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书生一个人在屋中坐着,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王海挎着刀沉沉步入书生屋中,心中忐忑不安。书生瞧见王海,问:
“有事?”
王海是老实人,把刀柄攥得紧紧的,两个眼睛仇恨地盯着书生。书生怎会看不出王海的想法,却很镇定地问:
“是不是有人来催我去上任了?”
王海松了松手,吞吞吐吐答道:
“吏部-吏部的人来问大人,何时去上任?”
书生道:
“是该去上任了,你去回复他,我过两天就去。”
王海答道:
“好。”
却身子不动,又紧捏刀柄,仇恨地盯着书生。王海正欲拔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王大哥,相公让你去回复吏部的人,你为什么还愣着?”
竟是玉婉。以玉婉的聪慧,她怎么会看不出王海的想法,她既感动王海对她的忠诚,又被王海的莽撞吓得不轻。如果王海真杀了书生,性质将是徐派的人杀了书生,自己的爹爹安排人杀了书生,皇上如此器重书生,还不恼羞成怒,而严嵩父子势必落井下石,徐派将溃败!此时的书生虽然恶迹斑斑,但只有家中人知道,在外面,他依旧美名远扬,天下人都将唾骂徐家!想至此,玉婉赶紧向王海摇头示意,并护在书生身前。王海应道:
“我这就去回信。”
言毕便要走。书生却苦苦地笑了笑,起身道:
“等等。
”
王海问:
“大人还有何吩咐?”
书生说:
“今晚大家一起吃顿饭,你去跟董泰和小豆也说一声!”
王海道:
“好!”
出了屋子。书生又对玉婉说:
“你也去跟灵儿说一下,让她和方静晚上多做几个好菜。”
玉婉嗯一声,也出了屋子。当夜,旧宅内摆了一桌酒菜,书生、玉婉、灵儿、王海、黄大姐、董泰、小豆齐齐坐上桌子,除书生外,均是愁眉苦脸。书生对站在一旁的方静说:
“方静,你也坐下吧!”
方静说:
“奴婢不敢!”
书生说:
“坐下吧!”
方静只得坐下。书生宣布道:
“倒酒!”
八人都倒上酒。书生望了一番在座七人,兀自落下两滴冷泪,又拿过一个杯子倒上一杯酒,放在自己身旁,说:
“这杯是盈盈的!”
其余人都以沉默应对。书生说:
“今晚让大家一起来吃一顿饭,一是因为我们确实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二是因为这将是我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我们也算同生同死过,希望大家珍惜这最后一顿饭。
”
书生此言一出,除玉婉外,其余人均是面面相觑。玉婉清楚书生已看出王海想杀他,他怕了。命,太重要。书生低沉地说:
“我倦了,想回家了,不想再管这些俗事,你们对我也早有看法,那么明日,大家尽可各奔东西!干!”
书生又望着盈盈的酒杯,伤心地说:
“盈盈,你已走,我帮你喝了!”
书生说完端起两杯酒痛饮而尽。其余人也一饮而尽。书生这样的举止显示出他已有悔改之心。董泰道:
“大人,只要你好好的,我们还愿意跟着你!”
书生却摆摆手,说: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
这顿饭,众人吃得并不香,都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片刻,书生起身对灵儿说:
“灵儿,我要先敬你一杯!”
灵儿要倒酒,书生却说:
“不,我为你倒!”
书生为灵儿倒好酒,再自己倒好酒,说:
“你曾不惜用自己精贵的身体救我,又对我细心照顾,我敬你!”
灵儿哭道:
“相公,只要你不弃,灵儿始终跟着你!”
书生点头道:
“好!”
灵儿啊,无论我是好是坏,只有你愿意一如既往地陪着我,照顾我!书生与灵儿对饮而尽。
书生又为玉婉倒好酒,说:
“玉婉,这第二杯酒我敬你,没有你就没有我段世昌的今天,你明天带着他们回家吧!”
玉婉什么话也不说,只表情漠然地喝下酒。玉婉啊,你一定恨我恨透了吧!书生也喝下。书生又敬黄大姐,说:
“黄大姐,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段世昌早已命丧九泉,我敬你,谢你的救命之恩!”
黄大姐同样不说话,只喝下酒。书生再敬王海,说:
“王大哥,你忠义无双,我敬你,照顾好黄大姐!”
自己下午还准备杀他,王海脸戴羞愧,埋头道:
“谢大人成全!”
饮下酒。书生再敬董泰,说:
“董大哥,你每每保护我也是奋不顾身,我敬你,好好照顾小豆!”
董泰道:
“谢大人成全!”
饮下酒。书生再敬小豆,说:
“小豆,你是个很体贴的丫头,也曾为我担忧过许多次,我敬你!”
小豆道:
“谢大人!”
饮下酒。书生再来到方静面前,为方静倒好酒,说:
“方静,我很对不起你,我向你赔罪!”
方静冷淡地说:
“大人,算了,过去了!”
饮下酒。书生回到位置,为盈盈的酒杯倒上酒,说:
“盈盈,你对我的恩情是最大的,你一次一次拼命救我于危难,没有你,我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死,可惜你已经走了,我敬你!”
言毕再次将两杯酒痛饮而下。可这一刻,盈盈又身在何方!连喝了数杯,书生已有些醉意。书生晃悠悠地说:
“都跟我来,我有东西送给你们!”
众人随书生来到房间,书生谨慎地掩上门,然后从柜子上取下自己的马鞍,翻过来放在桌上。书生用手在马鞍背面的一个机关上一扣,居然张开一个暗格。书生从中取出一个布袋,打开布袋,竟是那两本账册和其它的罪证。众人无不愣住了。玉婉惊道:
“罪证根本就没丢?”
书生点头道:
“对,根本就没丢。”
灵儿不解道:
“盈盈姐被盗走的是——?”
书生说:
“盈盈虽然尽职尽责,但她时有大意,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可她武功最高,交给她最说得过去,所以我做了两本假的给她,如果这东西没人偷当然最好,要是有人偷,他们想方设法从盈盈那里夺账册,却根本不会想到真账册还在我自己手中!”
玉婉豁然明悟道:
“那夜东西被盗之后,只有你自己知道是假的,所以你马上就要离开浙江!”
书生道:
“对,他们偷到一次假的,迹象已完全暴露,而且我在假的账册上狠狠辱骂了他们笨,他们势必会下狠手夺账册。虽然我不知道对手是谁,但实力肯定比我们强,所以我们得利用他们以为拿到账册放松警惕的空隙赶紧撤离,那是我们不多的撤离时间!”
他瞒了太多人!玉婉难以置信地摇头道:
“难怪你说在需要它的时候它会自己出来,因为它一直在你手中!段世昌,段大人,你真不愧是天底下最聪明狡猾的人,既然账册没丢,你为什么不交给爹爹?”
书生淡淡地笑了,说:
“我为什么要交给他,有这罪证在手,你爹爹胜我可以抢功,严氏父子胜我则可以用罪证对付他。”
玉婉冷漠地说:
“原来你真的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对,她早已想到书生会是这种想法,除了冷漠,她找不到别的表情面对,因为她根本不敢嘲讽和指责。书生却沮丧地说:
“对,可惜盈盈走了,我心里面突然空了很多,我不知道自己就算权倾朝野又能得到什么,我现在只想孑然一身地离开,回去当个教书先生。玉婉,你我夫妻一场,委屈没少受,这些罪证也有你很大的功劳,我没什么感激你,你明日就将它拿给你爹爹,成就他的千古佳话吧!”
玉婉怀疑且谨慎地问:
“你没有条件?”
现在的书生可不比以前,他已很狭隘。书生望了望玉婉,将账册往桌上一搁,说:
“所有的一切都在明天结束,而不是今天。”
果不其然,玉婉无奈地笑了,说:
“我明白了!”
明天结束,今晚我就还得乖乖做他的女人!当夜,玉婉知趣地留下来侍候书生。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给你,反正我在你面前早已没有任何尊严了!玉婉说:
“最后一夜,请君珍惜!”
书生用指尖轻敲桌面,咚咚,叹道:
“我不禁想到了第一夜!”
玉婉心中一阵难受,既是悔恨,又是痛惜,说:
“请不要说,我不想听!”
兀自脱去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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