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年关将至，边关将士思乡心切，不宜长久征战。我国对南诏出兵已久，至今未能使其归顺。臣以为，应当守兵议和，以免国力亏损。”
年轻的帝王身着皇袍，高坐于王座之上，面无表情。另一位老态龙钟的大臣走上前来道：“臣附议。还未出兵之时臣便上奏谏言不宜出兵，且此次的副将闻人安、防守白鸿博、监督甄昀皆年纪轻轻，尚且不宜带兵。”
“哦？”帝王的声音同面容一般冷峻而毫无感情，“李大人所言差矣。闻人安、白鸿博皆是立下过战功之人，甄昀名门后裔，为朝廷从四品下中大夫。此次出征的战报各位爱卿都已看过，我军势如破竹，仅仅两月就攻破了南诏军的六道防线，现在虽遇难阵受阻不前，但战势仍然对我方更为有利。至于陆大人所言年关将至，朕并不认为这可以作为收兵的理由。”
李志权，陆临舟，都一直依附着沈家。当初决定出兵南诏的时候，反对得最激烈的人的名单中就有他们两个的名字，现在军队停滞不前，他们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楚胤冷冷看着满朝文武，朝中那些污秽的东西他了解得清楚，只是时机未到，不得不装聋作哑。见那两人一时无言以对，楚胤道：“今日若没什么别的事了，便退朝吧。南诏的事情，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今后无需再议。”
蓬莱宫中，青铜雕花鸾鸟香炉渗出袅袅芬芳。香气馥郁香甜却并不让人觉得呛鼻腻人，相反，还有不可言明的令人上瘾的魅力，使人如坠云端，又如同陷入美梦无法自拔。女子斜倚在香妃色软榻之上，纤纤玉手中团扇轻摇，涂了蔻丹的玉葱般的手指捏着扇柄的姿势随意而优雅。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灼华懒懒从榻上起来，一旁的侍女马上俯下身伺候她套上鞋子，又有另外的侍女捧来紫色华服。更衣过后，很快又有侍女将她扶到铜镜前绾发梳妆。一系列动作沉默、迅速而有序。
“贵妃娘娘，陛下今日要来娘娘这里用午膳，请娘娘先准备着。”
楚胤身边的领事太监高德全小步跑进来道。沈灼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知道了。”
其实高德全的禀报不过是走个程序。自皇上登基至今，只要是进后宫，十有八九是来蓬莱宫。不过沈贵妃的美貌从未有人质疑，作为南郦双姝之一，沈贵妃还未出阁便芳名满天下，兼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舞艺出众，见过其舞姿的人无一不被其倾倒。当初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一次机缘巧合见到了沈贵妃跳舞，回府后立刻上报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求娶沈灼华。太后当然乐意之至，就这样成就了这段好姻缘。若不是当时皇后已经出嫁，谁都不怀疑沈贵妃会成为皇后。
看着镜中绝美的容颜，沈灼华脸上并无半分喜色，“你们都下去吧。桃夭，你留下。”
“是。”
其余的宫人们应声退了下去，桃夭上前两步，一边帮沈灼华整理发鬓，一边缓缓道：“近日里朝堂之上对于陛下出兵南诏的事议论得紧，听说今天早上，户部尚书李大人与刑部尚书陆大人再次上奏请陛下撤军。”
沈灼华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两人也是真傻。陛下这回是下定了决心了，太后娘娘当初都没能劝住，他们来凑什么热闹？本宫听家里传来的消息，那闻人安和白鸿博也算有点本事，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德清王。机灵点的就该赶快支持陛下的决定。”
桃夭低着头，垂眸道：“娘娘说的是。娘娘聪敏，岂是他们可比。只是这李大人与陆大人也算是能用的人，娘娘要不要传封家书回去？”
“不必了。”沈灼华站起身来，看着宽大的袖子映射出绚丽的华光，“这样的事情还轮不到本宫操心。陛下等会儿可能会烦躁些，你去把香换一换。”
楚胤走到蓬莱宫门前，沈灼华在门前迎接，脸上是温柔婉约的笑容。不论在什么时候，只要看见这笑容，他就会觉得世间的一切困难坎坷都不算什么，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妾恭迎陛下。”
沈灼华款款行礼，楚胤连忙走上前来将她扶起，“爱妃免礼。”
蓬莱宫外，一朵梅花从枝头脱落，飘飘摇摇落到了地上。花瓣上凝结的冰晶映出两人的背影。
闻人安坐在昏迷的木灵儿旁边，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默默裹了裹外衣，“这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
“快到年关了，当然冷。只是南诏这边不下雪，你又从来不看日历，所以没发现罢了。”
甄昀坐在火盆旁边，看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拿的书。作为一个怕冷的人，甄公子很早就已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如此尚还不够，还要抱一抱汤婆子什么的。
闻人安有些嘲讽地看了甄昀一眼，笑道：“我记得励精图治五年的新年你就是在被窝里过的，现在快到励精图治六年了，不知甄公子的新年棉被准备好了没有？”
甄昀直接给了闻人安一个白眼，强行转移话题，“木姑娘的伤还是没有起色吗？”
闻人安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那些大夫们来得倒是勤快，然而每次给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的，最多不过是走转一个表达方式。灵儿这次伤得很重，轻易不会有起色，我想着，等战争结束了，带她去京城看看。”
甄昀看着昏迷中的木灵儿的脸庞，妖娆美艳的五官在苍白的皮肤上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大概是因为伤势很重，她的嘴唇失去了往常娇艳欲滴的红色，取而代之的是落寞的苍白。
甄昀的视线转而看向闻人安，仍然是初见时的模样，只不过多了几分成熟与沧桑，看起来更像一个能担大任的人，只有眉眼间的冷锐、凌厉与英气，与在正要跨入家门时拦住他的那个少女一般无二。
“我还是没想通，对于这样一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你怎么会那么信任？”
闻人安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背对着甄昀，“不信又怎样？她那么好的身手，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她要那么费尽周折害我的理由。而且……”闻人安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在冬日的暖阳中有闪耀的美，“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甄昀愣了一愣，低下头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有些嘲讽，却不是对闻人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的变化挺大的。”甚至在有些时候，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陌生感。
闻人安走过来，坐到了甄昀对面，脸上笑嘻嘻一点都没个正经，“女大十八变嘛。看一个人如果一眼就看透，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你是我目前为止最为熟悉也是最为信任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
甄昀沉默，闻人安立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我素来对茶道没多大了解，这是普通的苦荞茶，你不要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呢？”甄昀接过茶杯，微笑显得有些疲惫，“我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你刚刚接任锦城城主不久，孤家寡人想必也没怎么过。今年怎么样？我娘可是一天念叨着你呢。”
闻人安的神色黯淡下来，“现在边关战事未定，过年之前能不能胜还是个未知数。不过无论如何，还请甄公子帮我转达我对甄大娘的想念与谢意。”
说起甄大娘，的确有段时间没见了。自甄昀被调到中央之后，甄大娘也就一起跟着去住进了京城的下中大夫府。不过，自甄昀前往鄢城任鄢城城主以后，闻人安就没有去找过甄昀，甄大娘被接过去以后自然也就没有见过甄大娘。去年过年的时候……闻人安隐约记得，似乎是在锦城城主府里和那些过年值班的人一起过的，还派人向锦城的贫苦人家送了几道菜。
“你这是什么话。”甄昀摆摆手，“你能抽空去看看我娘，就是对她最大的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