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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此心匪席(1 / 0)

安人夏的这一番心思,已然是摆在了脸面上了,旁边几人看的清楚,宁阳自然就更是清楚了,然而她并没有像安人夏所预期的那般微笑,却只是轻轻的叹着气,伸手挡在了安人夏面前。

宁阳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没有再让他幻想下去,没有再让他自欺欺人的欣喜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沉寂了很久的话——

“安人夏,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么?这么多事情以后,你还这么觉得,究竟是你天真还是我残忍?”

“安人夏你知道么,我的心不是草席,不是只要随便那么一卷,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藏起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安人夏,我做不到,纵然你是对我再好,纵然你将所有你以为我想要的东西都给了我,但我得到的只是背叛……”

“我究竟喜欢什么你不是不明白,我的愿望不大,甚至可以说很渺小很渺小,我只希望能够继承父亲的遗志,在百里沙镇安安静静的守着屏岚,而不是对外界充满了觊觎和侵略……你可以说我没有野心,也可以说我窝囊,但这就是我,你若是喜欢我,就该接受这一点,你没有做到,我不怪你,我只能说很遗憾,真的,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只是……只是你的野心从此与屏岚宅再无干系了。”

安人夏,好自为之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化大为小的办法。

这一席话说的极为安静幽缓,却偏偏就敌得过所有的慷慨激昂,宁阳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谁都知道,这是她几个月来最伤心无助的时候,却也是最坚强傲气的时候。

安人夏脸色发白,他已经不复往日的淡泊从容了,他看着苏沐秋搭在宁阳肩头的手,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一动不动,对于宁阳的方才那番话,他有千言万语就要涌出,他本想拼了命的挽留,拼了命的去抓住她的手,可他没有,他忽然觉得很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想来有些可笑,他本是斗志昂扬的过来,但到了最后,说出来的只是那么透着无尽悲哀苍凉的一句话——

“可是吾心匪席,亦不可卷也。”

他说完看着宁阳,还是那么温柔的笑着,却什么话也不再说,只剩下无声的诀别,他明白,她亦明白,他们之间自己营造出来的厚墙终于坍塌,可惜留下来的不是花好月圆,而是满目疮痍。

谁种下的过,谁因缘得错。谁曾经高举旗帜一心为谁好,又是谁在半路清醒却只能越行越远。

有些事情都说不好的,谁都没有错,可偏偏就是错了,仿佛是物极必反,对一个人太好,有时只能让自己茫然的陷进去,在自以为是的幸福路上走着,却不知头顶惊雷依然炸开,喧嚣的巨响仿佛漫天烟花在苍穹中划过,烟雾过后,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天空,破镜难圆。

几人还是这样伫立在雪中,似乎感受到了他们各自不同却皆为悲凉的心境,零落的雪花也暗自小了起来,不忍在这本已萧瑟无边的小院里再添几分凄凉,可是就连无知无觉的雪花都不忍伤悲了,但已然种在人心的伤悲,却早已在温暖的体温的呵护下生根发芽。

“安人夏……”宁阳又唤了一声,她显然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安人夏,毕竟这些话她憋在心中也是很久,对于性格爽朗的她,这是一种折磨,然而既然说了,便就这一次说完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该快刀斩乱麻时,她绝不含糊。

吸了一口气,复又叹出,她仿佛想要吐尽这数月所有的人事变迁,但这如烟似缕的愁思又怎会如她所愿。

“知道么,因为你的糊涂,让有人险些家破人亡,让有人原本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让有人傻傻做着的美满的梦碎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当然,我不是说这都是你的错,也不是说被伤害了的人便是完全无辜,可是因为你的缘故,让这件事更加的复杂,让棘手的事情变成了更多的人的心痛,这是我最讨厌的,所以——”她定定的瞪着安人夏,以一种诀别的姿势说道:“安人夏你知道的,我是个贪图安逸的人,我要是讨厌什么,就一定会把它从眼里剔除的,安人夏,从今以后,野心也好,霸业也罢,你自己倒腾去吧,我宁阳与你安人夏就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宁阳说完拍了拍手,特意看了旁边的苏沐秋一眼,才又对安人夏说道:“你下一次回到屏岚,请带走你所有想要带走的东西,如果宫里有人愿意追随你,你自可以带走,不用顾虑我,但只有一件事不要忘了,把宫符留下,至于其他事——”她转身走过身后的苏沐秋,边走边缓缓的说道:“其他事,便都与我无关了。”

她应该是很累了,一路径直走到被踢倒的雪人旁边蹲下,在手中无意识的抓了一把雪,捏了捏又再扔掉,如此反复着几次,眼皮耷拉着,也不再去理会旁边几人,任风吹雪过,方才那般慷慨激昂的人,却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让人仿佛错觉她其实并没有生气过,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场梦。

如若真是梦,又该多好啊。

“可惜了,本来就要堆好了,却被你这丫头莫名其妙的一脚,全给毁了。”见苏沐秋几人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善解人意的柔儿笑着走过来,避重就轻的说道,她站在那一堆凌乱的碎雪面前看了看,又说:“不过还好,凭我们的本事,应该能修好的。”

这一语双关的话,宁阳并没有理睬,她用眼角的余光随着苏沐秋三人一起离开了小院,他们过去的方向,是苏府后门的方向,宁阳将眼眸低下,心中自然明了苏沐秋的用意。

终究,你还是要放过他么……

不手软却留情,你给的理由是多么的牵强,但我偏偏就还是被你感动的一塌涂地,可是你知不知道,就如我方才仿佛豁出一切的决绝一般,如今这样的铤而走险会让你可能丢掉性命,一向那么保守谨慎的你,为了我,却做到了这份上,我宁阳何德何能,得君如此。

看着她难过,柔儿也有些于心不忍,她上前蹲在宁阳身边,正欲开口安慰,却不料宁阳忽然的转身一抱,将柔儿紧紧的抱住,继而趴在她肩上嚎啕大哭起来,柔儿瞬间慌了神,正想安慰几句,却又听宁阳带着哭音的喊道:“柔姐姐,修不好了,坏了的东西怎么修的好啊!”

那些其他所有回不去的东西,她只能看着它们溜走,只是终于能大哭了出来,心里或许会好过一些。

柔儿心中一痛,轻轻拍着宁阳后背的手,一时也愣了几下,不知道该不该再拍下去,这样的女孩子,究竟需要的安慰,该是什么呢?

三人来到苏府后门处,苏沐秋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安人夏,嘴角带着轻蔑的一笑,只是淡淡的指着门说了句:“你走吧。”

“啊——你果然是要放他走啊,真是只管媳妇不管朋友的家伙。”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等着看戏的公孙翔嘀咕了一声,但也没看出来他有多少的不满意,只是吊儿郎当的摊着手,“没意思,我还是进去陪着姑娘们吧。”他说完便转身走掉,神情却变成了极其的严肃,在苏沐秋臂上拍了几下的手,也带着无限的告诫意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莫要随意入了不属于你的局。

直到公孙翔真的离开了,安人夏才稍微放下心来,转而向苏沐秋问道:“你放了我,难道就不怕打草惊蛇么?”

听了他这话,苏沐秋的神情虽然平淡,但眼眸却丝丝带怒,他撇了安人夏一眼,不由冷哼道:“打草惊蛇?莫不是说你到了如今这地步还不懂得收手?”

他一手搭在剑柄上,又道:“你并不是我的目标,我放你走也并不是原谅了你,也不是不和你计较,我不会忘记你曾下毒伤害她,也不会忘记你的背叛对她的打击,你可以做错事,但却不能不弥补,如果你真的还喜欢宁宁的话,在重新开始之前,最好将以前的罪过好好弥补了,安人夏,你是聪明人,便不需我说的再明白了吧。”苏沐秋打开了后门,对着安人夏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着雪后渐晴的天,安人夏忽然一苦笑,叹着气对苏沐秋说:“我也并不是为了你的这番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看了看苏沐秋,像是在转交某种契约,“今晚子时,城外风雪亭。”在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之后,安人夏转身出了苏府,而不远处一直注视着苏府的人影晃动了几下,随机又没了动静,苏沐秋只是看着,不动声色的掩了门,如今他挂心的,只是府中坚强倔强却又软弱爱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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