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虽然天还黑着，但闻人安估计不一会儿就得泛起鱼肚白。不过俗话说得好，能睡就得睡，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即使明知道不会有多少休息时间，闻人安也还是选择了睡觉。
闻人安是被饿醒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吓得闻人安一下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大概是沈忘年留下的阴影，现在她一听到外面一片寂静就觉得不安。
特别是在闻人安冲出去看到外面人又少了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闻人副将，王爷让小人告诉闻人副将一声，王爷带人去接沈将军了，让闻人副将先准备一下，明早就启程进京。”
一个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闻人安一跳。那个人似乎一直站在那里，只是他是那样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以至于闻人安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闻人安可能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发现他，尽管他的一袭青衣在军营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明早？闻人安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在至少也已经是下午了。
等等，关键词好像在于去接沈将军。这里的沈将军不会有别人，肯定是沈忘年那个蠢货。德清王那么快就找到沈忘年了？
“王爷找到沈将军了？”
前来告诉闻人安的这个人看着眼生，应该是德清王带来的人。
“是。昨晚闻人副将休息后，王爷又命人去追击撤退的南诏残兵，果然了解到了沈将军的消息。清早，王爷就带人出去了。”
“王爷一夜没睡？”
闻人安挑挑眉。她入睡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德清王清早就带人出去，很有可能并没有休息。
来人很老实地点点头，“是。王爷时常如此，在颢殷城的时候，王爷每天最多都只睡两个时辰。”
闻人安想起德清王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也不相信他前几天每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还是最多，那少的时候呢？不睡了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多谢。”
闻人安点点头，道。来人见闻人安没什么事了，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对了，闻人副将，由于援军已到，锦城的百姓们已经被王爷发了赏金遣回家去了，只是这次伤亡严重，许多百姓都死在了战场上，如果闻人副将今天没什么事的话，还请闻人副将去安抚一下那些牺牲百姓的家属。如果需要用到财务的话，闻人副将可以来找小人。小人就在城主府。”
闻人安听到这个，一下子呆住了，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连影都不见了。闻人安瞬间感觉内心崩溃。她一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这种事情，本来就心存歉疚，还要面对家属的悲伤与愤怒哀怨。
可又不能不去。如果不去，那种惭愧只能积压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增长，心理阴影面积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大。
幸好还有物质上的资助。这样的话说起话来可能要容易些。但是来参军的一般都是一家里的男人，大多担当着顶梁柱之类的角色，许多家庭就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就算可以有一时的物资补助，今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闻人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毕竟如果不这样的话，锦城丢了就什么都说不了了，但是她也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所做的其他的一切是不是对的。如果她刚开始能委曲求全一些，和沈忘年的关系不要弄得那么恶劣，说不定就不会这样。
青衣男子就站在城主府的门前，一如刚见到闻人安时那样寂静无声，仿佛一棵树，一棵草。似乎天生就容易让人忽略，尽管他清俊且年轻。不过，闻人安有理由相信他是特意等她的。毕竟没有人会没事跑到大太阳底下站着。
“闻人副将。”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一样宁静。闻人安看着他，由于他比闻人安高，闻人安需要稍微仰着一点头才能直视他。
“带我进去吧。”
德清王给予闻人安的物质上的帮助，说白了就是钱，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看样子德清王是早已料到这个程序必不可少，来的时候顺便就带来了，由于没有合适的地方，暂时就存放在城主府的仓库里。
一走进仓库，青衣男子就递上了一张单子。无非是战死、失踪的人和家属的名字以及住址。
闻人安认出，这是白鸿博的笔迹，看样子在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军营里的人还是做了许多事。相比起来，自己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懒。
“闻人副将，小人准备了车马，闻人副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闻人安看着一大串名单，嘴角抽了抽，“现在吧。”
德清王回到锦城的时候，闻人安还没有回到军营。老实说，锦城的百姓真是通情达理得让她感动。
她本来都做好了被人打骂扔臭鸡蛋用扫把打出门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她没有受一点点伤，甚至连衣服都一点灰都没有。
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在收到亲人的不幸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对闻人安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女子会啜泣，在闻人安走出门后，就可以听到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声。而有的老人在听到自己儿子的不幸消息后，直接晕倒在了闻人安的面前。
闻人安倒宁愿他们做出什么，比如说打她骂她之类的，他们这样的通情达理，反而加深了闻人安心中的愧疚。
由于人数比较多，不吃晚饭直到天黑，都还没有结束。可明天闻人安就要前往京城，时间根本不够，经过思考，闻人安打算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云清。云清就是那个沉静的青衣男子。经过询问，闻人安了解到他是德清王身边的近侍，以这个身份，完全可以完成这项工作。
“对了闻人副将，今天王爷带兵出去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似乎是沈将军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闻人安双眼微眯，转过头看着云清。她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突然的说话方式。
云清点点头。还不等他开口，闻人安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似乎并不是你应该告诉我的事情。”
闻人安眼中的疑惑显而易见。同时，她眼中忽然闪现的某种东西也让云清感觉到短暂的不安。似乎一直有一种混沌的模糊而温厚的东西掩盖在表面，而刚才，那种东西一下子出现了破口，深藏在其中的另一种东西一下子就闪现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瞬。
而此时闻人安的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她终于把自己一直想问的东西问出了口，从在颢殷城的时候到现在，德清王对待她的态度以及给予她的帮助，似乎远远超过了一个王爷对待臣子应该有的。即使对于小皇帝和德清王来说，她可能作为“可以培养的人”。这并不正常。在不清楚原因的情况下，这些东西并不能让她安然接受。
云清忽然微笑，似乎看透了闻人安内心的疑虑与不安，“除去刚才那一句以外，小人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王爷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王爷既然这样对闻人副将，那一定是王爷觉得闻人副将值得王爷这样对待。而至于小人刚才的话，闻人副将只当是小人什么都没说。”
闻人安忽然觉得，这个近侍似乎知道德清王与自己先前的一切，甚至包括对话。他刚才的那几句话，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却解答了闻人安心中真正的疑问，虽然这个答案非但没有让闻人安心中明了，反而让疑惑更深。如同一团乱麻，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答案就隐藏在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