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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白云苍狗天 地间 物是人非在眼前(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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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天地改易,谓之大劫,

人逆天行,是以在劫。

崇治五年,秋,午时,阳光正好。

‘啪!’一声脆响惊了慈宁宫瓦当上歇脚的几只老鸹,扑腾扑腾飞起来,扯着嘶哑的嗓子‘嘎嘎’叫的大惊小怪,反到是这一屋子奴才丫头,一个个攒起毫无波澜的眉眼,扫地的扫地,上茶的上茶,没一会儿,便将那才刚碎裂的白玉茶盏收拾个一干二净。

“这又是在哪儿惹了气,跑到我这儿来行着孟浪?”带着打趣的温婉的声音自耳室传来,伴着那越来越近的花盆鞋声,丫头奴才跪了一地,口中齐齐道:“太后娘娘万安!”

“都起来吧。”一身绛色便服的婉莹笑着摆摆手,挂在虎口的碧玉珠发出好听的哗哗声,随之那手雍容的落在及时擎过来的邓昌贵的小臂上。

小臂隐隐吃痛的邓昌贵抬头扫了一眼那太师椅上纹丝未动,只鼻端冷哼的阿灵敖,遂了然的掐着尖细的嗓子,道了一声:“都退下吧。”

待众奴才鱼贯而出,那一身怒气的阿灵敖便又狠狠拍了下桌子,随着身子一颤,那顶戴上的花翎都跟着颤悠。

婉莹摇头失笑,尽管那眉眼间也挤出几条细纹来,可越发雍容的模样,却是端着更盛从前的宝相。

“都说人是年岁越长越沉稳的,可瞧瞧你这,白头发都钻出来了几根,偏这火气却越来越大了。”盈盈笑语间,婉莹将碧玉珠递给邓昌贵,然后施施绕到阿灵敖身后,摘了他的顶戴放到一边。

阿灵敖既不应话也不起身,而是冷哼了一声靠向椅背,待他闭眼,婉莹那翘着景泰蓝指套的一双柔荑,已经揉着他的太阳穴。

许是极为舒服,那眉间堆叠的悬针褶皱也晕开了几分,然再思及刚刚早朝时的憋的那股子郁气,冷哼一声道:“僧格岱钦,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温柔的声音自头上传来,阿灵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不必知道。”

说罢,许是觉得不妥,又清清嗓子补了一句:“有我在,必会护你们娘们儿周全。”

婉莹的手向下,继续揉捏他的肩膀,她柔声轻叹:“这些年,亏得有你,哀家跟皇上才能在这处处虎狼的紫禁城里夜夜安枕。”

阿灵敖哼了一声,“你到罢了,恁是那东头的婆子变了法儿的折腾,你也把这后宫督管的井井有条,道是那小子,朝堂上日日扮哑巴也就罢了,可这一晃儿都登基五年了,后宫那么多女人,居然还无所出!身为国君,怎能不明白皇储的重要!眼瞧着那头儿就要守陵期满——”感觉那肩上的手一顿,阿灵敖忽的睁开眼睛,对上那始终弯着笑眼美眸,盯了好一番才又再度闭上眼哼道:“你若不想害了皇上,就收起那些个妇仁之人,他是何等虎狼,你比我更清楚。”

阿灵敖离去时,手上多了一份懿旨,至于那上头究竟书了什么,与往常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只剩下主仆二人的慈宁宫内,那才仔细收了印玺的邓昌贵,瞥向那不知何时走到盆栽旁拿起剪刀的主子娘娘,但瞧她站在那开的正好的月季花前,慢条斯理的剪着那花茎上一根根突起的刺,待许久后,才对着那光杆撑着的月季花冷笑着喃喃自语。

“这花一年比一年开的好了,反是忘了,这刺太突出,终究扎眼。”

“主子,来日方长,万万别气着自个儿身子。”不知何时邓昌贵已经来到婉莹身旁,把自个儿弯成了个虾子,双手将碧玉珠奉了上去。

那是先帝生前从不离手的物事,也是娘娘日日把玩的东西。

冰冰凉的珠子一颗颗在虎口处攒出温度时,婉莹出神的盯着那翠绿,失神的笑笑。

她婉莹痴了半生,贪恋着心头那一抹朱砂痣,倒头来与权利相较,通通不过是镜花水月。

到了如今行事不由己的尊位,她才发现,原来,他当真待她极好。

“那丫头可是又去了东头儿?”婉莹忽的问道。

“回主子,正是。”邓昌贵回罢,又问:“可要奴才过去请姑姑回来?”

婉莹摇摇头:“不必了,那头总归要有人照看着。”

……

所谓东头,正是那如今也在太后尊位的玉录玳。

自新帝登基以来,两宫太后并尊,婉莹迁至养心殿旁的慈宁宫,而玉录玳则搬进了钟翠宫,因慈宁宫身处西六宫,婉莹自然地被称为‘西太后’,而钟翠宫在东六宫,遂玉录玳也被称为‘东太后’。

但如今臣下在背后的谈论中,却很少带出个‘东’字来,两宫高下先后之分,在这些地方表现的清清楚楚。

甚至从去年开始,连后妃到钟翠宫的晨昏定省都被不成文的取消了,但即便如此,这后宫的舌头也没一个嚼到西太后身上,不是她威严所慑,而是这东太后如今……

“给我!”

“给我!”

“大胆奴才,反了你们了!反了你们了!”

“哀家是大清的太后!是这紫禁城的主子!”

凄厉的叫骂混着叮叮当当的打砸,撕碎了钟翠宫的宁静,此时院子里的奴才丫头们躲的躲,跪的跪,哭的哭,求的求,可恁是如何也换不回那园中撒疯之人的魂魄。

若非白日,那一身正红华服下包裹的瘦成一把柴火的

包裹的瘦成一把柴火的女人,简直像是活生生从地狱而来,恁是那么烈的日头,都在那形容枯槁的脸上照不出一丝光泽,只除了那泛着血丝瞪大的双眼——

“主子!主子!奴才求您了,奴才求您了,别再折腾自个儿的身子了!再忍忍!再忍忍就过去了!”一身缟素的佛尔果春满面泪痕的死死抱着玉录玳那四处乱踢的腿,可纤瘦如她,哪里制的住,现下疯魔的主子?

只那玉录玳狠狠挥手三五下,佛尔果春一张疤痕深浅不一的脸,便生生又添了几道新的血痕。

“贱奴才!贱奴才!”玉录玳那带着指套的手,一巴掌比一巴掌狠的抽着那死不放手的丫头,彼时那一双因消瘦而越发凸显的大眼像是两颗火球子,烧的整个院子如人间炼狱。

她疯了似的抠进佛尔果春纤细的脖子,转瞬深陷见红,“再不给哀家拿出来,哀家就要了你的贱命!”

“不给!太后就是今儿个打死奴才,奴才也不给!”佛尔果春早已经泪眼模糊,她凄楚的迎上主子的眼神,希望能唤回她一丝理智,可当玉录玳拔下她发髻上的簪子抵在她脖子的时候,她绝望的闭上了眼——

如果她的一条贱命能换回主子的清醒,那她死而无憾。

“姑姑!”那院子的奴才齐声声的唤着,让佛尔果春全当是给自己此生送行,然当那冷水溅到脸上时,冰凉透骨的感觉却让她倏的一激灵——

她将满是水的眼睛撕开一条缝,但瞧眼前那抹提着水桶的远比一般女子抽长的身形,不是她又是谁?

可不?

这紫禁城,除了她,还有谁能在这个当下来她们钟翠宫?

这紫禁城,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大胆往太后身上泼冷水?

这紫禁城,除了她,还有谁能让陷入疯狂的太后登时安静?

虽然,是气昏了过去。

“一个个的都做嘛吃的?养你们这群白吃饱儿在园子里看戏来了?还不快把太后娘娘扶进屋!”一嗓子喝骂,许是太大声,那把空桶丢到一边儿的女子频频拍着瘦削的胸脯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待瞧着几个奴才手忙脚乱的把太后抬进了屋儿,翻了个白眼儿,生生咽下了那最后一声咳。

半晌,一屋子奴才忙前忙后的给湿透了的主子换了衣裳,在佛尔果春姑姑一声“都退下吧”之后,鱼贯走出寝殿,而那些个丫头奴才像是全然没瞧见刚才那‘大不敬’的一幕般,一一都向那此时抱臂倚在架格旁的旗服女子恭顺的问安。

虽然,那被称作‘石姑姑’的女子不耐烦的歪脖掏着耳朵。

……

“姑姑可溅着了水?这秋日寒凉,你这身子不好,再感染了风寒——”

“先照照镜子,顾着你自己吧。”那女子一双灵气眼儿瞥过佛尔果春那‘越来越糟糕’的脸,手握成拳放嘴边儿咳嗽了几声,这秋天一到,她这两片破肺子就折腾个没完。

待半晌佛尔果春给自个儿换了身儿衣裳、又上了点药,再回来时,那女子已经坐到了炕塌旁,正拿着一把剪刀给昏迷着的玉录玳剪着指甲,当佛尔果春疾步过去想要拦她时,那小指长长的指甲已经跟手指分了家。

“姑姑,这……太后娘娘醒了定会恼的!”

女子拿着那半截儿手指长的指甲笑眼儿瞄她那被抓的乱七八糟的脸:“我是怕下次瞧见你,就认不出来了。”

“可姑姑……”

“嗨,怕啥?等她醒了,就说是我剪的,反正她恨我恨的不差这俩指甲。”说罢女子憋了一口气,低头一吹,那炕边儿上就没了指甲的影子,随后她又拿起那两个景泰蓝护甲套掂在手里道:“这个也收起来吧,指甲也没了,这也用不着了。”

“可……”

“可嘛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唠叨,这东西尖的跟什么似的,万一她撒起疯来,伤着你也就罢了,若是伤着她自己呢?”女子翻一白眼,表情略显不耐烦,可那手却是没闲着的给那炕塌上的人拉了拉被子,触及那咯的慌的锁骨时,眉头锁了锁,又问:“这回戒了几日了?”

“哎……算今儿个,七天了。”佛尔果春的话里满是无力与悔恨,她咬咬下唇,“如果当初不是我自作主张,主子也不会惹了这个魔障……”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那东西,这会儿她这脖子不一定套在哪个房梁上呢。”女子斜眼瞄瞄房顶,像是再说一件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儿,虽然,这宫里没人不知道她和她曾经的关系。

“得,我也不多待了。”说罢那女子俩腿儿一伸站起了身,呼了一口气,漫不经心的戳戳自个儿的肩膀头子,道:“再待下去,待会儿她醒了,还得挨一烟袋锅子。”虽然她不知道疼,但上回那烫的焦烂的肉,还是让她正儿八经的烧上了好几天。

佛尔果春自是知道主子对她的恨之入骨,便也没多留她,只在临走时,偷偷给她塞了些她藏好的烟袋膏子,只道:“我瞧你这咳的一年比一年厉害,要是实在难受,你拿着它,总有用的到的地方。”

“成,谢了,缺什么少什么让人来传就成~”女子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俨然一副‘宫中红人’的模样儿。

……

自永巷溜达回慈宁宫,石猴子正颇为无聊的踩着自个儿被日头拉的更长的影子,才行至西六宫,只见不远处一丫头慌慌张张朝她

慌张张朝她跑来。

“不好了,姑姑!不好了,姑姑!”

“嘿!姑姑怎么不好了?这不好好的么?”石猴子撂着嘴角逗着壳子,可那丫头连气都没喘匀又道:“哎呦姑姑,是真的大事不好了!你那猴儿不知怎么跑出了笼子!摔坏了邓公公的西洋钟!他火儿一上来,拿鞭子给它抽了!”

猴子回房里的时候,几个丫头正围着那床榻哭呢,那哭的最凶的,当属如今已经是慈宁宫掌事姑姑的秋萍,但听她一边儿抹泪儿一边泣诉:“邓公公这也又是何必?那一个劳什子破钟不过是个死物,摔坏了神仙也救不回了,又何必下这么狠的手打一畜生?再怎么说这猴儿也跟咱院子里养了五年了,怎么能不念点儿情份呢?”

“哼,他能念什么情份?除了太后娘娘,他什么时候跟咱们有过情份?咱这宫里这么大,人这么多,难保有手脚不干净的,可我见谁丢东西也没他这么宝贝,但凡他丢了什么,哪一次不是闹的——”另一个小丫头还没说完,已经发现了身后站的石猴子,她懦懦的唤了声“石姑姑”后,给她挪了地方。

见她回来,秋萍赶紧拉着她的手给她拽到那‘满身血条子’的猴儿身边儿,但瞧那平日里欢脱的厉害的畜生,这会儿蹬着腿儿,抽着胳膊,仰着头,婴儿似的啼叫着,那锃亮的毛里,一条条的顺着鞭痕往出渗血,那畜生也好似认人儿,待一瞧见石猴子,那叫唤的动静儿竟好似哭腔一般,惹得这些个心软的丫头们,又是跟着好一番抹泪儿,纷纷在心里撺掇着该怎么劝慰石姑姑,毕竟这猴儿跟了她许多年。

可不成想,石猴子上前儿把那猴儿提起来转了一圈,直疼的猴儿嗷嗷叫唤,后又跟秋萍道:“别哭了,上回你给我那金疮药还有没?”

“嗯?哦、有、有!等着我给你拿去!”

一屋子的丫头们手忙脚乱的给那嗷嗷叫唤的猴儿活活包成了粽子,待一会儿人都散去,石猴子拿着手指头戳它脑壳:“喂!忍着点吧,你惹谁不好,偏要惹他?”

唧唧唧唧唧!岱蛆似是委屈的叫唤着,一双水汪汪的红眼儿看着她眨啊眨的。

“呸!这套跟我这儿没用,想让我给你报仇啊?那你可得等着,我这现在是孙子辈儿的,谁也得罪不起。”

岱蛆还叫唤,眨的比刚才还要厉害,手脚也不老实的跟那乱挥。

“咋,瞧不起我?”

唧唧唧唧唧!

“嘿,乐意瞧的起就瞧,瞧不起拉倒,反正我这口气儿喘的挺好。”

唧唧唧唧唧!

“得,你自个儿跟那叫唤吧,妹子,你姐我得去伺候人了~”自己给自己逗乐的石猴子笑了两声儿,弯着手指头敲了敲岱蛆的脑壳,可这一敲到好——

诶?莫不是她这手指头镀了铁头?怎么那猴儿竟给她敲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唧唧、唧唧、唧唧……

岱蛆还跟那儿叫,越叫动静儿越小,哦,这下石猴子好像明白了,她摁了摁它的肚子,‘汩~’果然,又一口黑乎乎的血吐了出来,恶心吧啦的,还带着沫子。

石猴子想:八成它哪个内脏碎到肚里了。

唧唧、唧唧、唧……

“甭叫了,叫的这个难听,我送送你。”说罢,石猴子俩手圈住了带蛆的脖子,使了牛劲儿,收紧、收紧、再收紧。

一会儿,就没了唧唧、唧唧、那难听的叫声。

石猴子蹭蹭自个儿沾了血的手,翻过来瞄瞄那再清楚不过的一手一条横线。

抽嘴儿笑笑,瞧,又死了一个。

……

如果一块生活五年的僧格岱区算是她亲戚,那谁也看不出,她刚才死了个亲戚。

也对,反正她也不差多死这一个亲戚。

也不对,按说这猴儿还是不能算她亲戚,要是她亲戚,这宫里让不让埋畜生,她都得寻个好风水的地儿给埋了是不?

当然,她没埋,非但没埋,还拿块布把它卷吧卷吧趁热给它仇人送去了。

邓昌贵打开布卷子,可是给那血淋淋、瞪着大眼儿的猴尸吓的用了半瓶子鼻烟儿定惊。

可石猴子却是颇通情理的说:“那西洋钟,我是没法儿按原样赔给你了,喏,一命抵一命,这也算给你个交待。”

石猴子觉得她这话说的挺在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邓昌贵愣是活生生绕着她走了大半个月,每每太后娘娘召见她的时候,那老家伙也是不敢正眼儿瞧她。

嘿?奇了怪了,她这脑袋塞咯吱窝里窝脖活了五年了,他害怕嘛呢?

……

太后娘娘跟她说:“皇上的长子,只能是皇贵妃所出。”

太后娘娘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说:“绝不能让皇后怀了龙嗣!”

若是不明白的听了,八成得想着她石猴子是哪一山的送子神仙,可这紫禁城里的人都明白,那石姑姑不是神仙,但却是唯一能度化那神仙皇上的人。

皇上只听她的!

这是一个有点失真的传言,也是石猴子为啥能行不更名、坐不更姓、不用毁容、也不用装傻、大大方方在这紫禁城窜来窜去的缘故。

宫里吧,到处都是秘密,可这宫里吧,偏又藏不住什么秘密。

久而久之,那后妃来明着暗着寻这石姑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起来,今儿这个嫔给塞点儿首饰,明儿那个贵人塞点

个贵人塞点银钱,她这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究竟招呼了多少人,反正几年下来,她那往宫外折腾的宝贝箱子,从一月一箱到一月好几箱,这些个后妃里,出手最阔绰的,当属皇后苹苹,她是阿克敦的表妹,算起来,也是西太后的亲戚,不过单从模样上看,却是瞧不出来。

要说她这名字起的甚好,那是个模样平平、性子平平、才情平平、只有家世不平平的女子,虽说也在中宫那位上待了五年,可宫里每每有事,总让人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主事的主子。

当然,皇后苹苹,肚子也是平平,可即便如此,她的心仍然平平,因为别的后妃的肚子,也都平平。

可平归平,她们至少是‘奉太后密旨’被平的,而有一个人不同,她平的有些冤枉。

皇贵妃毛伊罕,从来没给石姑姑送过礼,也应了那传说,进宫五年,连一次让肚子不平的机会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倔犟的不肯给那‘仇人’送礼,如果非得低三下四的讨好那货,那她宁愿平到死。

僧格岱钦有句话说的对:“毛伊罕这丫头,年岁都是白熬的。”

这话说的简直贴在石猴子的心上,由不得她的猛点头,可不?这紫禁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主子、哪里可能冒出她这么一个‘牌子精’,她说翻谁的牌子就翻谁的牌子,这话能信么?

如果说延琮是个名倌儿,她也左不过是个嘴上长痣、痣上带毛的老鸨子,可至于馆子里究竟该接什么样的客,那个不归她管,她要做的,只有简简单单的扯皮条。

她扯的好,小倌儿又听话,所以老板重金留着她,至于留到哪天,那谁也不知道,反正小倌的态度是,没了她,就闭门谢客。

说真的,每每见着刚沐浴过后的延琮,她老觉得,他这模样,当皇上真的浪费了。

小猴儿不只一次懊恼过当初自以为是,把他从那高山扯回凡间,如果现在他还在那狼岗上,埋汰是埋汰点,至少自由自在的奔跑、广阔无边,可如今做了这皇上呢?

虽有锦衣玉食、却是人字嵌在框框里,憋屈无限。

他在位这五年,一直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对,一直在学习,只是学习,按照如今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阿灵敖的忠心程度,看情形,是准备让他一辈子学习的。

可她娘舍不得他一直学习,总是要想办法的。

慈宁宫紧挨着养心殿,不穿花盆鞋走过去,也就一刻的光景,再加上秋夜冷风追在屁股后头,猴子半刻就窜进了屋儿。也不知道是凉着了,还是跑的太快,反正是连喘带咳的,连跪成直线的请安声都听的断断续续的。

说起来她不过是太后的贴身丫头,可这养心殿上的奴才却各个当她是半个主子,只要她一来,连声传话的免了,里屋除了皇上的贴身太监奀子,准保一股脑都给撵出来。

也不管被窝里看书的‘皇上’只穿着单衣,反正小猴儿三步两窜的跳到那塌上,掀开被窝就钻进去。

这冷热里外的一交替,牙齿是不听话的狠打了一会颤。

“破他妈天儿,可冻死我了!”

延琮无奈失笑,把手里的书卷放到一旁,搓了搓手就焐上她脸,这一激,又好了!但见小猴儿噤噤个鼻子,微微张着嘴儿——

阿嚏!阿嚏!

接连两下,鼻涕什么的都出来了,她一边努力仰着头不让那透明玩意儿往嘴上掉,一边猛给延琮甩眼神儿,延琮又失笑,抓过案几上的帕子,给她擦的里外干净。

“笑个屁笑,你现在干净了,又笑话我埋汰了?”小猴儿抽抽鼻子,从温暖的被窝里身处俩手指比划着:“你是不是忘了,你埋汰那会儿,我给你挤过这么大的虱子?”

延琮还是笑,星子般的眼睛生生弯成明月,露出那八颗白花花的牙齿。

“喂,我这大老远跑来的,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傻乐?”小猴儿那意思是,哥们儿,您张开您那金口玉牙,说句话成么?

又过了一会儿,小猴儿给那八颗白花花的牙晃的彻底放弃了,许是憋闷,她又咳了起来。

“药没好好吃么?”那九五之尊终于说话了,非但说话,还给她敲着后背,敲的一如往常的舒坦。

“当然吃了。”没谁比她现在更稀罕自己的半条命,觉得他敲的舒服,小猴儿索性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由着他顺着背。

她别过头去,道:“这方子是不是要改改?去年吃还着还成,今年这天一冷,像是白吃了似的,这一咳嗽起来,那两片儿肺子就跟堂子里晃悠。”

也没多说,延琮唤来奀子,只交代了一句,不过一刻后,那太医院的院判就恭恭敬敬的杵在她跟前儿了。

当然,彼时她已经‘识趣’的出了被窝,如今的她大小也是‘宫中红人’,虽然骨子里的改不了,可表面功夫可是做的相当不错,尤其最为牛逼的是,她已经能说一口地道的京腔了。

“姑姑这肺气亏虚,肺阴亏耗的病根儿也不是一两年了,虽然这么多年都一直改着方子,调理的也尚算不错,可老朽斗胆说一句,姑姑这病若说去根儿,那——”白胡子太医摇摇头,这些年听多了这话的小猴儿到没觉得什么,可这些年同样也听多了这话的延琮却攒起了一小撮眉头。

待按那太医的方子抓的新药熬好之后,小猴儿仰脖子一

儿仰脖子一股脑干个溜净儿,连那嘴边粘着的药渣儿都用舌头勾了一圈儿通通吃到了肚子里。

彼时已经换好衣裳的延琮,仍是不急不慌的给她顺着背,小猴儿摘下他的手撇到一边儿道:“你把心搁肚子里吧,我这比谁都喜命,不能死的太早。”

说罢,又给炕几上的西洋钟甩了个眼神儿后道:“快走吧,再不过去你那新媳妇儿都睡下了。”这新媳妇儿,正是一平五年的毛伊罕,这是她这‘牌子精’今晚的任务。

出门之前,延琮又留步跟她道:“外头风大,你今儿就睡这儿吧。”

“嗯,知道了,你快走吧!”

……

当然,她没在这儿留宿,她分的清楚,那明黄黄的被子下的软塌,不是闷驴蛋的,而是这皇帝的,她宝贝着这条命,丁点儿错误都不想犯。

可这紫禁城的夜,真他妈冷啊,尽管她披着雪貂氅子的怀里揣了一二三个暖炉,可还是给那一股股子硬风吹的直打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妈的,谁他妈叨咕我呢吧。”小猴儿正咕哝着,却见前方熟悉的来人,脸上挂起了不入眼的笑,打起了千儿。

“奴才给大人请安。”

“……免礼吧。”踟蹰了半天,来人还是打了这句官腔。

其实,她们很熟,曾经熟的以哥们儿相称,以拳脚相向。

可她们后来又变的不是很熟,除了这副皮囊,感觉里头的东西,都是拆了重装的。

不对,皮囊也变了,过了五年的小猴儿,抽长了一个脑袋,原本圆呼呼的脸,因为抽长和消瘦,只剩下巴掌大小。

而他呢?

跛腿还在,可那双标志性狐狸眼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也许从前总是在笑容里才有的弧度,现在说什么都找不着了。

阿克敦如今可了不得了,权倾朝野的阿灵敖独子,二等御前侍卫,这天下人人都要卖他几分薄面的主子爷儿呢。

“若无事,奴才先行告退。”猴子微微颔首,便要离开。

“等等。”阿克敦唤住了她,小猴儿转过来,笑的是一派‘温婉’:“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阿克敦摆摆手,摒退两侧,只只身行至小猴儿面前,压低声音道:“前些个日子我向云贵总督寻得了个苗疆治神魂失散症的方子,我派人连药材一块儿送到了二爷府上,可格格不肯收,后来我想着又送到你们石府,谷子又……。呵,她那脾气,你是知道的。”阿克敦撩起了薄薄的唇角,满是自嘲。

“大人若是信的过奴才,就把东西给奴才吧,太后娘娘准奴才后天回府上,到时候奴才给您跑一趟。”猴子这奴才长、奴才短的听的阿克敦闹的慌,想说不比如此,大可像从前一般,可那始终低眉顺目的人,根本不给他拉近的机会。

“就这样吧,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小猴儿这一次只颔首,连话都没多说一句便转身离开。

而当那句话和背后的幽幽夜风一块儿吹过来的时候,她怀里的一二三个暖炉都好像变成了会跳的心脏。

阿克敦说:“今年中秋,七爷就要回来了。”

猴子全当没听见,可怀里的一、二、三、四个心脏一块儿动了起来。

------题外话------

我就这么悄悄的、悄悄的、更了……一般罪臣都这么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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