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江是个好地方。火车“呜呜”长叫，叫声就像老家的老牛。一根又一根的火车，像是粗粗的木棍，在铁轨上来来去去。大江流淌，听不见流水声音，只是偶尔看到有船只在上面游荡，才看得出这就是水面。
“小”在老家，连县城也没有去过，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没开过眼的她，看到牡江市的人们，穿戴的那个洋气劲，真是开了眼界了，以为外国吧，也不过这样了。人们住在一户户连在一起的房子里，叫做楼房。楼房一排又一排，像是老家里多少个蝈蝈笼子摞在一起。
里面的人怎么过日子？
不知道。“小”不知道，走南闯北的小铁匠小张也不知道。
这一切与他俩都没有关系。与他俩有关系的，是赶紧找个窝住下。
“窝”不太好找。这一切，临跑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当时吧，只是脑子一热，俩人手拉手就跑了。
看看天黑了，人家各人都回了各人的窝，他俩来到大桥下面，正好看到有一节水泥管子。小铁匠找来一片油毡纸，把两头一堵，里边躺两个人还行，只是有点凉，好在年轻人有火力，搂抱着互相取暖就能度过一夜。
市里头看样子没有自己安身之处，他俩漫无目的的继续往东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看到摞在一起蝈蝈笼子似的房子少了，用木头楞子围起来的木头房子多了，小铁匠知道这是到了郊区了，就挨门挨户敲门，先弄口吃的暖暖身子。
敲出来的人有好多都跟自己说话一个口音，看样子遇到了老乡。可是，老乡们见到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根本不把来敲门的人当做老乡看待。有给口吃的的，也有不搭理的。
“小”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白眼，虽说在家里地位不高，可是好歹自己的经阔哥哥当干部，自己是干部家属，村里人没有人敢小瞧自己的。可是在这里，人家正眼不瞧自己一眼。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能治人家什么罪。
“在家里就好了，在家里就好了。”“小”的心思里，在老家，两个人可以旁若无人的手拉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这个感觉多好。可是想到现在，吃了上顿饭，下一顿不知在哪里吃、什么时间吃，心里就不痛快了。
“还是家里好，还是家里好。”“小”每每遇到一点难处，就会嘴里不住声念叨。听得小铁匠心里惶惶的，生怕“小”反悔了，又要跑回老家去。
他俩遇到了好心人。好心人景甜大爷，听他俩的口音是老乡，跟他俩唠嗑才知道，跟“小”是邻村。越说越觉得亲热，就收留了他俩。
来东北的时候是刚开春。打家里走的时候，杨树叶子刚刚有铜钱大小，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透过车窗看到，越往北树叶越小，到了东北再看杨树的叶子，刚咕嘟嘴，还没有生长出来呢。
初春的东北乡下，刚化冻的土地都是黑黑的黏土，粘在鞋上磕不掉，很烦人的，俩人都很不习惯，出趟门愁死个人。呆在景甜大爷的温暖的家里，真是感觉舒服透了。
可是，这家再好，也是人家的。
“咱有这么一个家就好了，咱有这么一个家就好了。”“小”嘴里这么不经意地说，说得小铁匠心里酸酸的。
过了几天以后，景甜大爷四处联系，给小铁匠找了份伐木的工作。小铁匠就跟着人家大队人马，进深山老林伐木去了。
那个年代，东北的婆娘不干农活，做饭之外，就是嘴里扛着用报纸卷起来的烟卷打麻将。
东北婆娘的生活在关里传说的非常惬意，能做个东北婆娘对关里的女人来说好似上了天堂。闯关东的男人们，回关里娶个媳妇是很容易的事情。就是老小伙子了，也有好多关里的闺女提亲。
“别看老头胡子黑，一样领你上东北；东北的钱，花不了，给你买件大皮袄。”“小”从小就听人们这样练达嘴的。
现在的“小”心事重重，饭还是吃的景甜大爷的，哪有那些闲心思抽纸烟打麻将！爱情的热度现在逐渐降温，要直接面对的是真实的生活。“小”现在不会笑了，脸上整天没有笑容。
“这样的日子到哪天是头哇。”“小”背着景甜大爷，经常暗自落泪。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看着整天病恹恹的“小”唉声叹气的难受劲，景甜大爷就开导她：“初来乍到的，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秋天了，地里的土豆收获了以后，总有些落在地里的，没人复收。你愿意的话，就去干这个。一来呢，是散散心；二来呢，多少的复收一些回来，好歹的补贴点粮食。”
“小”听从大爷景甜的话，背起草篓，拿起抓钩，到地里去复收土豆。
近处地块里复收的人很多。“小”看到许多穿着老家送殡的白布衫似的妇女，用头顶着筐子，也在复收土豆。地面都被翻了多遍了，没有几个土豆漏网，等着“小”去复收。
“小”往东南方向，越过了一道岭子以后，复收到了数量可观的土豆；再翻过一道岭子，有更多的土豆复收；翻过第三道岭子，在一面山坡上，有好多好多的土豆。“小”高兴极了，本来胆子很小的她，忘记了害怕，从此以后每天都翻过三道岭子，到那片山坡上去复收土豆。
山坡以外，就是一片森林，林子里的树木都有几搂粗。林子里没有风，粗大的树木都那么无声无息威严地站着，阴森森的，很是怕人。“小”到那林子里去过，只是进去十几步的样子，就感觉出浑身冰凉，头发不知不觉中就奓歃起来了。“小”很憷那片森林。
因为有好多的土豆可供复收，“小”每天都到这里来。
以前没有发现，林子边上竟然还有一座小木屋。
“小”注意到，小木屋里有一位老人，胡子都白了，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只是人家不跟自己打招呼，自己也不好贸然上前搭讪。
“小”看见以后，心里挺高兴的，总算有人跟自己作伴，自己的心路也就放大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复收土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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