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沉着脸走过来,一挥手,喝退了方才跪在我面前的兵士。
我愣愣地望着他,只觉这人比我所见过的人都要难应付,顿时睡意尽消。
“怎么,漾夫人男扮女装进了军营,还要我墨羽特地为您开个帐篷不成?”略带讽刺的话语,从他薄薄的嘴唇里蹦出来,还隐隐带着一股子嘲弄的味道,只听得我皱眉。
他好像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得罪过他,但是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望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做厌恶的情绪。
“你认识我?”可是,为什么我对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听着我的问话,哈哈地笑起来,冰冷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但是冷意不减。
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在笑。
或者说,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笑是真的发自肺腑的。
那笑,很虚假,还带着一些不屑和厌憎,这越发地让我疑惑了。
“我以前得罪过阁下?”我又问。
我很想知道是不是我们曾经有过什么过节。
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如果可以,我愿意和解。
可是他只是笑,一直笑,笑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是真真地讨厌像他这样的人的。
他这样不说话,会让我觉得他的心思很深沉诡谲,也会让我心生防备。
如果我以前得罪过他,他大可以讲出来,但是偏生这样阴阳怪气地笑,真是令人觉得可恨。
等了一会,看着他好像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了,我终于耐不住了:“既然我与阁下恕不相识,那么也就没必要再在这待下去了,先告辞了。”
转身就走,只不想看见这样冷冰冰的人,真是看着就觉得影响心情。
走了两步,听见他在我背后幽幽地问:“这里是我淕国大军的军营,漾夫人想去哪呢?”
好冷的声音!
真是听了都让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以前我觉得莫言有点阴沉,如今倒是算见识了,原来真正算得上阴沉的主儿,是眼前这人。
转过身来,睨视着他,看了好久。
然后回他同样冷冰冰的话:“将军既然知道这是我淕国大军的军营,那是否又知道,在这里做主的是何人?”
“我墨羽身为三军统帅,这里自然是我做主。”他轻笑着回我,眸光里除却刚才的厌恶之外,还多了几分蔑视,很明显是觉得我的话问得有些可笑了。
我望着他,看着他那阴冷深沉的脸,配上很不合时宜的轻笑,只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他见我也笑,倏地拢起浓眉,又恢复之前冷硬的样子。
“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直直地回他,半点不留情面,我就讨厌这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
“你……”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看起来有些恼火了,憋了半天,也再没憋出半个字来。
我越发笑得灿烂了。
原来,这冷冰冰的人,是这么不擅言辞的。
只不过是稍稍说了两句,就被我堵得哑口无言的人,整个淕国也怕是很少呢。
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据说是威名远播的墨羽将军,忽然想起当初若恩与我说的话来:
“黑淕祁陂四国,各有一员猛将。黑有萧默,淕有墨羽,祁有言安,陂有步遥,这四人被世人称为当世的四大名将,武功谋略各有所长,性子也是千差万别。其中淕国的墨羽将军性格最为阴沉,祁国的言安将军最擅谋略,陂国的步遥将军武功最高,黑国的萧默将军……”
看着眼前冷漠的男子,忽然间想起萧默,心头掠过那熟悉的音容,只觉身体的某一处蓦地疼痛起来。
我记得,那天的萧默一直称呼我为皇后娘娘。
我记得,到最后,他却是唤我漾儿。
若恩的话里说,黑有萧默。
萧默是黑国人,那么被他称之为皇后娘娘的我呢?
突然间好像悟到了些什么,只觉整个人好像刹时被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给击了个措手不及一样,惊怔不已。
如果我是黑国人,怎么我又会在淕国呢?
萧默称呼我为皇后娘娘,难道我是黑国的皇后吗?
不自觉地摇头,立刻否认掉自己心里忽然闪过的荒谬念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我竟然会觉得心中无比的慌乱。
我努力地回想,极力地想要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但是不管我如何地努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再用力一点去想,脑袋便像要炸开了一样,嗡嗡地响,变成一片空白了。
双手捂着头,表情看起来大概是有些纠结痛苦,只瞧得眼前冷冰冰的男子也忍不住关切地上前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头有些痛,整个人因为连日的赶路显出疲倦,连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原本想随便找个大帐进去休息一下,忽然又想起之前那兵士说的,这帅帐之外的其余四个大帐都已有人入住。
顿了顿,也不再理睬眼前这冷冰冰的男子,我直接就往莫言的帅帐走去。
连日的赶路,的确是有些累了。
所以进得帅帐之后,当我看见那张铺着貂毛的大床时,几乎是直接就扑上去的。
铺着貂毛的大床,很柔软,很宽敞,也很温暖。
躺在上面的感觉,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淕都的皇宫里。
在淕都,在北楚宫里,我也有一张这样大床。
上面铺着上等的貂毛,软软的,暖暖的,也是极舒服的。
听若恩说,那一张貂毛,是边疆小国的贡品,仅仅一张,便已足够整个淕都的老百姓们生活上三个月了。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曾经泛着异样的光彩,连说话的口气也是前所未有的羡慕,令我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