异术的奇女子,留了更多后路也不一定,一切都要以探入陵寝再商议琢磨。

鸾花山一代乃皇家御选的上吉宝地,从帝后妃嫔,到皇子、藩王、王妃,兴建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座陵寝,四处驻扎羽林军,并有朝廷钦定的守灵官员督管,甚至各个主位陵寝旁,还居住着自家奴仆来守墓添灯,防卫之严密,几乎连只苍蝇都难飞到陵区内。

在这片恢弘肃穆的皇陵地,虽是给往生故去之人居住,却处处透着奢华瑰丽气势,彰示着帝王威仪。可唯独在风水奇佳的西麓,倒显得格格不入,一人高的荒草恣意丛生,昏鸦走兽张狂栖居,纵使远远望去,都能感到凄清荒凉的落寞。

“我父王母妃,就葬于那里……”

顺着青鸢手指的方向,就见颓败破落的几间大殿隐隐盘踞在荒草之中,白玉石柱七零八落的坍塌在地,昔日精巧绝伦的雕梁彩绘早已剥落褪色。承正帝虽未曾言明,可见风使舵的朝臣早就揣摩透了君心,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给罪臣靖王夫妇祭拜,甚至唯一的血脉亲子贺兰焉也被监视软禁,一旦露出怀念亲生父母的言行,就被视为谋逆,恐有杀身之祸。

多少年过去了,曾经为大昭朝百姓江山浴血沙场,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贺兰曦,如今早已归尘归土,往昔种种,却不曾因他身故而散去,反而如积压千年的寒冰烈火,按捺涌动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怕是迟早会掀起翻天的风浪。

因皇陵一带眼线林立,朝廷的羽林军护卫严密,青鸢和辰砂暂且先在附近的村庄住下,打算待到夜黑风高之时再做打算。鸾花山周边村庄繁多,有不少兵士和守灵官员会在此地置宅生活,倒也不显寂寞。

青鸢领辰砂投奔了山脚下一所小庄户人家,当家人被称作李五婶,是个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的寡居妇人,体型高壮厚实,颧骨高耸面色红润,眼睛清澄有神,说起话来嗓门透亮,中气十足。据说她夫早亡而无子,怕晚年膝下寂寞,过继收养了两个外甥,靠亡夫积蓄盘下这间农庄,卖些山货兽皮之类的物什,糊口度日不成问题。

二人穿了粗布衣衫头戴斗笠,与村野农户的装扮无异,背了几篓子笋干腊肉之类的东西,沿小路赶到庄子上时已近傍晚,天色将暗忽明,山间又升腾气雾露,迷迷蒙蒙的看不清前路。所以李五婶开门之后,辨识了一会儿,待到青鸢抬起斗笠,她才恍然大悟,忙悄悄将他迎进们,神色震惊惶恐,又露出几分欣喜。

“我的小主子,你可把老奴吓死了,方才我琢磨着,这又没到燃灯节,也不是你们汉人的清明,王爷王妃的忌辰也未到,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到这地方来了。生怕出了什么变故,哎哟,呸呸呸,这会子心还砰砰跳……”

李五婶将屋中油灯点上,又拿瓷碗沏了两碗泛着油光的热奶茶,她之前没见过辰砂,絮絮叨叨拉家常的功夫里,不时就拿眼睛审视打量,琢磨这小姑娘是什么来路,此前青鸢是万万不会把任何人带到她家来的。

其实辰砂半晌都躲在青鸢身后没露声色,她也在暗中观瞧周遭环境,和这个精明强悍的李五婶。坎坷变故经历的多了,总是要比旁人多十二个心眼,小心翼翼的成了习惯。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老妇人好似不是汉人,骨节粗大的手指上,佩戴的戒指也是不多见……

“让祁伦阿嬷受惊了,小王娶了妻子,想要给父王母妃祭拜请安,无甚大事,你且放心……“,青鸢倒是坦然,一碗热奶茶下肚,将风寒露重的湿气驱逐殆尽,油灯中光芒跃动,让他琥珀色的眼眸愈发熠熠生辉。

“娶妻?!”

被唤作祁伦阿嬷的李五婶听闻这话,如临大敌般睁大了双眼,缓缓转过身来盯着辰砂,幽黯的光映在她高大的身形上,打出浓重的黑影,叫人没来由觉得阴森惊恐,好似下一秒就会被灭口也不一定。

“无妨,非是朝廷赐婚,乃是小王自己的意愿,知晓的人不多,也劳烦阿嬷伺候周全,见她如见小王一般……”,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青鸢的眉头轻轻蹙起来,他自小独来独往,性格又孤僻霸道,尤其是自己的私事,容不得旁人半点质疑窥探。

“老奴明白……”,饶是仍有疑惑,可李五婶也未曾再追问,收敛了情绪,俯身恭顺的应和下来。

“辰砂,祁伦阿嬷是我母妃的乳娘,随她一起从部族里来到中原,多年来恪忠职守,安心守陵,你且要礼遇待之……”

青鸢的神色有些犹豫闪躲,可碍于跟陌生人初次见面,辰砂也未曾多问,俯身跟被化名‘李五婶’的祁伦嬷嬷行了礼,她总觉得,这女人不太友善,说不上是对自己,还是对青鸢的。

夜半,浓雾遮月,寒鸮哀嚎,奉命看守王陵的士兵们大多靠喝烈酒、赌钱来打发寂寂无望的漫长岁月,他们就像被丢弃在路边的灰石片,这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索性麻木度日,好过苦痛折磨。

辰砂猫腰跟在青鸢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弓背走在冗长的黄土隧道之中,简陋狭长的土道,连丝光亮都没有,泛着泥土潮气,很像是土夫子掘墓的盗洞,不过是挖的更远些。她身形灵巧纤小尚且觉得窄仄压迫,恐怕青鸢连气都要透不过来,可再瞧他轻车熟路、气定神闲的模样,估计不知走了多少次这条路。

“青鸢,祁伦阿嬷是你母妃的乳娘,她方才对我有些戒备,恐怕是因听闻了‘娶妻’二字,以为我是朝廷安插在你身边眼线……”,天生的敏锐直觉,让辰砂不能释怀祁伦阿嬷刚刚的反应,可又不好跟青鸢说他家仆的不是,所以,找了个理由先一探究竟。

“若真是朝廷给安置的妻子,我怎会带到这里来?荒谬。祁伦阿嬷脾气古怪,她侍奉照顾我母妃长大,历经波折又跟着和亲队伍来到大昭朝,她信不过汉人,觉得狡诈油滑。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父王母妃被承正帝陷害身故,她几次执意要将母妃尸骨送回部族家乡,按上古之法安葬,求魂灵回到西王母身边,求安宁永生。可拗不过母妃要与父王‘生同衾、死同穴’的遗愿,无奈在此守陵,一晃都十几年了。她恨毒了大昭朝皇室,也埋怨父王牵累母妃,想来心中怨怒很深,可她对母妃确实是以死尽忠,不必担忧,正因为她在此处照应,我这些年才能祭拜,我们才可入得王陵。小时候,她还私下里拿家乡话喊我小汉贼,这几年恭顺多了……”

青鸢勉力回身,戏谑的朝辰砂眨了眨眼睛,似乎少年时风雨飘摇的生活,和受尽冷遇折磨的经历,对他来说,已经成了结痂的伤疤,虽刺眼却再无苦痛。

“她侍奉你母妃多年,朝廷的人难道不觉面熟吗?留在王陵脚下村庄生活,会不会有隐患……”,小姑娘到底细腻缜密,她从小就深思熟虑,看事情总比旁人多出百分万分。

“祁伦阿嬷深居简出,她不屑和汉人打交道,以前大多在内室侍奉母妃起居,后来年纪大了,就在府中僻静处独居,诵经刺绣鲜少露面,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你且放心……”

二人闲话了几句家常,漫漫长路也似乎没那般难熬,不多时,就见青鸢停顿了脚步,借着向上的洞壁攀附,轻轻转动一块藏匿于土坯中的粗糙石块,等了片刻,又用手试探着头顶土石,用力一拨,巨大砖石露出一条缝隙,散落不少灰尘,呛的辰砂忙捂住口鼻。

“上来!”

青鸢使力跃了上去,又俯下身来,将手伸给辰砂,将她拉出石板洞口。

虽是曾想到靖王陵的冷清破败,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辰砂暗自吃惊不小。她随着青鸢的脚步来到正殿,暗自环顾左右,别说藩王冥殿中常见的经幡、画像、宝座,就连寻常百姓墓穴中的供桌、香烛、灯台之类的物什都没有,偌大的殿内异常空旷,山野的夜风穿透残破的窗纸,呼啦啦肆意咆哮,昏惨月光透过雕花棱,散落到砖石地上,落寞不忍睹。

“祁伦阿嬷每日都诵经,也会趁夜黑无人之际来叩拜扫洒。父王母妃就葬在后殿地宫之内,虽无祭奠的器物贡品,可我想,若是心诚所致,他们亦会慰藉九泉……”,仿佛猜透了辰砂心中的疑惑,清冽的声音在寂静黑暗的大殿中幽幽响起,青鸢将辰砂散在肩头的乌发拢起,抬手揽了揽她的手臂,将薄唇凑到耳边,“娘子既是来了,还是先给父王母妃行了儿媳的礼数才好……”。

“王爷王妃的大殿里,你也敢胡言乱语……”

辰砂听他毫不掩饰避讳的称呼,虽是心中并不排斥,可面上仍不由得燥热起来,嗔怪着挣脱了钳制,暗夜冥殿中,好像靖王和王妃就高高在上的望着自己,长辈面前这般亲昵放肆,成何体统。

“父王、母妃在天有灵,孩儿不孝,私做主张,娶妻颜氏,未曾先于此处禀告父母高堂,实乃情势危急,望父王、母妃莫要怪罪。孩儿虽懦弱庸碌,然,妻颜氏,出身名门,先祖父兄皆乃忠义仁臣。卿秉性良善,宽厚博学;芬树羽林,云景杳冥,金枝秀毕,庶旄翠旌。曾于少时不顾险境,救孩儿于危难之中,性命之恩,没齿难忘。孩儿慕卿,寤寐求之,欲结秦晋,死生契阔。世间险阻,坎坷重重,栉风沐雨,荣辱沉浮;何其有幸,与卿邂逅,死生相伴,碧落黄泉。父母恩慈,宽恕孩儿,携妻祭拜,望高堂在上,佑我夫妻二人平安顺遂……”

青鸢不曾再嬉闹,他缓步走到大殿门口,双膝跪地,将双手交叠抬至眉心之上,端平双臂,稳稳的俯身叩拜在地,字字珠玑,掷地有声,面色凝重真挚,可见方才都是他真心实意要和父母倾诉的肺腑之言,半点不藏虚假。

辰砂亦不再忸怩推诿,跟随在他身后,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默默祭奠着曾经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你可知,我少时偷偷顺密道潜入大殿,黑漆漆的夜里,凭借什么来叩拜?”

雾气和水露随着夜色愈深而渐浓,黑咕隆咚的殿中,连彼此的身形都难以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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