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门外，车子就停了下来。
厚重雕栏铁门后，屋子灯火辉煌。今天周梓杨跟家里打了招呼会回来吃饭。
不过，今晚这餐饭注定不那么好吃。
“怎么，怕了？”
周梓杨手指纤长，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目光微微侧视，便可以瞥见许念挺得笔直的背和脸上僵硬的表情。心中莫名的一阵畅快。
当自己跟她说要带她回周家的时候，许念脸上的表情瞬间万变，周梓杨沉默不言，只是扬眉挑衅的看着她。
许念当然没有说“不”的权利，这场交易中，他周梓杨才是主导的那一个，他是主她是次。回周家是命令，不是商量。
“周梓杨，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况且你家里人根本就不会认同我，你……”
“孩子总归是要生，总不能生下来连家门也进不得吧？我周梓杨要的是孩子，不是私人黑户口。”
“……”
“何必……孩子生下来不过是受罪……”
“这是你需要担心的吗？”周梓杨忽的变了脸，声音徒然拔高几分，“钱你不想要了？要不给你加到一百万？我在想是不是要签个合同，我们之间的信任好像也没那么多，坐地起价的事我见得多了。”
“……”
两人挑开之后，周梓杨字字带刺，许念原本刷白的脸因他的话微微涨红，她不想跟他吵，只能死死咬着唇，将脸偏到一边。
周梓杨不再搭话，将车开进院子。
车子停稳，周梓杨先下车，身后动静太小，回身的时候发现许念还在车上，不禁有些微恼，皱眉走过去径直拉开车门，弯下腰几乎与她齐高，“下车！”
语气硬且冷。
许念看着他，有些微愣，那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梓……梓杨，我们不应该……”
“怎么，后悔了？”
“……”
周梓杨脸上还挂着笑，后一秒已经板上一张肃严的神情，骇得许念不敢直视，周梓杨伸手紧抓住她的手肘，借力将她整个人拉下车。
“后悔？晚了！下车！”
“啊！”
许念脚上的伤依旧未痊愈，今天还是选了双粗跟的鞋，周梓杨力道太猛，折得许念脚下又是一阵痛，反应快于思维，吃痛的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望着许念痛白的脸，周梓杨猛然醒悟，稳稳的扶住她站好，心下闪过一抹歉意。
“是梓杨吗？”听到汽车声的周妈妈将手里的碗交由家里请的阿姨，自己解开围裙朝门口走。
周爸爸看她一眼，“每次你都紧张兮兮。”
“好像听到女人的声音，是不是带了小苏回来？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什么都没准备！张姨，看看厨房还有没有多的材料，再炒两个菜，盐少一点，小苏口味淡。”
门外有声响，随即被人拉开，周妈妈扬着笑迎上去，首先入眼的是站在前面的周梓杨，高大的身躯几乎要把身后的人挡住。
“你个孩子！带小苏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这边一点准备都没有，来，快……”
周梓杨进门后微一偏身，就现出身后跟着的许念。
周妈妈的笑就那么直挺挺的僵在脸上，难看至极。
从下车就一直忐忑的许念在没了周梓杨的遮蔽后更加拘束。从四年前起，她就不是周家欢迎的对象，现在，更不用说，周梓杨妈妈于她，印象只有四年前的虚与委蛇。
“怎么是你！”周妈妈惊讶的看着许念，不可思议的抬手指着她质问。
“阿，阿姨……”
周梓杨爸爸闻声前来，看到许念也是一阵惊诧。
“周叔叔……”
“谁让你来这里的！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许家人，你给我出去！”
没有任何脸面的逐客令，周妈妈指着她气得脸颊通红，她怎么都没想到周梓杨会带许念亲自登门！
“我让她来的。”周梓杨肃着一张脸，转向许念，没有向她伸出手，只是点头示意，“进来。”
“梓杨！”
周梓杨绕过客厅，径直走到饭厅，一改往日的洁癖，没有洗手，直接拉开椅子坐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许念却不敢坐，周家父母都还在不远处惊诧愤愤的站着，气愤尴尬无尽头，许念不自在得连手的动作都不知道怎么摆。
周妈妈捂着胸口直喘气，周爸爸先是安抚妻子才直直走过来，也没坐，站在周梓杨落座的对面，沉着脸，“你今晚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梓杨拿起筷子，眉好看的一挑，“不是说回来吃饭吗？带了个人而已，过来坐。”
最后那三个字是对着许念说的，许念屏气凝息，双手放在身前相互捏着，周梓杨见她不动，刚舒展开的眉向上一皱蹙起，随即大力拉开自己身边的木质椅子，吱呀一声响，“让你过来坐！”
许念只能在他身边坐下，低着头，手放在桌子下，来之前她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番局面，只是真实发生还是比想象中更难堪一些。
“梓杨，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爸爸一身正气，周妈妈捂着胸口上前，“上次看到就知道有事！你还看不出来，你儿子是被鬼迷了心窍了！许念，四年前你是怎么说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早该料到你不是省事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埋的那么深！高中到大学，现在隔了那么久，你还是放不过我们家！”
啪！
周梓杨将筷子重重一放，脸色跟着沉下来，“以前的事谁要再提！”
“你心大你忘得了我们做父母的忘不了！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就算不是她弟弟，她弟弟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责任！？周梓杨，你还当我是你妈吗？啊！你说！”
“我的态度很早以前就跟你们摆过了，我自己的事我有能力自己做主，这是我的底线，今天我带人回来就是要跟你们说一件事，妈，你不是很想要孙子吗？我跟许念说好了，我们打算要个孩子。”
站着的周家父母在周梓杨说完后骤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两人，周梓杨一脸淡定，却又是极为认真的语气，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着实让两个老人禁不住诧异大怒。
“你说什么混账话做什么混账事！”
周妈妈反应过来情绪更激动，“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面对家庭风波的周梓杨毫无惧意，单手按着许念的肩站起来，“我要许念给我生个孩子！”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敲在周妈妈心头上，四年前逼许念到无路的事情刷的冒出来惹得她惊出一身冷汗。
周爸爸对此事不知情，火气大起，周梓杨已经拉着许念起身，“饭是吃不下了，我们先走。”
“等等！”周妈妈拦住他们，视线落在许念身上，“我要跟她单独谈谈。”
许念猛地抬头，周梓杨没退身，“没什么好谈的，要谈什么跟我说，我们走。”
“……”
许念顿住不动，在周梓杨微诧的目光下跟着周妈妈进了书房，这一面，她们始终是要见的。
关上门的时候许念想起四年前。
“许念，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把四年前……怀孕的事跟他说了？”周妈妈声音有些颤，抑制不住的慌张也略略爬上她的脸庞。
“……没有。”许念直迎她的视线，她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她总是习惯的把自己在周家人面前放在很低的一个位置，她累了。
周妈妈明显不信，“当时术后你是拿了钱，我们说好两清再不提这事！”
“我没有说。”
“那现在要生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们不应该再见面！”
许念之前都可以咬着唇来忍，可唯独这一句话她没忍住，眼眶热意满满，她需要极大的控制力才能忍住。是啊，不应该再见面……
“那笔钱还在，我没有动，阿姨你想拿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
“许念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书房里有硬物碰撞声音的时候，周梓杨几个健步上前推开书房门，周妈妈红着脸怒视着许念，许念背对着门站立，周梓杨按着她的肩将她掰过来，只见她额上多了一处红痕，严重的地方已经渗出微微的猩红，周梓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妈妈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朝许念扔去，口里还在不住的喊，“她就是故意的！”
哐！
许念眯着眼，想象中的痛感没有袭来，只是听到东西落地的清脆声，蓦地睁眼，只见周梓杨挡在她身前，微侧身向着自己，左手举起挡住了刚才的“袭击”。
周梓杨的衬衫袖子是撩起的，被砸的地方还是很明显的划出一道血口，不深不大，可是那一抹红还是让激动的周妈妈一下就静下来，惊讶的看着。
直到两人离开后才窝在自家丈夫怀里呜呜哭出声来，这些年她真的是苦够了！之前是周梓杨，然后失去心爱的女儿，现在又轮回到周梓杨，她就像一个陀螺一样，怎么转都停不下来！她做了那么多为的都是谁！
许念额上肿起很大一片，周梓杨将车开出来后第一时间往医院方向去，红绿灯的间隙，一直在发呆的许念终于偏头看向他，不一会低头从自己包里掏出两片创可贴，安静的撕开，然后侧身俯下，在他左手血液已经凝固的伤口处贴上一枚创可贴，之后又沉默的回到自己位置，一言不发。
周梓杨心里掀起一片涟漪，澎湃的火苗微燃，临到终了，他轻哼一声转开眼，想要驱散这种令人难以控制的不安，“你倒是想得周到。”
许念伸手在自己肿起的额头上捂了捂，“他们也不容易，何必要这样让他们恼火……”
周梓杨单手抽出一支烟，许念望了他一眼，他毫不在意，伸手要去拿火机的时候，许念有些怔，“你以前不抽烟的。”
“孩子生下来后的事你不用想那么多。”
“……”说到这个，许念心里沉得像一块石头，“你，以后还是会结婚的吧？”
“……”
“你结婚后……总会和她，有自己的孩子……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周梓杨点火的动作微滞，将手中的烟掐断扔掉，很是不耐烦的皱眉急促，“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没关系，你担心不到。”
“……”
许念沉默下去，静默的空气压得周梓杨胸口发闷，坐在身旁的女人越是安静乖巧他就越觉得不安，四年了，四年来的情绪抑制依旧抵不过她。
你应该恨她！
周梓杨无数次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