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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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稻城亚丁往返的飞机,一天只有一班,早八点二十飞去,三个小时后降落,下客,机舱整理,检修,加油,四十分钟后的十二点,旋即折返。

于果早早过了安检,等在袖珍的候机大厅里,呆呆望着玻璃窗外的廊桥,正在与刚刚降落的飞机对接舱门。很快,舱门打开,空姐站在两侧,微笑着目送旅客三三两两走出机舱,和他们点头说再见。

如果于果愿意再坚持朝那个方向多看两眼,一个半月不见的滕子昂将很快闯入她的视线。很可惜,她没能等到他的身影出现,旋即被不远处的藏族纪念品商店吸引过去。快过年了,回去不好空着手,来了一趟藏区,怎么也要给亲戚朋友们带点小玩意。她站起身往商店走去,没能看见身后刚刚走下飞机,走过廊桥,正在努力适应高原反应的滕子昂。

机场的广播夹杂着旅客们嗒嗒的脚步声,行李箱划过地面的隆隆声,藏族纪念品商店里,佛教歌曲浅吟低唱着凡人听不懂的因果轮回。于果浸在这噪杂的环境声里,驻足在一排做工精致的藏族工艺品前,伸手一指,售货员很快递给她一个嵌着红珊瑚和绿松石的手摇转经筒,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地顺时针摇起,转经筒上的红珊瑚坠子跟着划出一个圆,冥冥中累积上她的功德,循着惯性停下的位置,隔过两层玻璃窗看出去,是自始至终没能和她对视上哪怕一眼的滕子昂,缓缓踏上电动扶梯,越变越小的身影。

四十分钟后,于果拎着一袋子藏族手工艺品,坐进滕子昂刚刚飞来的飞机里,启程回家。滕子昂站在机场外,和当地向导谈妥了价钱,租了一辆霸道,一刻不歇地朝羌坝镇开去。

徐薇没想到女儿会突然回来,开门的一瞬,看着眼前这个黑瘦的女孩,剔着尼姑一样的短发,怔在那半晌没敢认。

“妈!”于果扯出一丝笑容,上手在徐薇面前晃了晃:“我回来啦!”

“你头发呢?”

徐薇站在原地没动,倒是于尚斌听见于果的声音,赶忙从里屋跑出来,匆匆扫过女儿的短发,上手接她手里的行李,激动地说:“回来就好,快进屋来!”

“你头发呢?!”

于果已经跟着于尚斌走到了客厅,徐薇紧随其后,扬起了声音又追问了一遍。

“剪啦!”于果脱去厚重的外套,上手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门,冲徐薇咧嘴一笑:“这样不好吗?”

“你是有多想不开?你是要出家还是怎么地?这大过年的,你理个尼姑头跑回来,你是故意给我添堵来的是不是?!”

徐薇抄起沙发上的靠枕,朝着女儿的脑瓜顶狠狠砸下去,砸着砸着,就要哭起来。

“妈,妈,妈……”

于果抱着脑袋想去抓徐薇手里的靠枕,无奈毫无进展,被动挨打了几下后,靠枕被于尚斌一把夺过去,带着声呵斥:“行了!女儿都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徐薇这下子彻底哭出来,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呜咽着说:“我女儿,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我们家阿囡,什么时候剔过光头啊,就是小时候,夏天再热,别人家的孩子都剔了光头,我也舍不得给你剔啊……”

于果自这哭天抢地的怀抱里勉强露出头,喘上一口气,朝于尚斌眨了眨眼睛,无奈地安慰:“妈,那边实在缺水,洗头很不方便,为了头上不再长虱子,我才剪这么短的……”

徐薇渐渐收住哭声,掰着于果的肩,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嗯。”于果点点头。

“那也是,剪个运动头不行吗,非要剪个秃头!”

“什么秃头,这不还有头发呢嘛!你摸,你摸!”

于果拽着徐薇的手,在自己的脑袋上转了两个圈,听徐薇说:“不行,这样没法出门见人,晚上跟我买帽子去,你先去洗个澡吧。”

“哦。”于果说着开始收拾行李,于尚斌直到这会才有功夫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回去吗?”

“去,但可能开学会晚。校舍要翻修,提前放了寒假,等过完藏历新年才开学,估计要到三月份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赶着走了,不差你这一个半月的,真是瞎折腾,看你这又黑又瘦得,都成猴了!”

徐薇站在女儿身边,看着她从箱子里取出的一件件藏得都洗不出来的衣服,又是一阵心酸。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这次校舍翻新很突然,连校长都毫无准备。”

“那你这次能在家呆到三月份?”

于尚斌问。

“嗯,怎么也要等学校修好了才能回去。”

“好!好!正好在家休整休整,爸爸给你做饭去!”

于尚斌说着挽起袖子钻进了厨房,徐薇还想问什么,电话响了。

“喂……”

“薇啊,我爱华,在家呢?”

“在呢!”

“不出去吧,孟桐从金华带回来的火腿,我给你送个过来。”

“你们自己留着吃嘛!”

“家里还有!行了行了,见面再说,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于果问:“谁?”

“梁阿姨。给你送金华火腿来了!你还不去洗澡?脏死了!”

于果在徐薇的催促下,拿着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个多月没洗热水澡的日子,突然全身淋上热水,是近乎奢侈的享受。于果闭上双眼,任热水畅快地自头顶击打而下,有些似乎已经逐渐遗忘的事,经这热水的激腾,一幕幕清晰起来。滕子昂,还在这个城市里的滕子昂,在这段没有她消息的日子里,过得还好吗?

于果将脸深深埋进热水里,却怎么也冲刷不去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她是真的真的好想他,一时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的思念,如今突然在这热水里泛滥,让她恨不能抛开一切顾虑,现在就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

屋外,梁爱华敲门进屋,对着客厅里乱糟糟的行李问徐薇:“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去哪?”

“我能去哪!是于果回来了!”

“啊?不说要去一年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呢!说是校舍翻新,就先回来了。”

“回来就好!还能在家过个年!这段时间我看茵梦总在找于果,都快成她的心病了,等我回去告诉她,让她们姐妹俩好好聚聚。”

“好!谢谢你啊爱华,还特意送东西过来,你看我,于果没在家,年货都没心思准备,这是前两天于尚斌的战友捎来的羊排,盐池滩羊,特嫩,你拿回去盐水炖上就能吃,一点不膻。”

“留着给于果吃吧。”梁爱华摆手。

“家里还有,和我还客气什么,快拿着!”

徐薇说着把一整块新鲜羊排装进塑料袋,塞进梁爱华手里,送到门口时不忘叮嘱:趁新鲜,晚上就给茵梦炖点羊汤,补补身子!

当晚,韩茵梦喝着鲜美的羊肉汤,听梁爱华说:“于果回来了。”

韩茵梦呛了口热汤,边咳边说:“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刚到家。我去的时候她在洗澡,没见着。不过听说会回来住上一阵,没那么快回去。”

话还没说完,韩茵梦已经跑进房间里没了影,梁爱华在她身后喊:“饭还没吃完,你又干嘛去?”

“打两个电话!”

孟桐从厨房出来,看见桌上韩茵梦没怎么动的饭菜,问梁爱华:“茵梦呢?”

“进屋打电话去了!不管她,咱们先吃,为了那个于果,她都快神经了!”

韩茵梦坐在梳妆台前,下意识的第一通电话并没有打给于果,而是直接拨给了滕子昂。

很不巧,这个时候,滕子昂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开了近五个小时的车,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刚刚找到羌坝镇那曲乡中心小学的校址,对着漆黑一片的校舍傻了眼。

不过一天前,校长龚成章把学校大门的钥匙交给了建筑队的工头,工人还没进驻,大门紧锁着,四下没有人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滕子昂掏出手机,发现真的一丝信号都没有,无奈之下,和老乡商量:师傅,能帮着打听一下学校里的人都去哪了吗?

老乡虽是冲着钱一路马不停蹄地奔来,但哪里有滕子昂这股不屈不挠的韧劲,从中午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早累得蔫头耷脑,听滕子昂又提出额外要求,坚定地摇头:“都这么晚了,上哪打听去!”

“那麻烦您带我去镇里有人烟的地方,咱也吃口饭,再打听也不迟。”

听见有饭吃了,老乡点点头,很快沿着碎石小道,开上另外一条山路。

滕子昂的电话没打通,韩茵梦紧接着拨通了于果的电话,刚刚吃完饭,于果正处于平躺在自己床上,撑得翻白眼的阶段,接过徐薇递来的家里座机电话,听韩茵梦在电话那边咆哮:“你是要作死吗?!一声不吭跑那么远!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于果皱眉将听筒拿远了些,慵散地说:“小点声,会不会?”

韩茵梦不理,继续咆哮:“你知道滕子昂找你找疯了吗?!”

大概是这咆哮声过于大了,于果听韩茵梦说完这一句,耳朵里嗡嗡的,大脑也跟着鸣起啸叫。

“我知道他肯定会找我,我就是怕他找到我才去支教的。”

“为什么?”

答案韩茵梦哪里不知,她这么问,不过是想听于果亲口说,好让她有理由从头到尾将她数落个够。谁知于果并没有回答,而是转问她:“你之前不是发微信问我和滕子昂分手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滕子昂找你了?”

“是,滕子昂是找我了,就在你走的那天晚上,他哪里也找不到你,给我打了电话,但什么也没说。是我让我妈给你妈打电话,问你的下落,结果你妈说你们分手了。”

“……”

“得知你和他分手去支教的消息,我纠结了整整三天,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最后凭我对你的了解和女人的直觉,还是找到他办公室,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以及原来滕子昂是被分手的。”

韩茵梦对着电话这边于果的沉默,在心里反复练习了一个多月的话,开始如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于大小姐,人家滕子昂压根就没想过要和你分手!出了事,他没能及时联系你,天就塌了吗?万事总有原因,你怎么不想想他或许因为妈妈在抢救一时顾不上,你怎么就不会主动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情况?”

“我……”

于果很想据理力争,可现在看来,理好像都在韩茵梦那边。

“你,你怕滕子昂和你提分手,干脆悄不声地躲起来,小姐,你好歹也是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考虑问题处理问题怎么还能这么孩子气呢?好吧,我想了这一个多月,总算替你想明白了,你默默喜欢他那么多年,等他看见你,等他多看见你一眼,等他会不会喜欢上你,等他终于喜欢上了你,你从不会主动,因为你一直怕,怕你的主动会换来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的结局,直到有一天,他告诉你其实他也一直深深地爱着你,你那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在你快要饿死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个馅饼下来,快把你砸晕了?于果,在这段感情里,你一直是弱势的那一方,说到底,还是你太不自信,导致你看问题过于悲观,并且最致命的一点是,你不相信他。你不相信他能和你共度难关,你不相信他能妥善处理他妈妈和你的关系,你不相信他宁愿选择和家人决裂也不会选择抛弃你,所以,你故技重施,做你在这段感情里最擅长的事——躲起来,不见不听不想,让他找不到你,同时,你在等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告诉你到底会不会和你一起走下去。”韩茵梦说出了憋在心里这一个多月的话,终于畅快地长舒一口气,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她眼里那个太不成熟的于果:“亲爱的,很多时候,感情需要等待,但更需要奋不顾身的勇气,感情需要付出,但更需要自信地索取回报,于果,你早就是滕子昂生命里的女主角,拜托你再也不要用那惯性的配角思维去考虑问题,如果你对他、对此仍有怀疑,那就是在怀疑和否定你自己。”

于果长时间的沉默,让韩茵梦满意地认为自己的话给她留下了无限的反思空间,临挂电话前,她补充道:“滕子昂昨天晚上打听到了你支教的学校,保不齐会去找你,是不是主动联系他,你自己看着办!”

一口气说了这些话,韩茵梦直觉得口渴,挂了电话,继续喝她的羊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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