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小命还攥在人家的手里，程之举其实硬不起来，只是装装样子，自己给自己打气罢了。刚刚被人家打得鼻子嘴里窜血，现在，就是让他硬，他又能硬到哪里去。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连这样的想法都不准有吧。
至于到底是得罪了谁，程之举心里没有底。程之举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感到自己并没有干些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打小就这样，除了偷偷地跟程永生他们割过人家的向日葵以外，还真想不起干过什么对不住人的事情。
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能量足够，举手抬足，就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比如说大象，再大一点说恐龙，走在路上，就能破坏路面，跳一个高，整个村子就要抖三抖。自己不行，自己只是一只小鸡小鸭，幅度最大的动作，就是“扑棱扑棱”翅膀，震动空气一下，对人对物，都不会有什么深远的影响的。做好事如此，做坏事，也如此。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没有多大的脓水坏的。好，就不用说了，直到现在，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这几天，当新郎，娶新娘，可是谁料想得到，摁倒在这里，一顿臭揍，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冤枉不？
程之举是个宿命论者，对于别人的暗示，很容易上当受骗。
就拿现在来说，臭揍一顿，自己的身体还不是感觉有多大痛苦，那就是，有精神力量的支撑，刚才，白胡子老头的那句话，就是白胡子老头对黄小姐说的那句话，对，就是黄小姐给自己求情时，白胡子老头说的，“我还是满喜欢这个小子的，留着他，将来有大用。”这就是灵丹仙药，就是这句话，在支撑着程之举痛苦的肉身，从而感到不是多么的受不了。他在想好事呢。
折磨的差不多了，老者看来精神也不济了，哈欠上来，想睡觉了。
直到现在，大学生程之举都没有想清楚自己所犯哪条。看看周围，别人都不是很在意自己，自己的注意力就慢慢深入到白胡子老头所写的那个“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世”那个世界里去，看里面的人物的行动。动物们哭爹喊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像，还在里面延续。
程之举感到，难道这是我的错？我并没有亲手拆了谁的家园吧？我没有亲手把谁拖出家门吧？决策的是那个坐切诺基、喜欢打榧子的家伙；具体动手的，是那些挖掘机驾驶员们。他们都没有什么责任，单单地把我，拎出来，施以美人计，拖进这深宅大院，接受审判，遭受侮辱，恐怕于情于理上，也说不过去吧？
问题是，人家没有人来跟自己辩论，你有理，那是你的理，你自己跟自己讲去，别的人，没有人来跟你讲理，听你讲理。
程之举觉得自己，有口难辩，空有一肚子理由，可就是没有人搭理自己。这就像是自己的学问一样，跳舞也会，唱歌也会，就是没人看，没人听。
现在是几点了？看看四周的墙壁上，并没有钟表之类的计时之物。自己的手表，多年不戴了，也就是在上学的那几年，考试的时候戴一戴，以后，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后来看到人家戴手表的，那都是身份的标志，都是些名牌，走不走字的不说，戴在手上，只是个装饰品。今天，真是用到这个东西了，手边又没有。哎，就是真的戴在手上，今天也早就打成稀巴烂了，指针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在这一个小小的节点上，程之举心里又偷偷地乐了一把：自己多有主见，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似地，早早地，几年前，就把手表扔到，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听到鸡叫，程之举听到有鸡叫的声音，自己的心里还在疑问，这是哪里？雕梁画栋的房子，屋檐上有张口兽、望天狗的地方，还养鸡？那鸡窝，应该安排在什么地方，鸡粪，这里一个铜钱，那里一个铜钱，到处都是铜钱似的鸡粪，与雕梁画栋的厅堂，搭配么？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耳边听到“嗵嗵嗵”的一阵脚步声，眼见得又进来了一群人，这些人的个头，统统地比起前面的那些人要矮一些，个头小一些。
这样的一群人进来，重新又把躺在地上的程之举拎了起来，拖拉到一个墙角，其中一个人在地上，跟前边的那个白胡子老头一样，划了一道“鬼画符”，程之举低头看了看，是“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世”的样子，比起白胡子老头划的，少了一世。程之举心里明白，也就是早了一世，提前的一世。这一世里，有些什么呢？
程之举两眼盯着这几个字样，有两秒钟的样子，深入进去，看到了里面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好多伤残者，有的胳膊断了，有的腿折了，有的少了一只眼睛，各种情况都有，没有一个是全腿全胳膊的。
程之举看到的这些，都是动物，动物中的一类，黄鼠狼。
“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世”里的伤残黄鼠狼，仿佛是得到统一命令，知道程之举在看他们，于是他们一起，朝着程之举发威：毛发挓挲起来，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嘴里喊出两个字——“报仇”。
程之举眼见得这些家伙们，一起朝着自己扑来，一张张利爪，好像就要刺到自己的眼睛，有了碰到了眼睫毛的感觉。
这时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打瞌睡的白胡子老头突然醒过来了，他歪歪斜斜朝着程之举走来，摇摇头，做出制止的动作，嘴里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些，真的不关这个小子的事情。”
这话一出，群情激奋的场面马上就安静下来。程之举朝着那“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世”字眼里看去，那些伤残的动物，当然，主要是黄鼠狼们，都缩回了利爪，腿残胳膊折的，一瘸一拐，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一世，那账，要记在他的父亲的头上。”白胡子老头通情达理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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