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三人
雷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这个高挑漂亮耀眼的年轻女人，就是曾经在视讯里匆匆瞥过一眼的Emily。她更想不到，仅仅一个礼拜之后，这个女人会从遥远的地球另一面，出现在上海，出现在上海到香港的同一班飞机的候机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彼时，她是唐嘉的员工，Emily是唐嘉的“女友”。
此刻，她变成了“新人”，Emily成了“旧人”。
人生还真是充满戏剧性，而且是一部永远不知道下一幕会是什么情节的满是讽刺意味的荒诞剧。她不知道Emily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这刻三人对峙的尴尬局面，唐嘉一定早就知道，所以才会指使自己去买咖啡。
心很潮湿。她讨厌这种感觉。
像个傻瓜。
雷若都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脸上挤出笑容来跟Emily打招呼。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三个人……
她只听见自己生硬的说，“你好。”
姚琪点点头，面上的表情骄傲而自信，“很高兴见到真人。上次视频匆匆看了一眼，很可惜。”
姚琪的国语生涩而僵硬，并不悦耳。
雷若只能傻笑。她实在找不出第二句合适的话来跟唐嘉这个门当户对受人祝福的前女友自由对话。高级经理，年轻貌美，大学同学，名校精英，门当户对……当这些集中在眼前这位“前女友”身上时，雷若的局促、不安和自卑无法抵挡，几乎吞没了自己，如同置身于看不到边的荒凉之中，抓不到一个依靠，只等着被雨露风霜的严酷所吞噬。
姚琪的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雷若。而当不经意的扫过雷若颈间的时候，目光刹时降温，手用力握紧，轻吐了口气。
女人之间的对抗，往往不需要刀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气场，足以定了输赢。
眼前这个女人，除了拥有唐嘉的爱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不堪一击。
是女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反击机会。
姚琪展颜，笑容愉快，“Michael之前主动要求来上海工作，我本以为这里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但是，我现在好像突然对这里有了兴趣。Michael，你说，我申请来上海工作，怎么样？”
唐嘉不动声色，“我无权给出意见。如果决定了，当然欢迎。”
“Renee呢？”姚琪问。
雷若能说什么？除了“热烈欢迎”，她当然说不出别的话。
VIP舱特别冷清。只有他们三个人。
雷若觉得很可笑。
这关系让人啼笑皆非，然而尴尬的，似乎只有自己而已。两个人，一个拿起了杂志，一个翻起了报纸，仿佛和每个平凡的清晨并没有什么区别。
的确，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才是一个后来的闯入者。
戴上眼罩，打了声招呼，她选择躲进自己的世界里。反正，姚琪对唐嘉时不时说的几句话，也全部都是粤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姚琪放下报纸，转头问，“你会回家住吗？”
唐嘉一边翻杂志一边摇摇头，“我会陪她住酒店。反正有Mary姐陪你，也不会太无聊。如果假期结束，就赶快回纽约去，别提出来亚洲工作的申请，好吗？真的不值得。”
姚琪惊愕的转过头，看着他。她没有想到唐嘉果然还是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你这是在宣战吗？”
唐嘉笑笑，“宣战？有点过。其实我跟我妈都说过了。虽然她暂时不能理解，但是，我想，她一定会接受的。我总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扬眉吐气是不是？总不能因为‘唐’这个姓而坐享其成吧？再说，我本来就不姓唐。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
姚琪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吃惊的盯着他，最终吐了三个字：“你疯了！”
唐嘉挑眉，“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是疯子的人。其实，这才是我。不是别人想要的那个我。”
姚琪转过头，看向窗外。
白云朵朵。是个好天气。
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昏暗。
唐嘉，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埋头努力压抑个性的唐家少爷。他好像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包括他的未来，他的前途，他的爱情，甚至是他的一生。
在他面前，第一次，她感到，她的信心，在飘然远去。
“Michael，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姚琪终于问出了这句盘绕在心头很久的话。问出这样的话，需要勇气。就算一向自信如姚琪，也问的忐忑。
唐嘉顿住，目光从手中的杂志转移到她有些悲戚的脸上，有些恍惚。从没有想到，这样的表情会有一天出现在她的脸上。
他的心还没有麻木。她毕竟是他曾经以为要结婚的对象，相处了多年的恋人，自信，美丽，努力，无一不完美的女孩。然而，打开了心门，进来一个人，必定要出去一个人。在雷若的身边，面对姚琪的逼问，他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像过去一样，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轻柔的笑道，“你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没有你，也没有今天的我。……这几天飞来飞去你不累吗？睡一会儿吧。晚上我有话对你说。”
姚琪咬紧下唇，一把扯下唐嘉的手，紧紧的握着，尖细的指甲故意的狠狠的想要戳进他的手掌心，水气朦胧的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忍着痛而皱眉咬牙的唐嘉。
“你听着，我们会结婚！会放弃的人，不是姚琪，不是姚家的女儿！”姚琪突然放开他的手，猛地转过身，垂目，看着机身下面洁白的不像话的层层白云，泪水，悄然滑落。
她爱唐嘉。她不会放弃。除非唐嘉真的敢为了这个不起眼的女人放弃唐家的所有。就算他疯了，他的母亲不会疯。
世上总是理智的人比较多。
唐嘉吃痛的看着手心里她留下的清晰泛红的指甲印，轻叹口气，另一只手，牵起身边沉睡的雷若的手，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决定再牵起这双手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人生是一条车道，每个人都在车道上行驶的司机的话，那么，这条道，是个不允许随意打弯或掉头的单行道。否则，不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轻者损伤的是自己，重则，伤的是爱你的人，甚至是无辜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了打弯，回头，驶上了另一条有她的车道。
他怕他顶着一个面具越走越远，远到有一天认不出自己是谁，远到永远看到不到雷若在哪里。
母亲大人的责骂固然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只是，他很想坚持。这是他懂事以后，唯一想要坚持的。虽然她给了他生命，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却无法决定他的整个人生。
他认为，他已经用过去的十年去还了。不需要再附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