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芯？你哭了？”
这一次集愿，墨小糖还是在阴阳伞下。
可是她依然显得很痛苦，丝毫没有前几次稍有的放松感，她现在觉得周遭还是有赵芯特有的赤红一片。
这种压迫感，她刚喘过气来，下一秒又生生即将陷入窒息……真难受！
赵芯娇艳动人抹着眼泪，与之前张牙舞爪的模样恍若两人，“墨姑娘，你是不会懂的。”
墨小糖不懂？是不懂人间疾苦？还是不懂她半世浮沉？
墨小糖望过去，赵芯在阴阳伞下没有抬眼望她，此时的赵芯如上了年纪的母亲慈眉善目，手里小针绣着幼儿要穿的新衣。
她嘴里述说着与她无关的过往……
“我的一生很苦……墨姑娘，你如若是感兴趣的话，你可以着我的记忆走，我带你踏访我梦里的那个故地……”
——
街角孩童举着纸飞机，他们嘴里慢慢哼唱着那个来自我记忆的乡音童谣：
落雨大，水浸街。燕哩燕，弹根线，弹到郭家店。月光爷爷，保护伢伢。伢伢长大，生意买卖……
记忆中，我家在一个叫“不知名”的小镇上，这个镇子街上到处都铺满着青石，河岸边生长着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还有我最喜欢的不知名小镇开满了各种四季都有的花，整一个花的欣赏世界。
我透明着身子，漂浮在这墨姑娘的阴阳伞制造出来的记忆梦境里，这位墨姑娘就跟在我后面，我怕她迷路，朝她朝朝手：
“来，墨姑娘，别迷路了，你跟着我走。”
墨姑娘跟上我，欢声应答：“哦，好，来啦～”
到了到了，我心里期盼着：终于到了！
我们穿梭过不知名镇上好几条小巷之后，就在一条小溪旁看到我的家了。
我家木板房上的朱红色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连我家傲然雕刻着“唐家木匠”的牌坊此时看来也变得斑驳。
————
我不叫赵芯，我的全名叫唐果果，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唐安安。我们的爷爷他是不知名小镇上出了名的木工手艺人。
木工在我看来是一门可以赋予所有木头生命力的一门手艺。而我的爷爷就靠这门手艺来吃饭，收了两个徒弟，当然爷爷他们的祖师爷自然是有名的鲁班爷了。
我爷爷他雕刻的所有东西都非常精致细腻，就像活了一样，嗯。对！栩栩如生！
所以我和哥哥从小在镇上就特别多的千奇百怪的小玩意玩，根本就不愁没得玩。富有到还时不时会令镇上的小伙伴很眼红。
说起来，我跟我哥哥其实是龙凤胎，我们从小生下来就长的很好看，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我——心智不是很全，说话迟钝，经常手舞足蹈都表达不清楚我想说的。
我的哥哥唐安安却不会，哥哥他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可以说是我们不知名小镇上出了名的神童。
这是一个骨子里都可以看得出的强烈反差，我是长到五岁才会咿咿呀呀说上几句大家听得懂话，到了十岁才懂看书识字。
我的心智可能就停留在三岁孩童那般稚幼，也时常会哭闹不止。因为想治好我的病，我爷爷给我找了好多好多所谓的悬壶济世的大夫都不见效。
仿佛我这就是一个似乎天注定的结果——没得治。
最后不知怎么的被邻村的一个巫婆老奶奶得知之后，她便急忙登门拜访我家。
她一瞧见我，就赶紧撸起了我的袖子，在看完我的胳膊之后摇摇头，跟我爷爷讲——我这是上辈子得罪了老天爷，所以老天爷这一世在惩罚我。
而且巫婆奶奶说不能把我当成是女孩子养，要把我当男孩子养才行。
甚至她还非常郑重其事的对我爷爷讲，我现在的漂亮脸蛋也要变丑，说是太漂亮会惹祸带来不好的事情。
巫婆老奶奶说只有按照她说的法子才可以将这一切逢凶化吉，我才能长命。
不然，我就会活不过十五岁……
我爷爷身为木工手艺人，本就懂会少少接触阴阳之术，何况巫婆老奶奶她说的关乎到我生死，我爷爷说会照她说的做。
巫婆奶奶走的时候还在我脸上抹了一把我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抹的时候是黑色的，可是一沾上我的皮肤就起了变化。
总之在我脸上这颜色怎么都洗不掉，感觉很丑，像生长在静水池塘中的青苔。
不过，接下来小镇上的人就都知道木工手艺人唐余清的小孙女变成了小孙子，因为诅咒原因而且会活不过十五岁。
所以爷爷很疼爱我，一方面是因为我是女孩，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我被老天爷诅咒了的这事堵在了爷爷的心头，成了一个疙瘩。
有一天傍晚，爷爷带着他的两个徒弟从外面忙工完，就吩咐他的两个徒弟回了家。爷爷还让我哥哥先照顾我吃饭，他自己就抱着一大堆材料转身钻进了木工房。
接下来的好几天爷爷只让哥哥将饭菜送到门边。爷爷他就没有出过木工房，反而木工房里却一直传出刨子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样的好几天下来，我们都以为爷爷是接了什么大活，突然就有些习惯了爷爷的反常。
然后又是一个傍晚，爷爷从木工房出来之后，就眉开眼笑塞了一个木雕的小玩意给我。我心智本就是小孩，见了那小玩意自然很是欢心，甚至可以说我是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那小玩意看起来很小，确五脏俱全。是纯天然木头雕刻的一座小城池，繁荣景象一目了然。
爷爷雕刻的这个木雕小城池完全可以说是缩小化真正的城池。大到城池里的街道，河流，小到家畜鸡鸭，人衣冠服饰，他们的相貌如真。
但还是有一点被我看出了端倪——就是城池里的人与动物都雕刻没有眼睛。
不过依旧影响不了我的喜爱，木雕小城池那里有雕刻着鳞次栉比的屋宇，有摩肩接踵街道，街道上还有正在贩卖商品的小贩。
有人街道挑担，有人快马疾行，有人街头冲着来来往往的人吆喝着，甚至我还看到还有人在河边塘畔用棒槌洗衣……
更加令我惊喜的是木雕小城池里的河堤旁竟然不是柳堤杨柳，而是长着迷人眼的桃树。
这一切看上去如此精巧绝伦，这个小城池一榫一卯都凝结着爷爷的心血和对我的爱。
可是我却不知道就是这个木雕小城池以后会给我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知道，我肯定会当场将它摔碎……
————
那晚外面下了雨，爷爷就让我们早点睡，他说明天一早还要去隔壁镇上给大户人家做工，可能要去上好几天。
这几天里爷爷让我哥哥要好好照顾我，同时叫我哥哥让我要好生保管小城池这东西，不能让我们弄丢了小城池。
还让我哥哥千万要看紧我，也别让我走丢了啥的。
爷爷第二天凌晨模样就起床出门了。我和哥哥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跪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他衣衫褴褛，长得很浓眉大眼模样一看就不是我们镇上的人。
哥哥走过去了解了下情况，原来这个少年他是附近村里慕名而来想拜爷爷为师学木工手艺的。
我一旁闲着没事干，就搬了一张老木椅，两脚晃悠，听着哥哥让他别跪了，说我爷爷已经收了两个徒弟了，之前也有大致的意思不再收徒了……
这个少年倔强，完全将哥哥的话置之不理，我至今记得他跪得笔直笔直说道：
“唐师傅远门去了是吧？这个师肯定是要拜的，那我等唐师傅回来吧。”
“那你等我爷爷回来再说。”哥哥无奈摇摇头，又看了小板凳上的我一眼之后，转身就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咦～这少年可能是骨子里就刚强不屈，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只喝水不吃饭，还真就一直跪在我家门口。
一直到第四天，我爷爷乘着月色归来，一进院门就瞧见了这个少年，少年疲倦毕恭毕敬向我爷爷道了句：
“唐师傅好。我是来跟您拜师学艺的。”
爷爷沉默着将手里的木工工具递给了哥哥，就在这样的月色下打量起来了他，一瞧他布衣褴褛爷爷就心知肚明。
见爷爷久久不说话，少年将头抬的高高的，“唐师傅，我想学您的手艺，我能吃苦。”
“孩子多大啦？”
“十五。”
少年停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甚至话里非常平淡：“我想跟着您，修心。”
我那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在一旁老木椅上像是屁股长了牙齿一般，没意识的将木椅摇的“咯吱咯吱”响，特别带劲。
爷爷听声朝我这个方向看来，对他说了我的小名问他：“那你说说，现在果果坐的木椅可有什么毛病没有。”
问我坐的椅子？我突然屁股就已经停止摇晃，木椅也戛然而止。
少年看也没朝我这边看，却回答胸有成竹，“那椅子木头已经受潮了，导致榫头已经开裂了，也有可能是松动，所以才有响声。我觉得可以加斜撑的木板固定。”
“不错不错。”爷爷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站在月光下对他的回复很是满意。
爷爷接下来回答的话很富有内涵，对他道：“想安身立命的话就好好沉淀下心来跟我学着这修宅造房的手艺。”
“做匠人容易，修一颗匠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