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又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大清早，刚吃了几口宫里赏赐的芝麻馅儿的元宵，还没回味出具体的味道，那边德妃娘娘就已经早早地起了身，于是也顾不得还没有填饱的肚子匆匆忙忙得赶到了前院殿前。
本以为今天宫里要入了夜后才会热闹起来，毕竟猜灯谜什么的都是夜里的活动啊，可是没等德妃娘娘都梳洗完毕后多久，康熙老爷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传旨说万岁爷要在御花园里摆小宴，让各宫的主子都过去。
于是，德妃娘娘又打扮了会，便带了一行人向御花园过去了。
而我，因为宫里好几个巧手的宫女都在忙着拾掇宫灯，竟头一次有机会跟在随行宫女的队伍里，跟着德妃娘娘去御花园。本来作为随行宫女并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欣喜的，然而，我一想到自己今天可以瞻仰到一国之君，还是忍不住得有丢丢小激动。
没错，虽然我已经来永和宫一个多月了，但这仍然将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见康熙皇帝。
虽然康熙老爷子的后宫之庞大是难以言表的，但是我的主子德妃娘娘作为四妃之一，还是颇得宠，或者说是颇受皇帝惦念的。只是每次德妃娘娘受诏去见康熙老爷子的时候，我都没有资格跟着，而他偶尔来永和宫的时候我又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恰好不在。
所以今天，若是能够一睹千古名君的风采，我觉得我这次已经算得上惨到极致的穿越之旅也算是圆满了。
心里飘飘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御花园的，只是刚拐过了阆苑左门，我就看见十几个其他宫的宫人，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跟着其他几个随行的宫女一块儿停在了阆苑左门这块儿，德妃娘娘只带了易巧和语蕊继续往御花园里面走。
我扭头看了看周围都低着头垂着手站着的其他宫人，悄悄地抬起了头，努力地点着脚尖，伸着脖子，隔着园中常青且繁茂的松柏枝叶，瞧见万春亭那边像是已经站着好些人，围着一个坐着的身穿着米灰色常服的人。他们在说着笑着什么，只是隔了大老远，瞧不仔细也听不真切。
“白激动了。”
我不免撇了撇嘴，有点失落得放下了脚后跟，却依旧保持着伸着脖子的姿势。
“哟，这是哪个宫的丫头啊，这样没规矩。”
蓦地，听见左前方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却透着娇媚，不那么友善，或者说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我下意识得撇过头去看向声源处，因为我前边的宫人们都低着头，所以我很容易便看见了一张被宫人簇拥着的、可以说是千娇百媚的面孔，弯弯的细眉，狭长且好似带着钩子的桃花眼，我也不用继续打量了，单是看见这双眼睛，我就赶紧低下了脑袋。
之前在延禧宫走动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这个传说中的宜主子，对她的这双欲说还羞的桃花眼印象深刻。
完了完了，从前听说过宜主子的脾性不似德主子这般温良善厚，大过年的，我会不会就这样栽在了她的手掌心了啊？
好在，一身紫红色旗装且妆容精致妩媚的宜妃娘娘好像并没有心思与我过不去。
而我，也不敢再抬头放肆了，只是恨不得将自己深深地埋藏在这一小片宫人之中。
万春亭那边时不时得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是从不太清晰的只言片语推测，康熙老爷子似是在与自己的众位妻妾儿子猜谜，而且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听着康熙老爷子爽朗的笑声，我终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一次偷偷地抬起了头来。
只是这次，我再也不敢踮起脚尖了，只能使劲儿得眯着眼睛，恨不得将自己的双眼变成千里眼。
余光瞟见有个身影从我身后擦着我的肩膀走到了我的身前，我也顾不上看清那人是谁，便下意识得赶紧埋下了脑袋，心底祈祷他没有注意到我这个放肆的宫女。
然而，这又是怎么可能的事情呢！
我这样一个自由了将近30年的灵魂，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地完全得融入在这样一个制度森严的地方呢。
我低着头，看见朝服衣摆下的那一双皂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定定得就这样站在我身侧，脚尖对着我。
那一时间啊，我真的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心里清楚，这个人不会是皇阿哥，因为刚刚远远地从万春亭里的众人中找到了十四，他穿着深蓝色的蟒袍，腰系明黄腰带，好像一脸的意气风发。
自从前几日八爷告诉我，初九是他的生辰，而他似是因为我而不打算过这个生辰时，我心底对他的愧欠愈发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每次在永和宫里看见他，或远或近，都忍不住得想要上前拦住他，告诉他我心里的那些纠葛，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每一次，他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或者，他看我了，哪怕只是冷冷的一瞥，可就在我好不容易得鼓起了勇气的时候，又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所以，这么些天，我能做的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压抑着心底的所有冲动，就这样看着他，哪怕他在人群之中，哪怕他不再看我一眼。
良久，对面的人也不言语。
反正我不管，我就不抬头，我就是个乖巧听话守规矩的宫女。
没源头的，那人又突然转过身去，走了。
这倒把我弄得迷迷糊糊的了，我悄悄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人的背影，一顶官帽，一身朝服，一根长长的辫子，怎么看也并不觉得熟悉。
先是刚刚的宜妃娘娘，又是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王公大臣，我的胆子是彻底地被磨没了，我是再也不敢抬起头来了。
可是，没一会儿，万春亭那边的笑声止了。
又没一会儿，一前一后两双靴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万岁爷宣你上前。”
这，不是在跟我说话吧？
应该不是。
嗯，肯定不是！
我低着头，不言语，心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康熙老爷子会莫名其妙得宣我过去。
“哎，你，万岁爷宣你上前回话！”
“啊？我？”
余光瞟见周围的宫人都已经悄悄地扭过头来打量我了，我惊诧得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得看向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小太监。
本来以为一睹圣君风采的愿望已经落空了，惊喜怎么会回来的如此突然？
见我这副模样，那个小太监明显得一愣，抬眼又看了看我，低下眉眼点了点头。
我还是不敢相信，眼神飘忽，注意到了那个小太监身后的一双笑意满满的眼睛。
等一下，难道这个年代就有美瞳了？
也许是要见康熙老爷子了吧，我的脑袋有点被激动冲昏了，一时迟钝得有点令人发指。
好不容易，我的大脑才逐渐回血了，我这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美瞳，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叫Steven的洋人嘛！
“，.”
见我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最初的痴痴呆呆到后来的恍然大悟，Steven忍不住得大笑了起来。
“you……”
大脑一时短路，竟然又一次脱口而出了。只是这次，我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赶忙踩了刹车，抛给他一个发音奇奇怪怪的you。
可是，就算我紧急刹车了又能如何，说出去的话还是抛出去的水啊，他的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我就知道”。
一时间，真的好想抽自己个耳光。
那个小太监也不多说话，只是低着头微微侧了侧身，示意我跟上他。
Steven很绅士得也对我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撇了撇嘴，大脑出乎意外得清醒，感觉好像有点知道康熙老爷子宣我过去是要干嘛了。
事到临头，我也没办法了，只能深呼了一口气，低着头无奈得跟着那个小太监往御前走，Steven跟在我身侧，一脸的笑意，引得我真的是恨不得……
哎哟喂，这可怎么办啊，oudokae（韩语：怎么办）。
余光一扫，一旁的宫人们，不仅仅是永和宫的，对于万岁爷突然宣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宫女上前而感到十分震惊，只是他们一个个在御前的公公面前又不敢露声色，只是低着头悄悄地目送着我往前走。从很多人微微抿起上扬的嘴角和有些许看好戏的眼神中，我觉得他们大概，也许，可能已经在编排着我因为什么而被万岁爷贬黜或者赐死的场景了吧。
之前在御膳房当差的时候来过几次御花园收被风雪吹断压折的树枝，所以我对这里的大概布局并不陌生。眼瞧着离万春亭越来越近，我已经能够清晰地听见亭中众人的话语声了，并且即使低着头也已经明显感觉到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我的小腿肚开始变得酸软无力。
若是过去的那个自由且自信的吴卿玉，那此刻肯定是99%的好奇加1%的胆怯，然而，我现在刚刚好是反了过来，我哪里还顾得上好奇呢，满心满肝满肺满脾满胃的都是害怕、彷徨、怯懦。
于是，我带着众人聚焦在我身上并且紧随着我走近的目光，还没走到万春亭的台阶下，便已经两腿发软，直直的跪趴了下去。
讲真，一瞬间，我是真的是为自己作为一个21世纪的新好青年而如此没有节操没有胆量没有气势而感到羞愧。
“皇，皇上万岁。”
头脑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什么见到万岁爷该有的规矩。，更何况，我这腿脚发软得都已经是跪拜大礼了，不应该还有什么不当之处了吧。
从我走近开始便已经安静下来的万春亭，此时更是安静地令人莫名得感到压抑。
十三已然认出这女子是哪个了，他一个冲动，要上前为她说话，却被身侧的四爷一把拦了下来。十三皱着眉头，不甘得扭头看向四爷，四爷却一脸冰霜得只定定得盯着亭下跪着的女子，他知道她鬼灵精怪，也知道她会一些洋人的东西，却不知她竟就是白晋口中的那个会说洋话的了不起的宫女。
而十四也早就认出了亭下的宫女，他想要克制住自己这颗开始不再有节奏的心，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压制，那抹发自内心的关切与担心是怎么样也无法消失殆尽的。他紧皱着眉正要上前向皇阿玛求恩，却被站在一旁的九爷拦住了。九爷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脸似笑非笑得看着他，他竟莫名得有一丝不自在，或者说是，心虚。他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为她解围，只能心底无力地紧紧攥起了拳头。
良久，就在跪趴在地上的我的身体已经慢慢地开始有点僵硬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听起来就极有威严的笑声，而我，竟然被这笑声惊得全身一抖。
“白晋啊，这便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宫女？”康熙收起了笑，扭过头去，看向正站在亭下外圈的几个王公重臣中的那个有着显眼容貌的意大利人，“会英吉利语？”
“回皇上的话，正是这个宫女。”
听见这一声夹杂着奇怪语调的中文，我刚刚的预感被验证了。
“嗯，抬起头来。”
“啊？是。”
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激动，紧张，欣喜，还是什么其他？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抬眼看向被众人围着端坐在万春亭正中的头戴暖帽，身着米灰色龙纹常服的康熙皇帝。虽然他已经过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龄，但是他的容颜却是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了不少，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得不输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当真是怪不得那几位爷的眼睛都是那样的吸引人，老爹这样好的基因，儿子又怎么会差呢。还有那个鼻梁挺拔，鼻尖稍圆还带了点鹰钩状的鼻子，虽然他的脸上有一些想必是幼时天花留下的痘痕，但也丝毫不会影响到我对他的整体印象。而且，尽管他正端坐在亭中，也不难看出他威武且高大的身材，好歹当年也是打过鳌拜还御驾亲征过的，怎么会没点练武的底子呢……
讲真，真的是怪不得他的那几个儿子都长得那样好！
“大胆！”
虽然我只草草得打量了一眼皇帝的圣颜，还没来得及细品，站在康熙老爷子身侧的一个年龄也不算小的公公就开口斥责了我，惊得我赶紧又低下了头。这个公公看着倒是有点眼熟，好像是那日给白晋白大人和Steven带路的那个公公。
“万岁爷，是臣妾疏于管教，冲撞了圣驾。”
德妃娘娘由语蕊扶着站起了身，朝康熙老爷子福了福身。她的声音在此时此刻竟让我觉得像是圣音一般的悦耳动听。
“姐姐宫里还真的是人才荟萃啊，不光有语蕊这样机灵又贴心的丫头，还有会说洋话的丫头。万岁爷您这样偏心，将好的丫头都送到姐姐宫里，臣妾可不依啊。”
宜妃娘娘的声音本就已经软糯，再掺杂些撒娇的意思，我这个女人听了都忍不住得酥了骨头，更何况是他们男人呢。
“哈哈哈，”康熙老爷子听了宜妃娘娘的话，笑着抬手对着德妃娘娘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然后饶有兴致得看着跪在亭下的我，“朕确实没想到，德妃宫里的丫头竟还有会英吉利语的。你叫什么？”
“呃，回，回huawan，”想说皇上，又想说万岁爷，一时着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吓得我一个激灵，浑身冒出了冷汗，一下子又扑到了地上，“奴，奴婢该死，奴婢吴卿玉。”
听了我的名字，康熙老爷子不露声色得瞥了一眼身侧的李德全，李德全收到了主子的眼神后，微微地点了点头，于是，康熙老爷子便了然得又向我看来，更有趣味得上下打量着我。
“你很怕朕？”
呃，这让我怎么回答？
三百年之后，我倒确实不曾怕过你，还对你挺好奇挺钦佩的。可是现在，怎么可能不怕呢，你可是皇帝诶，是一国之君诶，手掌生杀大权，动个小拇指就可以让一个人生或者死诶，我会不怕你？
可是，好像之前在哪里看到过，只有昏君才想要别人都惧怕自己，如果我说我怕他，那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动动小拇指然后要了我的小命呢？
“奴，奴婢敬畏万岁爷，应该，应该，不完全是怕吧。”
“哦？怎么说？”
感觉，听康熙老爷子的声音，好像，我这次赌对了，或者说，是拍马屁没有拍歪。
“回，万岁爷的话，”我深呼了一口气，“奴婢敬，万岁爷是千古名君，将我大清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嗯，让百姓安居乐业，也畏万岁爷您是天之子，是一国之君，畏您，畏您……”一时语塞了，竟也想不出个什么合适的词，把我急得，大冬天的脑门都快要出汗了，“嗯，睥睨天下的气概！”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是好听还是不好听，反正说的说了，要命一条，要脑袋一颗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就还是好汉一条，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回到我的时代也不一定呢！
“何以见得朕是千古名君？”
“啊？”我愣神，这就是一句拍马屁的奉承话啊，您老还认真了啊，对不起了毛爷爷，您的诗句我得搬出来救个命先，“呃，‘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良久，沉寂了良久。
就在我低着头，扑着身子趴在地上，已经感觉生无可恋时，众人终是在康熙老爷子的笑声带领下，又热闹了起来。
“倒是个机灵的丫头！行了，起吧。”
“谢万岁爷……”
虽然嘴上谢了恩，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也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吓僵了，反正就是僵了，想要站起身来，两条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笑声中尴尬得被一个不相识的宫女扶着站了起来。
“谢谢。”
我低着头，轻声地对那个看起来年龄跟我差不了多少的宫女道了谢，她想来是没料到我会谢自己吧，一愣，但她到底是在御前伺候的，还是很快得就反应过来，迅速地退到了一边。
“白晋说你英吉利语应是不错，可有此事？”
“回万岁爷的话，”我虽站着，但还是低着头，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白大人谬赞了，奴婢，是会几句，只是并不像白大人想得那样好。”
“可是，你……”
“Steven，皇上面前，不得无礼，”已经站回到白晋白大人身侧的Steven见我这样说，急忙开口要辩驳我的话，却被他一旁的白大人拦住了，“回皇上的话，要学好英吉利语本就不易，臣在大清这么多年了也很少遇到能够流利的说英吉利语的人，更何况这位小姐还这样年轻就已经能够流利得说几句，在臣看来，已经是很难得很不错的了。”
“皇阿玛，儿臣觉得白大人说得十分在理，儿臣等幼时便接触英吉利语了，然到目前还是无法流利得与白大人等交流，而这个宫女本就年纪尚轻，实属难得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在为我说话，听声音不像是熟人，但是他自称儿臣，想必也是哪位皇阿哥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啊。
“皇阿玛，三哥说得在理。”
四爷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是冰冰凉的，但是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帮我说话，莫名得也挺感动的。
“是啊皇阿玛，三哥可是我们兄弟几个中学识最广的，三哥都说这丫头不了得，想来她也是真的不了得的。”
很意外，之前总是怼我的老十竟然也会开口挺我。
“皇阿玛，卿玉过去跟儿臣说起过，她幼时偶遇过西洋的传教士，教授过她一些西洋的东西，想来这英吉利语也是那传教士教给她的。”
我就知道，十三你肯定会为我开口的。
“哦？都学过哪些西洋的东西？”
“回，万岁爷的话，”一时，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学过什么啊，留学那两年可是没少学东西啊，“就是一些西洋的神话传说，风土人情什么的，幼时只当那些是故事，也算不上学习的。”
“嗯，”康熙老爷子顿了顿，本以为他打算放我一马了吧，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今天康熙老爷子的心情真的是很不错啊，“哪家的丫头？”
“啊？呃，奴婢，是包衣……”
“可曾读过书？”
“嗯，幼时跟着哥哥们看过一些浅显的。”
“识字？”
“认得一些，认不全，也不会写。”
“倒是个难得的丫头。”
我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一脸捉摸不透的康熙老爷子，却又被李德全李公公瞪着逼着又低下了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只能呆呆得低着脑袋立在原地。
“可不是嘛，真真是个难得的丫头，之前老十四将这丫头从御膳房调过来的头一天，她就救了老十四家的小格格呢。”
一旁的德妃娘娘笑着，我不太懂她在这个时候说起这茬事情，又特意强调了十四，是有什么意味。
“哦？还有这事？”
“奴婢惶恐，这是，是奴婢应该做的。”
人世无常啊，那个时候恨不得离十四远一点再远一点的自己哪里会想到现在自己会对十四念念不忘，过去只当故宫是一个沉积着历史与文化底蕴的旅游景点的自己哪里会想到现在自己会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还见到三百多年前的封建君主。
“嗯，”康熙老爷子似乎是对我的话很是满意，但依旧是一脸的捉摸不透，“既然叫‘卿玉’，李德全，那便将前些日子朝鲜呈上来的玲珑卿意玉镯赏给这丫头吧。”
“是，”李德全低垂着眼轻轻颔首，旁人未必懂万岁爷的意思，但是他怎会不懂，虽然只是一些君主权术，但以主子的智谋，这些小小权术也足以显示君王权威，“还不快快谢恩。”
“谢万岁爷赏赐。”
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康熙老爷子怎么就突然赏赐我玉镯，毕竟在这宫里我这样身份的宫女是不能够涂脂抹粉，也不能够在手上佩戴首饰的啊，但是，我还是赶紧跪了下去，扑在地上。
朝鲜呈上来的，朝鲜进贡的吗？
莫名得，想起了李昀，那个已经很久不曾想起的名字。
已经很久了，久到我以为自己会忘记他了，久到他已经悄悄地在我心底藏了起来，久到我已经快要找不到他印在我心底的那张脸和那双眼。
四爷静静地看着亭下的女子一脸木楞的退下，尽管她低着头，但他觉得他好像也能够看出她心底的那抹疼痛。他是知道她与那朝鲜世子的事情的，就像他知道她与十四弟的事情一样，这样说起来，他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所有她的事情。
四爷微微皱起了眉，无意得撇头看向十四弟，恰好，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那抹心疼，真真切切的心疼，而不是这些日子里他可以伪装出来的冰冷。他是他的亲哥哥，纵然关系不似他与八弟那般亲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
目送着女子远离的身影，四爷从来都是平静的内心，泛起了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