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臂把她稳稳地拽住。
“仙人——”玉啄骨颤抖着，见着了苏留白微笑的脸庞，心中一阵欣喜。
“果然是师父看上的人，你的韧性让我佩服。”苏留白交握着她的手臂，悬吊在崖顶，“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徒手攀上峰顶的弟子，即便是成了仙的，也没有你这份闯劲。”
他御气遣来那柄云纹巨剑，将他俩送了上去。峰顶云海奔腾，如兽群狂奔。隐约间，能看到远处有几间屋子，内里透出银白的辉光。
“今日已晚，就不拜见师父了。”苏留白循着她的视线瞧了瞧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灯光，对她说道，“我现在领你去门徒谷，在那里给你安排住处。你好生休息休息，一天都在爬山，肯定累坏了。”
玉啄骨愉快地摇摇头，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采。
“我们走吧。”苏留白调转剑头，与她一道从苍苔峰顶飞落而下，直插深谷。他们的速度极快，有如流星坠落。当玉啄骨能够瞧清楚四周时，她看见了一片开阔的山谷。
山谷里竹影轻荡，环抱着一座简朴的村落。此时天已全黑，木屋里泄露着烛光，火的橙黄微微将大地晕染。他们降落在村子前端的一处青石广场上，广场的中央立着一柱火把，尽头的台阶下，是一泓平静的黑水。
苏留白让剑靠着广场边的一棵大树立住，领着玉啄骨走向了一旁一座宽大的木屋。“这里是食堂，你一定很饿了，先吃点东西吧。”他说着，揭起屋子门口粗厚的布帘走了进去，进门后，也没忘为她举着，好让她随他而入。
木屋里看着很小，比在外面看小很多。看来是隔了很大的面积用作厨房。几张方形木桌摆在厅堂里，距离排得开开的，四周都绕着长凳。此时桌前没坐几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碗、一个碟，还有一个盘子。有的人盘碗已空，有的还剩两筷子菜、一口粥，手里拿着还剩两口的麦糕。麦糕看起来金黄软糯，玉啄骨只觉肚子咕咕直叫，于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稍前还夹杂着少许说笑声的厅堂，在他们进入后完全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口这边，手上也停下了动作。“曲管事——”苏留白扫视了一圈屋子，走向了一张木桌。那桌子前面，坐着一位胖乎乎的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小伙。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苏留白在桌子的一处空侧坐下，正在老人家的右手边，“正好，我领来了这一次被选上的新入弟子——玉啄骨。你先认识一下吧。”
老人家憨厚地笑着，目光上下打量着走到苏留白身后的玉啄骨，频频点头。苏留白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问自己对面的小伙道：“厨房里可还有吃食？为她送一份过来可好？”
小伙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重重点头：“有，还有粥，拌萝卜和腌鱼……不过，麦糕没了。仙人是否也来一份？”
苏留白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用，只要拿她的就行。”
小伙赶忙钻进了后厨，没一会儿，就端出了一碗粥和一盘菜，放到了玉啄骨面前。她对他感谢地笑笑，接着，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非同寻常啊——”曲管事捻了捻胖脸上的花白胡须，开口说道。
“确实。”苏留白接话，“师父似乎挺看重她，而据我这一天的观察，她的身手、韧性，也确实极佳。”
“能被选上来这里的，仙资想必也一定不差了。”
“这我不是太清楚，不过师父嘱咐了我，这一次，要由我来亲自教导。”
“喔——”曲管事笑道，“苏仙人亲自教导，看来这姑娘很有仙缘呐。”
玉啄骨从空碗里抬头，来回看了看曲管事和苏留白。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开口：“仙人——”
苏留白转过头来，柔声打断了她：“别叫我仙人了，叫我师兄吧。”他说着，又对她柔和地笑笑，“你已是药宗弟子，所以便是我的师妹。从今往后，我们自当以此礼相称。”
“啊——”玉啄骨张着嘴巴，乖乖地点了点头。她低头瞧了瞧手里一滴不剩的空碗，不好意思地再次开口：“那……师兄，我可以再要一碗粥吗？”
桌边的人都笑了。接着，之前那个小伙便又给她盛了一碗粥回来，这一次，比上次还满。
吃完饭，他们来到了一栋两层楼的木屋。屋子里，到处都摆满了记录本、登记册一类的东西。曲管事坐在书案后为她记录了名字，这之后，又从楼上给她拿了套粗布灰衣和一床半旧不新的棉被。
“还有空屋吗？”苏留白问年事已高但手脚依旧利索的曲管事道。
“有。”老人从架子上抽出一册房屋空缺满员登记簿，翻开一页来给苏留白看，“这一间怎样？在后面，还挺清静。”
苏留白看一眼画有地图和列表的登记簿，然后抬头看向了玉啄骨。即使是这样的事，他似乎也没忘尊重她的意愿。他征询她道：“师妹想和人同住吗？还是愿意自己一个人独居？”
“一个人。”她想也没想就应声。这种事，对她来说不需要想，她的脸就已是最好的理由。以后若是能交上朋友倒另当别论，至少现在，还是一个人来得舒服。
沿着石板小径，曲管事领着他们走向村落最外围的地带。一路上，玉啄骨都能见着好奇地瞧着他们的人，他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或者躲在门缝后，偷偷地打量。不过也有人走出屋子，大方地上前跟曲管事和苏留白打招呼，还有几个女孩子，干脆就跟在了他们后面，一直跟到了他们要去的那间小屋跟前。
小木屋漆黑冷寂，背后只有茂密的竹林。它旁边还有一栋木屋，那里的门窗缝隙间，正流泻出暖暖的火光。不过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并没有现身，窗门紧闭，寂静无声。玉啄骨随曲管事和苏留白进屋，随着火光燃起，她看清了内里的样貌。
屋内的摆设不繁杂，简单清爽，就像这木屋外头给人的印象一样。方形的石墩，架着几块床板，两张朴实的书案，外加两张直板的方凳。房间中央有一个火盆，屋角有一个水缸，窗下放一木盆搭一块白布，相对的那面墙边，则摆有一个空空的书架。
“柴火在屋外，每间屋子，随时随地都会备些。你若需要，径自去拿。”曲管事说，“屋子也是定期打扫的，不会脏，缸里也有新存的溪水。你若还有其它要求，也可以直接告诉我，若是能够办到的，管事阁自会尽量满足。”
“没有了，没有其它要求。”玉啄骨笑着环顾四周，将棉被和新衣服搁在了床板上。
曲管事冲她笑了一笑：“那姑娘便好生休息吧。睡醒了，明早记得来管事阁找我。”说完，他便出了屋子。
玉啄骨也送苏留白出门。“门徒谷的修习，虽然也是个人章法不一，但还是有它统一的步调。你先熟悉熟悉，过些天，我会再来找你。”他说着，转身离去，那几个侯在屋外的女孩也再次跟上，跟着他们走下了长长的石阶。
看来苏师兄还是很受欢迎的。玉啄骨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瞧了瞧远处下方的青石广场，迎着冷风神清气爽地深吸了口气。感觉真好啊，仙山的空气……她抱起捆柴火，进屋生了蓬火，之后打水擦了擦身子，换上了那套干净的粗布灰衣。她在床板上把棉被铺好，钻了进去，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直到半上午才醒来。玉啄骨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有点忐忑地去了管事阁。曲管事见到她，跟她打了声招呼，似乎并不介意。“食堂里可能还有两块烤饼，你拿上，跟我去抄书堂吧。”
这之后，玉啄骨便来到了抄书堂。那是一间有着十几张书案的大屋子，书案整齐排列，四周排满书架。曲管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百草经》，递给了她。
“识字吗？”他问，胖胖的手指压着书名。
“识。”玉啄骨回答。
“那写也应该没问题了。”他领她在一旁的书案后坐下，给她备上了纸张笔墨。
“这是本入门的草药书，对你现在来说，最为合适。”曲管事向她解释，“你将它抄一遍，便可随身携带，随时翻看，学习记诵。这里还有其他的书，不管是草药分类，还是药学药理，简易的，艰难的，无所不包，无所不纳。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来这里抄写它们，只是原本，不许随意带出。”
玉啄骨惊叹地环顾屋子，所有的书架都直达屋顶，而每一层，都满满当当地放满了书籍。
“在这隔壁，是讲书堂。”曲管事继续说道，“那里时时都会有一名值守，可以回答一些你看书时会产生的疑惑。当然，太难的问题他可能答不上来，但他可以为你记录，之后交给有经验的仙人处理。仙人会定时来讲书堂授课，授课内容不定，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决定是否要来听课。除此之外，还有采药、制药，这些实践，有一些是门徒谷的值守带领学习，有一些是仙人教授，要不要学，怎样学，也是你自己说了算。总之一句话，在门徒谷，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修习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