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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出来下阶时，一不小心被人撞了上去，恰是一盘的剩汤菜都浇了自己一身。
满身的汤汁，十分的狼狈。
恰是扶风姑姑瞧见了，少不得斥责一通，“赶紧换下来！关键时候就出幺蛾子！”
这儿离宫娥的寝宿有些远，便有人扯了件衣裳给她。
“这大约是今晚为乐坊备的衣衫，虽是旧裳却是浆洗过的，你赶紧先换下应急吧。”
轻轻见是一件浅蕊色的衣裳，与宫娥的蓝衣不同有些沉重，她没多注意，便急急换下。
一番忙碌后，这边晚宴终于不需要她帮忙了。
夜深了，宴会渐渐散了，轻轻才记起晋王的赴约，因担心被人瞧见了样子，便记起晋王提醒的围了个面纱，趁着月色去往湖畔的那个兰亭。
素日，她有听说过兰亭那个地方鲜少有人去，此时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晋王约自己见面必是寻外人不常来的地方。
四月的春夜，和风吹拂着身上的春衫甚是舒服，轻轻走得有些急，出了些薄汗，此时见这湖畔星光点点十分的美丽。
似是瞧见了远远的亭子，那亭子没有光亮，看不清其上的牌子，不过白日，她有一次远远瞧见了，那便是兰亭。
她提了提脚下的裙子，举步向那兰亭跑去。
未料臂弯被人一把拽住，喊了一句：“你吓死我了！”
回头见那人并非是萧子隽。
这人年约五十左右，身形魁梧，月色下仍可见一袭明黄的袍子。
是皇帝。
她吓得浑身发抖，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谁？！”萧琰攥住了眼前的女子，沉声问道。
眼前的女子蒙着朦胧的面纱，着一身浅蕊色裙裳，其上浮动的玉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记忆回到二十年前，他迎娶西楚公主的大婚之夜，暗香也一身这样的裙裳醉醺醺的，在这湖畔迎风舞剑。
婚宴的热闹后，他在湖畔的梅芳亭寻到了她。这里以前不叫兰亭，而是梅芳亭，梅暗香在吴越长大，腊月生人，曾经这梅芳苑有一大片梅林，是为梅妃所栽。
他远远瞧见，心里竟也生出疼痛。她本是江湖女子的性子，跟了自己六年，生有皇长子和皇三子，变得温婉许多，只是越发得话少。今夜若不是醉了，断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担心那锋利的剑刃伤了她，他一身大婚的红袍，不合时宜，却终于走上前阻止，“梅妃，你醉了。”
他只唤她梅妃，不再唤她暗香。
她忽然朝他嫣然笑了，清唱起一首曲子，声音哀婉清丽。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女，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唱着唱着，她忽然问，“萧琰，你答应为我捉一千只萤火虫，去哪里了？”
“你的一生一世，便是囚禁在这***么？”
他心里有着愧疚，却仍带些斥责：“暗香，你要明白，朕是皇帝！”
“可我爱的不是皇帝！暗香喜欢的只是当年，许我一生一世的萧琰！”凄楚的笑安静地绽放在脸上，她的情绪鲜少起了激动。
“我为你生育了两个皇子，却仍旧阻止不住你左一个妃子，右一个美人。如今，你迎娶皇贵妃了。你说，要光明正大迎娶暗香，可她一直没等到……”如果不是醉酒，梅妃是说不出这样的抱怨，即便再苦，也都藏在心里。
他到底生了气，“来人！梅妃醉酒扶下去！”
他没有再管她，径直离开了。
那夜却传出她不听劝阻，不小心落水了。他赶过去时，她浑身湿透，闭着眼，只那身衣裙上的玉片盈盈闪闪，耀人眼目。
他恍然记起这身衣裳是她第一次入齐宫穿的，太液湖上，她迎风舞剑。
“袅袅湖上烟波，疑是玉人来约。”那时，他是爱极了梅暗香，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可他还是会宠幸别的女子，后宫逐渐充盈起来。
身后忽然传出哭声，是四岁的皇长子萧子永跑过来，摇晃着她的手臂，稚嫩的喊声：“母妃，母妃……你醒醒啊！”
她的手腕上戴着当年的玉镯，那是他给她的定情之物。
后来，他才知道，那夜自己狠心而去后，梅妃是自己跳入了湖中的，并非是不小心掉落。
自此，她再也没有穿过那件衣裙，连那个镯子也摘下了。
也许从那时，暗香就变了。
她变得不再温柔，变得心狠手辣，开始，他总觉得愧对她，只要不是太过离谱，他总是小事化无。可她变本加厉，但凡获宠幸的美人都要受她荼毒，到最后竟然谋害皇子，被人抓到了把柄，她只责备自己无情，逼着自己念旧情。
如若不是梅妃与楚留白的情书爆出，他大约还是会顾念旧情的，到最后他记得冷宫里的梅妃，那双眸子里对自己只有满满的仇恨，仿佛他与她从没有爱过。那一刻，他只觉得跌入噩梦的冰窟里。
暗香是饮鸩自杀，她大约恨透了自己，早就备好了毒酒，却还要让自己看到她死的模样。
“萧琰，我恨你！如果有来生，最好就别见了！”
她至死那么恨他，她把琛儿落崖的责任归到他的身上。
暗香，琛儿是我们的孩子，朕虽恨你，却也不会怪责于他，又怎会害他？朕没有保护好琛儿，对不住他，这么些年，朕一直在自责中。
……
话说这会儿轻轻被萧琰拿住，正想法子逃脱。
她手腕被攥住，皇帝的目光凝在那个镯子上似乎在发呆，“暗香？”再看向她竟然起了恍惚。
伸手欲要拽下那薄薄的面纱，却被轻轻一把摁住，“陛下饶命，奴婢生病中，不能得见天颜，生怕将顽疾过给陛下……”
她低敛着头，哆哆嗦嗦竟然情急下也编出这么一个谎言。
那皇帝似乎有一时的迟疑，忽而大手着了她的脖颈，怒道：“好个大胆的贱婢！竟敢擅闯禁地！穿着她的衣裳，戴着她的镯子，来混淆朕的视听！”“你如此心机，竟编出生病之说搪塞，是想欲擒故纵？！”扣在她脖颈的手缓缓用力，皇帝牙缝里迸出缓慢狠戾的话，“你想获得圣宠，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