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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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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真的值得吗?

赫连煊亦扪心自问,真的值得吗?

为了夏侯缪萦那个女人,将自己陷入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司徒锐说的极对,若他与他打了起来,如今的他,确实没有胜算。他同他一样,了解他现在的实力如何。

所以,面前这个男人,才能够肆无忌惮的拿出兵这一条件,来压制他的吧?

赫连煊从未像此刻这般的不甘心。

但他这份不甘心,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放弃夏侯缪萦,更叫他难舍些,还是与司徒锐的这场大仗,更叫他踌躇些。

放弃夏侯缪萦?仿佛心底只是微微掠过这个念头,已经叫他疼痛难忍。

但司徒锐,却显然并不打算给他犹豫的机会,目光一凛,清声开口:

“赫连煊,你想好了吗?江山,还是美人?夏侯缪萦,还是西秦国?”

选择就这样清晰直白的摆在他的面前,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天堂地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心头激荡如潮,在一刹那,漫延进赫连煊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淌遍全身。如火似冰的温度,迅速的烧至他体内的每一处,将他死死围困住,找不到出口。

司徒锐也不催促,不着不急,静静等待着他的结果。惟有一双不经意般收紧那置于指尖的青瓷白釉杯。

杯盏里的清茶,早已见了底,漾出一片干白的釉胎。犹有上好的白毫银针余香萦绕。

“如果本侯应承了让你带走夏侯缪萦……”

漫长的静默过后,是赫连煊沉的几乎无边无际的嗓音,依稀说的是:

“你能给本侯什么条件?”

司徒锐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埋在胸膛里,重重一跳时的悸动。

他知道,这场仗,自己赢了。

“赫连兄想要什么?”

敛去一切可能泄露他真实情绪的神色,司徒锐面容淡淡的问道。

心底滚过阵阵不知名的钝痛感,忽略了,赫连煊听到自己冷静而平稳的嗓音,说的是:

“听闻幽州境内的赤岭郡,近日发现了成色颇高的金矿……”

司徒锐瞥了他一眼,了然一笑:

“大战刚过,对西秦国来说,现在确是休养生息的好时机……如果赫连兄不介意,司徒锐愿将赤岭郡送给赫连兄你,希望能助赫连兄你一臂之力……”

赫连煊没有看他,一双濯黑的眼瞳,几乎与窗外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那从凉薄唇瓣里,沉沉逸出的嗓音,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不仅仅是赤岭郡……本侯要的是整个幽州城……”

司徒锐微微一笑,没有半分的犹豫:

“好,本侯就以幽州十三座城池,换夏侯缪萦一世自由……”

幽州十三座城池,历来是兵家要塞,土地肥沃、矿产丰富,现在,赫连煊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这一刹那,听到那个男人毫无不舍的将它们拱手相让的时候,赫连煊却殊无半分的喜乐。

镂花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的时候,夏侯缪萦还是本能的惊了一跳。但望到那伫立在门口,玉树临风般的男子之时,她的一颗心,却蓦地平静了下来。

不,那不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安稳,呵,恰恰相反,那更多的是一种胃里一沉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坠着她,堕进无底的深渊里去了一样。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挡住了门外一切的光亮,摇曳不定的烛火,在他冷峻的脸容上,投射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夏侯缪萦看不清,他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表情,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烈的,急欲将一切焚毁殆尽的气息。

显然,她身畔的小丫鬟,也察觉到了这名男子的来者不善,刷的一下挡在了她的面前,防备的盯住不断迫近的男人。

这样熟悉的一个举动,狠狠戳进赫连煊的瞳孔里,让他不得不回想起,就在方才,那个名唤夏侯缪萦的女人,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挡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的。

“滚出去……”

凛冽嗓音,在十一月冰冷的空气里,撞出嗜血的温度,仿佛此时此刻,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胆敢违背他的命令,都会得到不堪设想的后果。

“穗儿,你先出去吧……”

夏侯缪萦向着还杵在原地不动的小丫鬟吩咐道。

小丫鬟犹在担心:“公主……”

夏侯缪萦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有事,“出去吧……”

无奈,穗儿只得满脸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溶月宫里,一时只剩夏侯缪萦与赫连煊的存在。

空气里诡异的沉默,仿若坟墓。惟有烧了过半的烛火,偶尔会突然爆裂出一声噼里啪啦的脆响,叫人没防备的心头一悸。

在这死一般的静谧当中,夏侯缪萦听到自己开口问道:

“司徒锐呢?”

千言万语,赫连煊期待从她口中听到的所有字句里,唯独不包括这一句。

在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过后,她张嘴问他的第一件事,却是“司徒锐呢?”……赫连煊想笑,于是,男人凉薄唇瓣,便勾出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走了……”

夏侯缪萦不为所动,她甚至连那精致的眼角眉梢的波动,都没有半分:

“司徒锐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的……”

她是如此的笃定,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样的信赖,却只叫赫连煊迫不及待的想要狠狠撕碎。

“夏侯缪萦,你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自信,认为司徒锐会为着你不顾一切?”

随着男人话音响起的刹那,是他陡然迫近的身躯,将夏侯缪萦紧紧抵在了墙角。

坚实的胸膛,毫不留情的揉上她,像是要挤进她的体内一般,紧贴的身体,毫无缝隙的贴合,夏侯缪萦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那埋在胸膛里的两颗心,砰砰跳动的声响,一下一下,撞击着彼此,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而在这混杂不堪的心跳声中,赫连煊低沉如鬼魅一般的嗓音,和着熟悉的滚烫的吐息,尽数喷洒在她的面颊:

“是这双眼睛吗?”

修长而凉薄的指尖,缓缓拂过女子浓黑的眉眼,那样温柔的一个动作,仿佛在他指腹下的,是他此生轻怜密爱的珍宝一般:

“叫他们见了一次,就再也难以自拔……”

从男人微启的唇瓣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仿若酿造了千年的美酒一般醇厚,那飘渺而恍惚的嗓音,像噙着一场半梦半醒的梦境,悠悠荡漾在夏侯缪萦的耳畔:

“还是,这张嘴,这副**的身子?”

随着他口中的词句,赫连煊指尖温凉,沿着女子精致的眉骨,缓缓划过她嫣红的唇瓣,然后是那纤长的颈项、锁骨,最后,倏地掐向她柔软的腰肢,迫着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狠狠贴向他的下腹:

“夏侯缪萦,本侯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叫他们一个一个,这么为你着迷?司徒锐、尉迟明翊、慕淮安,甚至赫连烁,还有那个不惜背叛本侯的景垣……你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迷药?”

就连他,都几乎被她蛊惑……

掐在她腰肢上的灼烈大掌,在脑海里蓦地闪过他自己的名讳之时,几乎要嵌进那纤柔的体内,像是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拗断了,是不是这样,她就再也不能从他的身边逃走?

眉眼一厉,嗜血的锐茫,在赫连煊瞳底,越陷越深,随着他掌下不断加重的力道,尽数加诸在被他紧紧困住的女子身上。

夏侯缪萦能够感觉到,被他长臂如锁缠住的腰肢,即便隔着隆冬厚重的衣衫,依旧清晰的传到她皮肤上的灼灼烫意,他的大掌,几乎掐碎了的那一处血肉,漫开大片大片麻木的疼痛,入了肺腑,就像这人世间的是非一般,再也难以拔除。

咬尽舌尖里的痛吟,抬眸,夏侯缪萦望向这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当然不会明白……赫连煊,因为你根本没有心……”

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将她的一颗心,践踏到泥地,再残忍的补上两脚,打破了,踩碎了,就算有朝一日,她重新将自己的心,拾了回去,也终究弥补不了他曾带给她的这一道道破碎的伤痕。

她恨他,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恨着这个男人。

但他,如今,却连得到她的恨,也不配了。

夏侯缪萦静静的望住他。一双水洗过般通透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再也印不出他半分的影子。

就像是他已经硬生生的从她眼睛里拔除了一样,再也找不回来。

她说,你根本没有心……那么,此时此刻,赫连煊清楚的感觉到,胸膛里那个如被人狠狠揪紧的部位,又是哪里呢?这种自从她得知真相,不断的推拒着他之后,就逐渐生出的窒息之感,从陌生到熟悉,从微不可察到再也难掩,在这一刹那,正迅速的蹿遍他的全身,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是如此的危险,叫赫连煊恐惧,叫他不安,叫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它们从他的体内赶出去。

“心?”

冷酷的重复着这可笑的字眼,赫连煊蓦地一把揉上女子柔软的胸膛,那里,隔着厚重的衣衫,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有砰然悸动的心跳,一声一声,砸在他常年握剑的长满薄茧的掌心,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直透进他的血脉里,烫的他整个身子,都仿佛一痛。

“夏侯缪萦,你的这颗心,她现在又在谁身上?她又值得几分价钱?”

覆在她胸前的大掌,紧紧贴住那一处心脏的所在,夏侯缪萦突然一片平静,对他,她的心,早已经死了,再也不愿为着他或喜悦、或痛苦的砰动了,她想要的自由,从来都不在他的身上。

太昂贵了,他给不了。

“赫连煊……”

夏侯缪萦是如此的心平气和,她望向他的一双清眸,如溶溶月色下的一池幽湖,沉默、静谧,再不会为他兴起一丝一缕的涟漪。

她说:

“我的心,对有些人来说,贱如敝履,但对有的人来说,却是无价之宝……而我,不在乎你是前一种人……”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极缓慢,将唇舌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极为清晰,无喜无悲,无怨无怒,无爱无恨,就像是她对住的,真的是一个不需要在乎的局外人,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左右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人生,她的未来。

又是那种熟悉的胃里一阵痉挛的感觉。赫连煊紧紧抵着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女子,他与她,明明离得这样近,这一刹那,她却仿佛正不断的从他的生命里远去,那样迅速,即便他伸出手去,还是抓不住她,就像是从今往后,穷尽他一生一世的时间,他也再也走不到她的身边一样。

但那又能怎样?他不应该为着这样的念头,而感到莫名的恐慌的。他从来都知道,你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拿你现有的东西去换的道理。而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从她的身上,已经得到了太多,就连现在,他依旧可以借由她,换得对他最有利的局面,不是吗?

像是要将自己钉进她的眸子里一般,赫连煊紧紧凝住他面前的女子,一张薄唇,却是冷笑出声:

“本侯是前一种人,那司徒锐呢?在缪儿你的心目中,他是后一种人吗?”

夏侯缪萦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但她早已不在乎,而且,她相信司徒锐。

女子淡淡迎向他的视线,让赫连煊胸膛里似滚过阵阵钝痛,毫不留情的抹去了,便只剩一片嘲讽:

“夏侯缪萦,本侯忘了告诉你,在你心目中,这个将你视为无价之宝的男人,刚刚用幽州十三座城池的代价,将你从本侯手里买了去……”

心,重重一沉,终究不可避免,不,不是因为司徒锐将她“买”了去这个事实,而是,面前这个男人。

“所以,你用幽州十三座城池的价钱,将我卖了……”

她说的如此的平静,甚至没有任何的疑问,只是陈述一个再显而易见的事实一样。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在他的眼里,原来她这么值钱,幽州十三座城池的代价,才让他终于肯放了她,求仁得仁,她应该知足。

可是,这一刹那,她那些陡然漫延在心底的,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的炙痛之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原来,那些鲜血淋漓、千疮百孔的地方,即便痛的麻木了,再被人毫不留情的狠狠捅上致命的一刀的时候,还是会有入骨的疼痛的。

这样也好,痛过这一次,将这一颗被他终于刺死的心脏,埋葬了,冰封了,化成一柸黄土,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因着他,起任何的情绪,没有喜,没有悲。

就像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一样,就像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事情,爱也好、恨也罢,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真的很好。

抬眸,夏侯缪萦望住这近在咫尺的男人,她嫣红的似血一般的唇瓣,甚至绽开一抹娇艳的弧度,一把轻媚的嗓音,流离婉转,似夏日清泉一般,泠泠淌出一片脆生生的湿意:

“赫连煊,那我与你之间,现在是不是银货两讫,再无拖欠?”

她说的如此轻巧,没有半分半毫的怨恨,没有半分半毫的痛苦,甚至没有半分半毫的嘲讽,她如此平静的对住他,就像是期待了太漫长的一件事情,终于成真了,终于被她等到实现了一般。

而这件事,就是,她终于可以摆脱他,离得他远远的,与另一个男人,那个名唤司徒锐的男人,远走高飞,双宿双栖。

哪怕只是脑海里刹时划过那样的情形,已经叫赫连煊妒忌的疼痛。没错,是妒忌,刺骨锥心一样的妒忌。

他原本以为将她像货物一样出卖,她至少会恨他,他甚至期待着她能够继续恨着他,恨,往往比爱,更叫人刻骨铭心,不是吗?但她没有,她只是如此欣然的接受了他的出卖,如此欣然的与他划清界限。

他怎么能够接受?

“银货两讫,再无拖欠?”

重复着这残忍的八个字眼,赫连煊蓦地将怀抱里的女子,揉的更紧,迫着她整个身子,都完全困于他胸膛与坚硬的墙角之间,犹如锁于牢笼之中的困兽,不允逃脱:

“你说的没错,夏侯缪萦,本侯以十三座城池的价钱,将你卖给了司徒锐……”

冷笑嗤声,薄唇微启,一开一合,男人将菲薄唇瓣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异常残酷无情:

“你倒是值钱……正好,对你,本侯已经玩腻了……这笔买卖,划算的紧,不是吗?”

是呀,在他的眼底心中,她永远都不过是一件明码标价的货品,竟可笑她曾经曾那样的爱过他。

如今图穷匕见,现实赤、裸裸,血淋淋,连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期待,都一并灰飞烟灭了。

她与他,终于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多谢陛下成全……”

心痛欲裂,眉间却攒开妖艳笑意,那样肆无忌惮的愉悦,似夏末秋初,盛放的最后一朵荼蘼花,极尽妍丽,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所以拼命开出最美丽的姿态。

赫连煊死死的盯住她,冷冽眼瞳里,刹那有无数的风暴,喷涌而出,到最后,全部化作一种势在必得的嗜血的占有。

俯首,男人凉薄的唇瓣,狠狠碾上那绽开妖娆笑意的女子,像是恨不能将这一刻的她,拆骨入腹,咬碎嚼烂,与他的骨血化为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难逃一般。

窗外,最后一颗残星,也终于泯灭了。

天地一片浓黑。

一日过去了,逝去的时光,再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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