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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相信我(7)(1 / 0)

不过,她青岚,今日原本就是献计而来,那么,让武青多苦恼苦恼,也是分所当然吧?

于是她也凝了眉,做沉思之状。

“象这等文官贪腐之事,若按照规矩,确实也轮不着我们这样武将过问;可言官御史,又管不到这里的号草小事……”青岚起身踱步,似乎正在也在深深烦恼,“若是以前,血衣卫的检校们处理这种事情倒是拿手,可如今,血衣卫已经名存实亡,到哪里还能寻找更加直接的途径?”

听青岚这样说,武青敲击的手指停住,夜星一样的眸子微微眯起。他虽十分反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血衣卫,虽然臭名昭着,但若说惩治贪腐,还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

青岚走到窗前,看看窗外越发浓重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掩上窗扇,回眸笑道:“下官对这件事还有些不甚清楚的地方,不知武将军能否赐教?”

“小侯爷请讲。”

“听说这次防火烧号草,是各村私下联合行动?”

“不错。”

“甚至几个村里的里正、乡绅,都有参与?”

“来的几十人,便是各乡推举出来的,带头的那个八旬老者,就是附近一个村子的里正,一些乡绅虽没有出面,也多有暗地支持。”

“看来这个绩溪驿,真是惹了众怒了。”

“虽然民怨沸腾,但这驿站的驿吏就是绩溪县令的亲侄儿,贪墨所得未必没有他的一份;就是徽州的知州通判,据说也都是沆瀣一气,官官相护的!不过……若是真无良策,也只有翻了脸同他们硬抗,只是这样闹起来,只怕耽搁了湖南的匪患……”

武青这几日对这个号草事件的确颇费踌躇,前后左右都思量过了,却还是找不出个好办法来;此刻见青岚卓立窗边,杏眸含笑,仿佛自有主意,心中一动,问道:“小侯爷莫非有什么好办法?”

青岚慢慢踱回来,把座椅向武青身边挪了挪,神神秘秘地道:“武将军可知道最近江南东路的巡抚高大人近日返京,明日便会路过徽州?”

武青见说,眼睛当即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就算他会经过这个驿站又怎么样?我们和他素昧平生,官衔又相距太远,难道要学着百姓拦轿喊冤?”

“正是要拦轿喊冤。”青岚起身为武青续了些茶水递上去,“不过当然不是你我,我们身有湖南公事在,又不是言官,手伸不得这么长。”

“难道小侯爷的意思,是让村民自去向路府大员申冤?”

“正有此意。”

“可……本朝向来对这等越级上告之事不甚鼓励,巡抚返京,想来也有公事,只怕不肯为号草小事耽搁……”

“武将军只管放心,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明日一早,下官就去安排,自然要高大人接了村民的状子,平息号草之事。”

武青疑惑地看着青岚,这位小侯爷仿佛女子一般俊俏清丽的脸上,充满着骄矜与自信,仿佛任你是什么难题,于他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武青不由一笑。想起了青岚“皇帝内宠”的身份,暗笑自己过虑,对于这个敢于当着百官,泼了太傅大人一身酒水的狂徒来说,什么官场、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这样看来,小小号草一事,对于小侯爷来说,还真是无足挂齿了。

想到这里,武青几天来的烦闷尽去,捧起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青岚笑着看他饮了茶水,又递上一只旁边果盘里的金橘,方笑眯眯地问道:“武将军,上次在宫中所提的羊脂白玉盘一事,将军可还记得?”

武青疑惑地看青岚。那次的事他自然记得。虽然孙公公试图将白玉盘的事情隐瞒下去,但毕竟人多眼杂,大家都看到了青小侯爷皇宫内院大演幻术;这事与酒泼太傅一起,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象“目中无人”、“不学无术”之类的评语,也是从此而起。

“武将军,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将军手中之物,是橘,还是枳?”

武青皱眉不语。

青岚忽然起身,慢慢将头上银盔卸下,顿时一头青丝如瀑,遍洒胸前。

轻轻拉住武青双手,青岚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武将军,你仔细看看我,这般容貌,名叫青岚的一个女子,你果然不认得么?”

美人如花,含露凝望。武青一惊之下,目光便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牢牢锁住。

神智,开始慢慢地模糊起来,面对青岚充满期盼的眸光,武青当真有一种错觉,面前这个美人儿,曾是梦里仙姝,前缘旧爱……

“武将军……”看着武青的眼神逐渐变得朦胧而又略显欣喜,青岚忍住心中狂跳,一动不动地加深着她的凝望攻势,仿佛如此便能看到了对方的内心深处……与此同时,她口中依旧轻柔地继续追问:“我到底是谁?”

“呯!”

这一次,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青岚愕然向屋外望去。

一个着大红色深衣的美人,正懒懒地倚在门口,凤目流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青岚几乎暴走。

谢云迟这厮,给了她“小韶子”,明明知道她会用来做什么,却选择了这时候来坏她的“好事”!

武青也吃了一惊,如大梦方醒一般惊觉,立刻发现了他和青岚还在互握的双手,连忙起身避开,微微还有些恍惚地,站在一边尴尬难言。

谢云迟却慢悠悠地开了口:“小侯爷,武将军,请恕在下冒犯,实在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小侯爷定夺。”

他这样说着的同时,缓缓走进了屋子,也把身后夜幕中的一片黑暗让了出来。

屋内烛火通明,所以开始的时候,青岚和武青都没有注意到屋外的情形,谢云迟这样一让,他身后的一切才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几名黑狼卫,正押着一个少年,尴尬地对上了青岚的眼神。

相比武青而言,青岚其实要算从容得多,她瞬间调整了心态,坦然点了点头,便从案上取了自己的银盔,对武青拱了拱手,“武将军,下官有家事处理,改日再来请教。”

说完,青岚施施然向外而去,到了那几个黑狼卫身边之后,还不失温柔地笑了一笑,“锋寒,回来就好。”

第二天,一股奇怪的气氛在他们这一行人之间流传开来。

无论是黑狼卫,还是青岚拨给武青的侍卫,在相见之时,都会用眼神交流着某些暧昧的信息,却在见到了他们那两位长官的时候,立刻把目光避了开去。

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传言中,是青岚勾搭武青未果,被谢云迟找上门来吃醋。

只有邓隼还蒙在鼓里。昨天夜里他早早地睡了,不知道院子里弄出的动静;而且,武青亲卫未到,如今所带的人,其实只有他一个。

侍卫们出门在外,耽搁在绩溪小驿也有一段时间,这几天闲得发慌,也需要有些事情来嚼嚼舌根。谁都知道青小侯爷的风流名声,但他和武将军传出这样的故事来,的确值得大家激动一把。

不过幸好这样乱传小道消息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当天吃过早饭,招讨使武青便下令,全队人马即刻出发,继续他们的湖南之旅。

他们是匆匆忙忙上路的,没有走平直的官道,而是选了一条岔路,避过了休宁县,直接取道祁门而去。

路虽稍微窄了些,倒不颠簸。此时的青岚,正在宽大的马车里那张舒适的眠床上,闭目养神。

身畔的红衣美人儿执了一柄银匙,把一盏莲子羹递到了她的唇边:“青小美人儿,还在生气么?快起来吃点东西,昨夜里都没怎么睡好,今儿又吃这么少,怎么成?”

青岚抬起双睫,看看面前那张妖娆却又欠扁的脸,终于扑哧一笑,“你明知道我昨夜里一夜没睡,却又来扰我休息!”

“不是知道你没睡着么?”谢云迟靠过来,服侍青岚起身,又拿起银匙舀了勺羹汤,吹一吹,送到青岚唇边,笑道:“亏你的马车这么好,不然这样的路,哪里还能吃得上这东西!”

青岚的马车里头,备着一只小炉,虽然不能烹饪,但平时在上面温热些吃食,倒是绰绰有余。

青岚就着谢云迟的手吃了几口,又懒懒地躺下去,这才看着谢云迟笑道:“如今你的样子,越来越接近绯衣了,连穿衣服的品味都差不多,还做的都是一样的活计;依我看,你也不用做什么狗,直接就做我的贴身婢女,倒还物尽其用!”

谢云迟挑了挑眉,“随你骂去!我昨儿的确是故意的,不过……”他靠近了些,俯身看着青岚冰润如玉的美颜,“难道你不觉得我是为了你好?先把你们的关系昭告大众比较好些,私底下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太心急了,会起反作用地。”

见青岚不理他,谢云迟又笑,“那天还说不肯让我帮你谋划,说不屑用什么春药的,你昨儿用的,难道不是也差不多?只是手段笨拙,差我十倍罢了。不如你拜我做个师傅,教教你什么叫攻心为上?”

青岚坐起来,求饶似地看着他:“谢云迟,谢大爷,求求你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我真的是一夜没睡了,迫切地需要休息!”

“好吧。”谢云迟终于点点头,也在床边上斜签着躺下去,“一起睡。”

青岚什么也没说,只往里面滚了滚,让出了些地方来。

谢云迟微笑着把身边女子披拂在枕上的青丝整理起来,也往里挪了挪,闭上了双眸。只是他的唇边,依然还流露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的笑意。

其实青岚根本就没有睡,她的心中,仍然在反反复复地回忆着昨儿武青的那种眼神,欣喜的、恋慕的,眼神。

那个“小韶子”的用量,她还是能掌握好的,这样的剂量,正可以引诱出人心底的东西,配合上她恰到好处的蛊惑,本来完全可以试探出武青对她,到底有没有印象;而她那一问,更是直指问题关键,至少应该有七八成把握让武青第一时间回答出心底的秘密。

然而,这精心的谋划,全都被谢云迟毁了!

不说武青以后会不会对她产生警觉,就是现在,人人都知道她试图勾搭武青……唉,连武青的名声都被她连累了。

疲累地感觉传来,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却碰到了身边的谢云迟。

她累成这个样子还没有睡,他却先睡熟了!……忽然她心中微微一动。昨天夜里她没有休息,和辛锋寒聊了聊之后,直接就去看了依然留在驿站里的几个村民,其中包括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里正,一起商讨谈论了一夜……谢云迟以为她的疲乏是因为没有睡觉的缘故,其实……在没有去见村民之前,她的疲累感就已经出现了,灌了整整一葫芦的酒,才把那种感觉压下去。

当时她以为自己是犯了酒瘾的缘故,现在想想……这种疲乏冰寒的感觉,和那天醒来的时候,一般无二!

心情,无来由地低沉了下去……回忆翻腾,似乎又,回到了某个阴暗漆黑,看不到光明的夜……

一个温柔和善的声音对她说:“孩子,这就是世人口中的巫术,你懂么?虽然都是些骗人的把戏、阴暗的招数,可是你,一定要学,还要学好!……在这个世界上,你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更没有什么靠山可以凭恃……唯有依靠自己,保护自己,才能活得下去……”

当时,她很想回答说,谁说我没有依靠?难道你,不就是世上唯一的温暖?

……

不知不觉中,泪零如雨。

等青岚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两辆大车全都停了下来,侍卫们开始在野外搭灶,准备做饭了。

看看身边,谢云迟已经不见,想必是和他的那些暗探接头去了。而枕上……泪痕宛然,真不知道,方才的那一段,是她真的回忆起了什么,还是……仅仅的一个梦?

青岚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晕的。辛锋寒一直盯着这边,看见她步履不稳,连忙赶过来扶住。

青岚扬起笑脸,对他轻轻说:“多谢。”

少年扶住她的手,霎时一顿。

“他们怀疑我是刺客一伙的。”他低低地说,如果不是青岚关注地看着他的唇形,会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你不是。”

“为什么那么信我?”少年终于扬起秀美的眉,明眸如潭,直映人心。

“因为你值得我信任。”青岚拍拍他的手,“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既然你承诺了别人不把这两日的事情说出去,那么就一个字都不要说。而且我记得,你说过要保护我一年的时间呢;现在不过才开个头,你若现在反悔,那可就诚信不保喔!”

少年定定凝视她片刻,展颜一笑。

“现在,去替我弄点吃的来吧,我真的饿了。”她也笑。

他们的野炊地点是在一条小溪的边上,青岚很惬意地席地而坐,拿了条柳枝逗弄溪水里的小鱼。

她的身边,则有绯衣和谢云迟分列左右,一个正给她细心地撕着烤鱼,另一个在为她用玉盏斟着美酒。

不远处,辛锋寒独自站在树边,目光不断往她们这边飘来。他在担任她的防卫工作。另一边,侍卫们兴高采烈地端着汤,蘸着泡馍,大口吃着。武青和他们混在一起,也说得很高兴的样子。

青岚忽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如果时间停住,再不问从前以后,就这样天荒地老,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此时离她不远的武青,却与她的心境大不相同。他出身军旅,和侍卫们厮混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但他此时的神思,却远远地飞回了绩溪驿,担心着那里的村民上告之事,到底如何了?

青岚专门留了人手,在那里打探消息;说好了不管情况如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赶过来来一个禀报情况。可现在已经到了午时,回复的人为什么还没有到?

终于,溪边道路之上,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武青倏地起立,几步赶到路边,不等马上骑士稳住停下,便匆匆忙忙地问:“怎么样?高大人可受理了么?”

“格老子的,受理什么?!”马上骑士,正是邓隼。路上跑得太急,他略喘了喘粗气,方道:“那个什么官儿,连轿子都没下,听说有人告状,直接吩咐拉下去,上来就一顿巴掌!可怜那些老头儿,胡子都白成那样儿了,偏生要受这样的欺辱!”

这时候,青岚他们也都看见邓隼,围了过来,听他讲述绩溪驿所见所闻。

邓隼是武青留在绩溪驿的,青岚虽也派了几个侍卫,但这样的事情,他对青岚的能力还是有些担心,故此留下邓隼,也算替自己留双眼睛的意思。

不过邓隼看见那些老头子受辱,便忍不住,不肯再和那些侍卫一起躲在一旁观看,直要闯出去找高大人理论,幸好被那些侍卫拉住,又塞给他马,请他先回来报信。

青岚听邓隼说完,点点头,并不表态,自顾走回溪边坐下。

武青从昨夜里,见着青岚便有些尴尬,但事非得已,也只好跟过去,问她:“青小侯爷,高大人不肯受理,又该如何?”

青岚抬眸一笑:“武将军且宽心,慢慢等等再看。”

没一会儿,又是一匹快马如飞而至,这次却是一名青府的侍卫,人还未到,声已经传来,只叫:“坏了!坏了!老里正年纪太大,吃了一顿耳光,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时众人皆惊。

武青心中不由大悔,当初怎么就听了青岚的话,让老里正带着几个士绅耄耋,就这么闯上去拦了巡抚大驾?至少,他们也应该留在驿站,遇到什么危险,也好上去帮上一帮啊。

可是现在……临行前青岚还嘱咐留下的那几个侍卫,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管看着就好,万万不能惹祸上身……

果然不枉奸佞之称,万事以己为先,亏他之前,还曾赞她胆量!

青岚笑着过来,安抚了那个侍卫几句,嘱他快去吃饭,对那个老里正的事,只字未提。

“青小侯爷……”

“武将军只管耐心等待。”

青岚竟是不给武青说话的时间,转回头去,嬉笑着接过绯衣手中美酒,大口喝干。

武青叹口气,回身对邓隼嘱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邓隼悄悄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武将军,可以启程了么?”

“再等等吧!”

“可是如果我们再不走,只怕天黑之前赶不上下一个驿站了。”一个侯府的侍卫大着胆子,向武青建议。

“怕什么?”武青难得黑了脸,“不行的话,再回到绩溪驿好了!”

青岚远远地看着这边,挑了挑眉,笑。

“小东西,笑什么?难道不知道男人不喜欢女人比他强么?你这么蒙他在鼓里,涮着他玩儿,不怕他当你瘟神一样躲得远远地?”

谢云迟把一盏茶水递在青岚手中,唇角挂着笑,看她发坏。

青岚接过水,喝了一口,“谢云迟,你说,那个老里正不会真的有事吧?”

“那可说不准——”谢云迟故意摇摇头,“老人家年纪大了,一顿耳光,可大可小,若是我血衣卫掌刑的话,就是个彪形大汉,也管叫他命归西天……”

“嘘,”青岚四周看了看,摆手道:“你不要命了么?擅自出京可是大罪……”

谢云迟便不再开口,拿了些干粮残渣丢在溪水里,引了不少小鱼争掠抢夺。

半晌,他方道:“你放心,老里正家里头,我都安排好了,他真要是打熬不住死了,也亏待不了他们。”

青岚愕住,神色顿时阴沉下来,号草之事,本来是她为讨好武青所为,真若为此死上了人,便不值得了。

“青小美人儿……”谢云迟忽然又笑起来,“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么?昨夜里你不是教了老头子一晚上怎么受刑,怎么挨打,怎么装死?这会儿我一句话,你就担心起来,真不是成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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