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以退为进 十四(1 / 0)

“那个神医真到北魏去了?”李凰熙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分贝。

她站起来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母亲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那个白头神医成了她最后的希望,现在那希望又化成了泡沫,这让她如何接受?

梁晏皱眉道:“那神医一向喜欢云游,当日你说要找他,我当即就派了人去寻他来,却一直没寻到,最近才得了他的行踪,他私下穿过两国边界到了北魏准备等那雪莲开花入药,你也知道雪莲只生长在北魏的雪山当中……”

换言之要寻到他是难于登天,更何况两国关系紧张,私下派人去北魏是冒险的事情。

李凰熙不待他说完,即下了决定道:“我现在就去给秦衍寒写信,让他私下里打开一个缺口我们的人越境到北魏将那神医找来,一定要快,太医说母妃……她……撑不了多少日子了……”说这话时,她一脸的脆弱。

认识她这么久以来,梁晏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果然孙抚芳是最能牵动她神经的人,起身将她拥进怀里,安抚道:“我已经着人跨境去北魏寻那神医,只要一找到他就会立即将人带回来。”

李凰熙闻言抬头看他,眼里有着一片深情,好在这会儿有他在身边,不然只怕她更难支撑下去,尤其是每每回家都只看到母亲那张瘦削的脸还有她强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的样子,这让她的心都狠狠揪结起来。

李凰熙的十七岁生辰如期而至,这一日忠王府张灯结彩,孙抚芳亲自下帖子给京中的世家,想着回京这三年当中还没有好好地给女儿过一个像样的生辰,这回无论如何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这日在许嬷嬷的搀扶下孙抚芳起身艰难地坐到境台前,看着镜里自己那皮包骨的样子,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抚着自己枯黄的头发,“我是不是难看了许多?”

“没呢,王妃还是那么漂亮。”许嬷嬷努力地不让自己哽咽出声,而是试图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你呀就会安慰我,我的身子自己知道。”孙抚芳无奈地看了一眼许嬷嬷,眼角却瞥到自己的老母亲忍不住地低咽着掀帘子出去,那厚重的帘子挡不住微微的哭声,“母亲也是的,今儿个是凰熙的生辰,该高兴才对。”拈起一朵珠花在头上比了比,“这花儿不错,待会儿就戴它吧,还有将我新做的那件水蓝色的衫子找出来,凰熙说我穿那颜色好看……”

屋里的侍女听到孙抚芳的吩咐都忙碌起来,看到此情此景,孙抚芳脸上一直漾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李凰熙从宫里回来就第一时间到母妃的正院去报到,刚进正厅就看到孙老夫人在抹泪,孙老夫人的举动让她的心咯噔一下,颤着声音道:“母妃她……怎么了……”

孙老夫人听闻是外孙女儿的声音,忙转过头,看到她一脸厉色中夹杂着一丝慌乱,怕是误会了,遂忙道:“公主回来了?你母妃好着呢,待会儿是你的生辰宴席,她正忙着妆扮呢。”

“那外祖母在哭什么?”李凰熙难掩心中的不悦,她这个样子给母亲看到岂不是在挖她的心?

孙老夫人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做声,这时候才知道这样做不妥,无论如何也要强颜欢笑好让女儿放宽心养病,“是外祖母想岔了。”半晌,她才嗫嚅出声。

李凰熙看到孙老夫人这样子,知道自己的口气过于严厉了,在进内室之前,道:“外祖母也知我的心里最近难受,说话的口气难免冲了点。”

“哎,我省得。”孙老夫人忙应道,这个时候她对外孙女是半点埋怨也没有,在女儿身边这么久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真心孝顺孙抚芳的。

孙抚芳看到女儿回来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站起来道:“母妃这身怎么样?”

李凰熙忙看过去,水蓝色的衣衫穿在孙抚芳的身上过于宽大了,可见最近她消瘦的速度是惊人的,脸上敷了一层胭脂,看来比平日气色要好,头上插的珠花很好点缀了她美丽的脸庞,这一刻的孙抚芳无疑有一种病态的美丽。

“好看,母妃穿什么都好看。”李凰熙笑道,上前挽着她的手坐到罗汉床上亲热地说着话。

没一会儿孙老夫人就带着已经两岁的十一郡主走进来,“母妃。”十一郡主的声音软得似糯米团子,听来让人心生愉悦。

这孩子一岁半之前是孙抚芳亲自照料的,自打病情没有起色之后,照顾她的人就变成了是孙老夫人,她可是把这外孙女儿当成了心肝宝贝,至少这孙女儿不会如李凰熙那般给她巨大的压力。

孙抚芳上前去将小女儿抱在怀里,许嬷嬷在一旁提心吊胆,怕王妃抱不住两岁的孩子。

一家几口人坐在那儿聊着天,孙茹就气冲冲地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姑姑,你可要给我做主才行,那个杜语乔真是过份,我好歹是侧妃……你拉着我干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凰熙就上前一把拉住她似亲热道:“表姐这是做甚?走走走,表妹给你做主去。”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她拽下去。

孙抚芳只是微微斜睨了一眼,没有阻止女儿的举动,对于孙茹,她已经没精神再管下去了,杜语乔那样和善的主母她还要抱怨,换成别人家只怕要烧香拜佛了。

孙老夫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对于孙女的不通气已经没有心情生气了,现在能让女儿舒心一分就是一分,她不知心疼姑姑,还来让她伤神真是该死。

回廊上,“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跟你说那杜语乔连你哥捎回来的消息都不让我知道半句,这岂不是没将我放在眼里?”孙茹不满地道,还要说几句难听的话,李凰熙就将她的手一甩,那力度之大让她跌坐在地,遂更是狠瞪李凰熙,“我与你还有血缘关系呢,你怎么净是手指拗外不拗内,公主,你忒偏心了。”

“你给我住嘴。”李凰熙厉颜道,“你一天到晚不去生事别人就要偷笑了,还恶人先告状。”

不怒自威的李凰熙平日就已经让孙茹畏惧了,更何况现在她还是怒发冲冠的样子,嘴唇嚅动了好一会儿,最后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我又没说错……”

“孙茹,如果你还想在这府里住着,就不要再拿你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打扰我母妃,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事后大不了我亲自请舅父谅解。”李凰熙打断她的话,狠声道。

这话让孙茹顿时跳了起来,咬着唇看着李凰熙,一脸的怨气。

就在这时,杜语乔带着丫头婆子正走过来,看到她们在廊下对峙,遂快走几步,“公主,怎么了?”

李凰熙看到杜语乔到来,脸色和缓了一些,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指着孙茹,“大嫂来了正好,她既然是大哥的妾室,那么自然归大嫂管教,往后我不希望看到她走出她自己的院子半步。”

这是下了禁足令。

孙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凰熙,“你没有权禁我的足?”

杜语乔一直以来对孙茹采取放任的态度,无非就是因为在府里她的身份特殊,靠山稳当得很,她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得这侧妃胡来,遂拉了拉李凰熙握着她的手,“王妃那儿怕是不好交代?”

孙茹一听到王妃二字,腰板挺得更直了,有孙抚芳撑腰她谁也不怕才对。

李凰熙冷笑一声,“大嫂尽管好好地管教一下这妾室,让她懂得做妾的道理,万大事有我担着,大哥那儿我自会去说。”

杜语乔一听哪会不知道正院的风向变了,心中稍加思索遂也明白了其中的根源,点了点头,“是大嫂糊涂了,我这就让人押她回去,不让她生事。”

“你们!”孙茹没想到这姑嫂二人会狼狈为奸。

杜语乔最近执忠王府的中馈,况且她又是世家女出身,不管与李茴的夫妻情义有多淡,这主母的位置也要坐得稳稳的才是真对自己好,遂朝几名精壮的仆妇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就上去抓住孙茹。

孙茹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大声嚷嚷让祖母与姑姑出来给她做主,哪知杜语乔又一个眼色,一块破布就塞到她的嘴里,顿时只能挣扎着“唔唔”出声。

“这回终于耳根清静了。”李凰熙冷眼看着孙茹被粗鲁地拖了下去,然后挽着杜语乔往屋里而去。

“大嫂无须对孙茹客气,她明知我母妃病体违和还想要来闹她,哼,我没有让她即刻消失,她已经是烧高香了。”李凰熙道。

杜语乔点点头,她与李茴的婚姻中最满意的就是有一个与她贴心的小姑,不似别人家还要与小姑相争相斗没个安宁。

掀帘子进去后,杜语乔赶紧给孙抚芳行礼,笑着说宴席已经安排妥当了,戏台子那儿也准备好了云云。

孙抚芳听了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口问了几个细节,杜语乔也都一一答了,期间没人提到孙茹半句。

华灯初上之时,各家的千金小姐都在母亲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前来,忠王府为长乐公主设宴,只邀女眷,但各家都卯足了劲儿,这可是一个与忠王府打好关系的机会,他日忠王登基搬进宫里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皇帝与隆禧太后都遣人送来生日贺礼,可见荣宠之甚,连那位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皇贵妃也派太监送来了好几套精致的头面,这些众人都看在眼里。

孙抚芳在外人看来是光鲜亮丽的,各家的贵夫人都少不得要巴结一下这个未来的皇后,没有一个人不识趣地惹事生非。

李凰熙被一群年轻的少女簇拥着,期间笑语晏晏,更被灌了好几杯酒水,杜语乔在闺阁中也有几个密友少不得出面给她挡一挡。

李凰熙又喝了几口酒与众人笑闹了几句,看到有侍女靠近,她忙欠身至一旁,“王妃那儿一切安稳吧?有没有人灌酒?”

“妥着呢。”侍女笑着答,“夫人们都得了公主提前打的招呼,没人敢这样做,无非就是与王妃聊些家长。”

李凰熙这才放下心来,嘱侍女一个时辰后再来回话,这才返回席上,与杜语乔耳语了几句。

“你们姑嫂二人说什么悄悄话?赶紧说来给姐妹们听听,不许藏私。”有那些个爽朗的世家女笑嚷出来。

杜语乔忙笑道:“哪有什么悄悄话?别乱给我们安罪名。”

“今儿个寿星最大不能缺席,来,罚酒。”有人笑闹,真个端了杯酒到李凰熙的面前。

李凰熙看了一眼,笑着接过仰头饮尽。

宴席过后,即使是温和的梨花酿,喝得多了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通红,移驾到戏台子那儿时,再听咿呀之声没有一人能聚神,惟有私下里猛灌几杯解酒汤,这才不致于失仪。

散席之时已是月上中天了,送走了宾客,李凰熙扶着孙抚芳回正院,亲自侍候她梳洗,给她卸下钗鬟。

即使看戏前换过一身衣物,孙抚芳仍是闻到她身上有酒味,笑道:“一身的酒味,这些千金们也闹得过了份。”

“那还不是得了你的吩咐?要不然有谁敢这样过态?”李凰熙依着母亲嗔了一句,不过这都是母妃希望她能快乐,希望在她的宴席上不要有拘束让大家真心给她庆贺,思及此,眼眶都有几分红肿,“母妃你要活得长长久久的,看着女儿嫁人生子,女儿想一直都能这样依着你……”

听着长女那依恋的话,孙抚芳的鼻头也是一酸,伸手将她紧紧地揽在身侧,想到席间没人敢敬酒,心中就是一暖,她们母女都用相同的方式表达着对彼此的爱意。

李盛基进来时看到这一幕,脸上也动容几分,即使发妻不待见他,但每夜他都要来这儿坐上个把时辰,看着她的病容,他的心也前所未有的难过起来。

李凰熙回到梧桐院时就头痛起来,姜嬷嬷直呼不该喝那么多的,她就笑着歪头道:“我想母妃高兴,她高兴了我就高兴……”

姜嬷嬷愣了愣,然后眼睛红红地叹了一声气,赶紧先侍候李凰熙歇下,怕是待会儿酒醒了就又要去正院给王妃守夜。

梁晏从窗户跳进来时,屋子里面留有一盏小灯,然后看到一脸红晕的小女人掀开帐幔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会来,天冷,还不快过来?”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李凰熙的身子往床里面靠去,给他让开身位,他忙脱鞋上床,还没等他运功暖身,她就靠过来,“待会儿吧,我身上都是冷气……”

“我不在乎。”她径自抱住他,像个孩子般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我给你暖身子吧。”

梁晏哭笑不得,闻到她身上还没有散去的酒气,这才知道孩子气的行为与话语的来源,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她,“你的生辰都过了,我又不好前来给你庆贺,喏,特意给你送礼物来了。”

李凰熙好奇地伸手接过,居然是一只小西施狗,白白的皮毛,眼睛湿辘辘地看着她,鼻头还在她的手中拱了拱,然后怯怯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这小玩意儿不过巴掌大,难怪刚才抱着他时感觉到他的怀里有东西动来动去。现在这小东西明显在讨好她,那样子有趣得紧,“你从哪弄来这小东西?”她一脸欣喜地问。

“特意让人从西域带回来的……”梁晏笑道,“我不能常陪着你,就让它多陪陪你,凰熙,你欢喜它吗?”

孙抚芳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他怕到时候真有个万一她难以接受,养只宠物也好,期待到时候它能多少分得她一点注意力。

李凰熙欣喜地伸手点了点它的带着湿气的小鼻子,说不出的喜意,至少这份生日礼物比起冷冰冰的珠宝更得她的心,“这小东西会讨人喜欢,我又怎会不欢喜它?”

梁晏坐在一边看着她逗狗,长长的墨发披在身后,少女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就这样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

李凰熙侧头看向他时,他的样子让她的心灵颤了颤,那份温和从容的姿态,再配上他眼里的宠溺之情,她的心里顿时被他填得满满的,再没有一丝空隙儿让别个不是他的男子钻进去。

这一刻,她希望有人能分享她的喜悦之情。

突然,李凰熙跳下床,穿上外衣,套上厚厚的氅衣。

梁晏不由得怔愣地看着她,正要出声问询,哪知她伸手握紧他的大掌拉他下床,“我想把你介绍给我母妃认识。”

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更是情理不通,孙抚芳焉会不认识梁晏?

梁晏却是一听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以前的认识只是外人,现在她是想把他这亲密伴侣郑重地禀报给母亲知晓,那意义不同,他以为她会等到真正柳暗花明的时候才会提,能被孙抚芳认可比被皇帝认可更让他重视,那心情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会不会吓到她?”可是,他还是怕私定终身之事会让孙抚芳震怒,生气不可怕,怕的是让她的病情加重。

“母妃爱我,她会认可我的选择。”李凰熙的手指伸开与他的大掌十指紧扣,她不想一直瞒着母亲。

梁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遂点了点头。

内室的门拉开了,外头值夜的姜嬷嬷与夏荷听到声响忙起身过来侍候,姜嬷嬷最先点亮了烛台,看到李凰熙时正想要问候几句,哪会想到居然看到公主身后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惊得手中的烛台迅速地掉到地上。“公主,这……这人是怎么来的……”

夏荷见怪不怪了,虽然心中也有疑问,但是一看清楚那人是梁晏后,她就镇定地把烛台再度点亮了,伸手扶住可怜被吓到的姜嬷嬷。

“嬷嬷无须见怪。”李凰熙微笑道,“以前是我不好一直在这事上瞒着嬷嬷,我与他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关系。”看出来姜嬷嬷在震惊过后有话想问,她忙打了个手势,“嬷嬷先别问,把外头的仆妇支开,然后让阿三将梧桐院通往正院的路上的人都遣走,今夜不留人值夜,我要去正院向母妃禀告此事。”

梁晏看到她说这话时眼睛一亮,心里顿时化做绕指柔,虽一句话没说,但与她十指交叉的手握得更紧。

姜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转头再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夏荷,心里一沉,公主出京的那一年多里面只有夏荷侍候,看来这妮子瞒了她不少事,事后要好好地审问一通才行。

夏荷看到姜嬷嬷阴沉的目光,头不自禁地缩了缩。

好一会儿,姜嬷嬷才应声出去准备。

在走出温暖的屋子之时,梁晏将她身上的氅衣紧了紧,拉着她的手两人漫步在冬夜的月光中,这一路不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李凰熙笑意盈盈,梁晏却有几分紧张之情,毕竟是第一次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去见丈母娘,少不得有几分忐忑之情。

李凰熙很不厚道地“噗哧”一声笑了,“不用那么紧张,我母妃又不会吃了你。”

梁晏斜睨她一眼,这没良心的丫头居然拿他来取乐,真是,唉,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她,他对她越重视,自然就紧张。

正院已经在眼前了,姜嬷嬷亲自守着,事关公主的闺誉,她不能不高度戒备,不过那眼神落在梁晏的身上都黯了黯,果然长得太过漂亮的男人也是祸水,一想到这两人的身份,她就头疼。

许嬷嬷侍候孙抚芳起身,孙抚芳原本睡得也不安宁,听到姜嬷嬷的禀报后,神情更是严肃,穿好正装让人将炭盆烧得更旺些,然后就是随意地梳了一个发髻,由许嬷嬷扶着到外头坐好。

李凰熙拉着梁晏进来的时候,孙抚芳瘦削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神更是犀利地落在后面的梁晏身上,姿态优雅,玉树临风,少有女儿家不爱的。在湖州那年就觉得这个男子漂亮得过了份,但从未想过居然会勾引她涉世未深的女儿,思及此,脸色更黑了几分。

“半夜三更,表弟到我忠王府有何贵干?”她没等女儿说话,已是质问出声。

梁晏没有意外孙抚芳会不给他好脸色,只是这声表弟真够膈应人的,一开始就说明两人身份的差异给他一个下马威。

“深夜来妨是梁晏冒昧,只是今儿个是凰熙的生辰,我欢喜她自然想要给她庆祝。”他温和地道。

李凰熙笑了笑,“母妃,您这是做甚?”拉着梁晏上前一道跪了下来,“母妃,女儿欢喜他,女儿也知道此事瞒着您是女儿的不是,这点请您原谅。”松开梁晏的手,她膝跪上前抱住孙抚芳的小腿,将头枕在她的大腿上,“母妃,女儿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

在女儿说她欢喜眼前的男子时,孙抚芳的心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在记忆里从湖州那个夏天开始女儿变得比她还坚强,比她还要冷静,所做的事儿比她还要滴水不漏,但是像这样感性的事情她却是头一回做。

她的目光又落在梁晏的身上,眼里有着探究,遇人不淑的话一生都会很凄凉的,她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当初众星拱月中偏选了一个没有担当的男子为夫,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就像儿时那般,怎么摸也摸不够,“凰熙,无论你做了什么,母妃永远也不会责怪你,只是婚姻大事不能马虎。”这是她的经验谈,“他是你的表叔,一时被激情冲昏头了母妃能理解,只是这不能见光的感情,你让母妃如何不担心?你与他之间隔了不止一重山……”

梁晏听着孙抚芳略带焦虑的声音,不可否认孙抚芳是一个极好的母亲,没有大骂出口,那信任的表情做不得半分假,那否定的话语也是一个母亲最大的担忧,他不但不会恼,反而觉得李凰熙能有这样的母亲是幸运。

“伯母放心,我不会让凰熙委屈地跟了我,总有一天我与她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其实我与凰熙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我乃梁家养子。”他抬头直视孙抚芳。

对于孙抚芳的称呼,用王妃过于正式生疏,用表嫂更是不当,他最后只能唤一声伯母最为尊重。不过一些涉及到朝堂的事情他不能多说,这不是孙抚芳的世界里面应该了解的东西。

孙抚芳再度惊讶起来,梁晏的身世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急忙看向女儿,“你也知道?”

“嗯,此事我已经向皇叔报备过。”李凰熙没有半分隐瞒。

连皇帝都知道,孙抚芳顿时有抚额的冲动,这两个人该有多大胆,这样的私情都敢嚷到皇帝的面前。只是皇帝的认可不代表她的,不能对她女儿好的人是不能得到她的半分认可,于是她道:“我不管你有怎样的身世,我只知道若你不是真心待我女儿好,那我就是死也要阻止你们……”

“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伯母,我愿用我的生命发誓,终我一生不会让凰熙受到半分委屈,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人为妻,永世也只会要她一个女人,如我做不到,那就让我永世都堕阿鼻地狱受尽红莲业火的炙烤。”梁晏掷地有声地道。

这话是很对孙抚芳的胃口,她因为李盛基与梁兰鸢的私情而病倒,说明她更看重身为女人的幸福。

天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冬雷,让屋子里的人都差点跳了起来,惟有梁晏仍用温柔的目光看向李凰熙。

孙抚芳抚了抚心口,没再听到冬雷声,目光方才看向梁晏,似乎那一个惊雷让她突然对于这年轻人的誓言相信了几分,开始用丈母娘的眼光来审视梁晏,有一个这样俊俏的女婿似乎也是好事。想到自己的病,她的眼神更柔和了,如果自己不能真陪女儿到成婚之时,能知道她一生有可靠的人相依,即使到了黄泉也能安心吧,这一刻,她开始真正理解杜语乔的母亲吴氏的想法。

终究她比吴氏幸运,不是吗?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梁晏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孙抚芳看来已经完全认可他了,脸上的笑意也开始随心了许多。

孙抚芳伸手扶起女儿,然后示意许嬷嬷上前扶住她走向梁晏,忍住发晕的头,蹲下来亲手扶起梁晏,抓着女儿的手放到他的大掌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兑现你的诺言,一辈子对我的女儿好,这是一个母亲对你的要求。”

梁晏紧紧地握住李凰熙的手,认真道:“我会的。”

孙抚芳这才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母妃,谢谢您。”李凰熙难掩哽咽地道,上前紧紧地抱住她,这个怀抱永远温暖如初。

这一夜的开诚布公,让好几个当事人都松了一口气,总不用为这件事藏着掖着,孙抚芳更像是了了一桩心事,心情轻松了许多,病情看来反而有所起色,这是李凰熙预料不到的,不过却足以让她喜笑颜开。

在宫里侍候隆禧太后的时候,她的脚步子也轻了许多,即使这老祖母的脾气坏了许多,她也能从容应对。

钟满之的伤势其实到今天仍没有痊愈,外表看来已经没有事了,只是时常咳嗽,可见当时梁晏应是打断了他的肋骨,让其伤到肺部,在隆禧太后的面前佯装无事,拼命忍着发痒的喉咙。

因而看李凰熙处处不顺眼,一如现在,他阴深地在李凰熙的必经之路挡住了她身前的光线。

“还不让开?莫非打得你还不够?”李凰熙冷笑道。

“哼,我不会怕了你,长乐公主,你与梁晏的关系别以为永远能瞒得了别人,哼,总有一天我会让太后娘娘知晓的,你等着瞧。”钟满之恶声道,梁晏若与她没有见不得光的关系,他愿意把他的头砍下来当凳子坐,这是以他男人的角度看问题得出来的结论。

李凰熙更是用睥睨的眼光看他,“一个跳梁小丑真当自己是人物了,也不知羞。”接着冷喝一声,“还不让开?误了皇祖母用药,我看你担不担当得起?”

两人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最终还是钟满之的气场没有她强大,避让到一旁让她通过。阴毒的目光落在前方那纤细的身影上,他就不信找不到整治她的机会,本来想在隆禧太后的药里做手脚,可恨的是那丫头看得很紧,慈宁宫人手又有变,他连药煲的边儿都摸不着。

他也曾试过在隆禧太后的面前告状说公主私下里勾引他,哪知那个死老太婆才刚好了些的手一把攥紧他的下巴,冷睇着他道:“满之啊,哀家观你还不如凰熙那丫头长得好,甚至连哀家家中的侄儿也比不上,凰熙那丫头眼角比天高,哀家没瞎,岂会看不出来她对你是否有意?”还将他的下巴捏得更痛,警告道:“哀家只是看你长得像他才会放在身边,他是谦谦君子,你若做小人坏了他的形象,哀家必定要你的小命,记住了,以后不要随便乱说这样的话。”

他他他,又是她那个初恋情人,他早就派人去查清楚了,什么谦谦君子,妻妾加起来都有十数人之多了,最后更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想来也是色中饿鬼,这老太婆人越老越糊涂。

其实钟满之哪知道隆禧太后爱的并不是真实中的那个人,而是少女时期产生的朦胧爱意,当时将其寄托在家中隔壁的初长成的美少年身上。少女娇羞地躲在自家的墙壁梯子上偷偷地看着隔壁美少年读书颂经,那会儿少年没有受到尘世的污染仍是一颗美玉,少女的芳心就是那样“噗噗”地跳个不停。

隆禧太后渐渐能起床了,可以出去晒晒暖阳,这次又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太后看来不若往昔那般拼命,反倒是允诺将一些不必要的奏折交由李凰熙自行处置。

梁晏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开始有所计较了,目光不善地看向钟满之,常看得后者脊背生寒。

钟满之等到十二月也没有见到梁晏有所行动,心中渐渐放宽了,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近女人的身,他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反正隆禧太后身体刚有起色,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他也乐得不用面对那令他作呕的鹤皮。

与狐朋狗友一道吃酒时,最爱说哪家的贞家烈妇最难攻下,他也跟着起哄,只是不敢做得太出格怕隆禧太后知晓,私下里却在想着如何能一亲芳泽又不用惊动隆禧太后。

李凰熙在隔壁的包厢里面听着另一边的淫声浪语,不禁撇撇嘴道:“真够恶心的,话说真有女人会上这群人的当?”

梁晏不让她再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给她挟了一些菜,“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别以为在你面前派头十足的贵夫人就没有肮脏的一面,只是知情人都心照不宣罢了。”

这是建京上流社会流在沟渠里的事情,闺阁少女们了解得少而已,只是一旦嫁为人妇,就会成为这样的沟渠老鼠的最爱。

李凰熙不禁咋舌,前世的她只对萧荇爱得要生要死,加之又是公主的身份,自然没人敢去勾引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也在情理当中,这么一想她释然了,“那我就等着看这只老鼠最后能钻到哪里去?”

梁晏自是笑了笑,又喂了她吃了好几口菜。

与北魏胶着的战事因冬季而停摆,李凰熙也借此上书了一份伐北魏策,这是她研究北魏战事得出来的结果,从如何利用绮春楼的蝶丝来使用反间计,到最后战事应如何运作都有详细的论述,隆禧太后与皇帝看了后,眼里都有光芒在闪,看向李凰熙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毕竟她连内奸都设想得到,蝶丝那条线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但这没有关系,只要运用得当一样可以迷惑北魏的人。

果不出李凰熙所料,梁博森得到的消息虽然不是最准确的,但他还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完颜雄,告诉他蝶丝的身份已暴露,传回去的消息有误。

秦衍寒从边关给李凰熙传来了秘信,李凰熙看后思索了几天,最后更是与梁晏商议后再给他回信,让他按梁博森的要求去执行,正好可以迷惑住他。

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李凰熙还来不及庆幸一番,又出现了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这日,孙抚芳被隆禧太后唤进宫里,那时刻李凰熙正在皇帝的寝宫与其相商,没多时,就接到了皇帝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回来密报,忠王妃在慈宁宫里晕倒了。

李凰熙闻言哪还坐得住?急忙赶去慈宁宫,给母妃诊病的太医跟她说过王妃的病不能受到刺激,而且要痊愈不容易,只求不恶化兴许还能有半年光阴。

她急切地奔进偏殿的内室时,太医已经在诊脉了,隆禧太后被人扶着坐在圆椅内,而梁兰鸢就站在她的身边,一看到她即冷哼一声。

李凰熙没有看向她,连向隆禧太后行礼也忘记了,一把拉住那诊病的太医,“我母妃如何了?”

太医看了眼隆禧太后,随即道:“王妃的病情急转直下,怕是活不过开春了。”

“什么?”这道声音是隆禧太后与李凰熙共同发出的。

李凰熙看了眼皇祖母,心里满是厌恶,忍不住上前质问,“皇祖母,臣孙斗胆问一句,您就那么恨我母妃,一定要她死吗?明知她见不得梁兰鸢,您就非逼她见不可,我母妃的身子不好,能熬过的时间不多了,您就不能让她剩下的日子里活得安宁自在一些吗?”最后的话已经是吼出来的。

隆禧太后从未见过如此盛怒中的李凰熙,心里是又惊又怒,“你现在是对谁说话呢?”

“皇祖母不用拿出太后的派头来说话,我现在是以您的孙女身份在说话,您没听错。”李凰熙冷声道。

隆禧太后没想到李凰熙也有这一面,此刻的她看起来像个刺猬一般,眼睛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孙抚芳,到底仍是母女,遂语气淡然道:“别一副哀家逼死你母后的表情,哀家也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兰鸢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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