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三回(1 / 0)

黎师傅接连来了半个月,可是锦绣庄接了笔大生意只能三天来一次,剩下的两天落漓就到甜姐那里练习。

随着这段日子的接触,落漓觉得甜姐是个思虑很重的女孩子。年纪不大,父母双全,生在皇族世家,她有什么好顾虑的事情呢?

“昨个儿那个鞋面做好了吗?祖母不喜欢太素的颜色,找些绿色的丝线勾下边会喜庆些。那些用剩下来的碎布头别仍,对起来能做个靠垫。我瞧着那瓶香水用完了,把盖子打开放进箱子里,用剩余的香气薰薰衣服省得浪费。”甜姐的话让落漓脚步一滞,她从未想过碎布头、用完的香水瓶还有这样的用处。

落漓打小就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在她的印象中银子是花不完的,而且她用的物件都有人事先准备好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银子的问题。自打涟儿不在,落天对妹妹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吃不完的补品堆成山,穿不完的衣服压了不知道几大箱子。这次回京都,落漓才发现没穿过的衣服多得数不清,全部赏给那边的丫头了。

这会子听了甜姐的话,她突然想起甜姐的吃穿用度,似乎很节俭,难道王府缺银子使吗?

“整个王府就姑娘和世子妃想着节省有什么用?前个儿奴婢还看见荣善堂的栾碧姐姐把鲍鱼粥赏给小荷吃,说是王妃没胃口,她也吃腻歪了。”丫头簪月说着。

“再说祖母的闲话就掌嘴巴!”甜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继而又叹口气,“你打小就侍候我,有些话说错了我还能担待,可不能在旁人跟前说!母亲虽然管着中馈,事事却要祖母过目才行。外面都只知道咱们是皇上的亲戚是王府,都以为国库的银子随咱们的便使,却不知王府架子大里面空。母亲有心节流却生怕外人笑话,家里人过惯了奢侈浪费的日子会造反,她只好自己省细。我身为女儿不能为母亲解忧,好歹省点是点吧。这几日母亲寝食难安,肯定又是为了府里的事情。眼看皇后娘娘寿辰就到了,接着又是过年,哪里都要银子啊。大房情况有些特殊,三房那边是借不着光的,饶是不往出拿银子还一天到晚的敲边鼓,以为母亲管家中饱私囊了。唉,说起来就头疼!”

外面的落漓听到这里想了一下扭身回去了,不一会儿甜姐打发簪月过来瞧。

落漓正在摆弄床上的一大堆衣裳,女孩子都喜欢漂亮衣服,簪月笑着过去瞧,“哎呀,这么多裙子一件比一件漂亮,看手工不像是锦绣庄出来的,可精美的程度却不相上下。”

“我穿惯了热城衣缘坊的衣服,哥哥特意从那里订做了一些。我瞧着有几件尺寸做小了,甜姐穿着应该正好,特意找出来想着给她送过去。你来的正好,甜姐喜欢什么颜色、花样,你帮着挑挑。”落漓招呼她过去挑。

簪月客套了几句,见落漓态度诚恳便挑了两件。

“这两件也不错。”落漓又帮着挑了两件,然后命小丫头收拾收拾随着簪月去了。

甜姐见簪月去了半晌还抱回几件衣服感觉奇怪,落漓笑着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不过是我不想要的衣服,还怕妹妹嫌弃呢。妹妹的裙子都比这些漂亮,若是不喜欢可别顾着我的面子忍着。”

听了她的话甜姐自然是说不出不要的话,在落漓和簪月的撺掇下试穿起来,果然穿着正合身也很漂亮。

甜姐在同龄人中属于高个子,五官长得大方,看着不像八岁的孩子。她皮肤接近小麦色,穿上湖蓝色很衬肤色,蜀国民风开放衣服样式也较活泼。簪月手里擎着镜子,她前后照着越看越满意。

找个借口送些衣服给甜姐,落漓感觉心里很舒。打这往后但凡是落天送东西进来她都要分给甜姐一半,两姐妹的感情越来越好。

老王妃把她们绣得成品拿去瞧,不由得连声夸赞。

“再过一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你们姐妹就合绣一副拜寿图吧。我已经派人把花样描了出来,中间的大寿字用双面绣,四个角的小寿字用鱼骨绣,剩余的部分让府里的绣娘做。”老王妃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绣品,“你们不要觉得有压力,不过是为了讨个吉利。谁还能计较两个刚学女红的孩子绣成什么样?心意最重要!我问过黎师傅,以你们现在的速度二十天足够了,所以不用太着急仔细累着。”

听了她的话两姐妹还能说什么,只好又惶恐了推脱了几句便应承下了。

“一想到自己绣得东西要送到皇后面前,手指现在就开始不听话起来。我是个见不得大世面的丫头,到时候连累甜姐完不成就坏了。还请王妃另外准备好贺礼,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落漓笑着说道。

王妃闻言也笑着回道:“王府的贺礼自然是另外准备,你们的不过是个噱头。放心吧,无论绣成什么样都坏不了大事!”

“这样极好。”甜姐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拿着花样回去就在一起研究怎样配色,史氏见了留落漓在芦香堂住下,这样也省得她来回跑。

落漓吩咐菊瓶跟过来侍候,碧云轩就留王嫂子坐镇。落天知道没说什么,只是再送好东西进来务必是双份。

因为是送给皇后的贺礼,两个人不敢马虎,所以进程没有赶得太快。白日她们绣寿字,晚上交给绣娘绣剩余的部分,十天后已经绣了一半了。老王妃亲自过来看了一回,满意地连连点头。

黎师傅见了也笑着说自己收了两个好徒弟,尤其对落漓的鱼骨绣很满意,“不过才学了一个多月就绣得有模有样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子安媳妇听说赶过来看,李氏带着晏烨也来凑热闹。落漓打心里对李氏不喜,尤其是见到她有些像母亲的眼睛更是生厌。不过晏烨倒是虎头虎脑可爱至极,特别是他奶声奶气叫姐姐的样子越发惹人疼惜。

离皇后娘娘寿辰还差五天的时候,那副拜寿图终于完成了。老王妃等人见了无不称赞,李氏更是嘴巧的说道:“贵在出自两位姐儿之手,宝在令人无法相信出自两位姐儿之手。”

落漓闻言对她更是另眼相看,这李氏不仅会溜须奉承王妃,而且肚子里还有几分文采。听说她父亲本是个小小的知县,就是因为她嫁给了睿王爷才升至知府。原本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想到知州的位置没等坐热乎睿王爷就出了事。李氏虽然失了主心骨却是个足智多谋的,她想尽办法得到照顾晏烨的差事,想着有朝一日他成了世子又会扬眉吐气了。

没想到苦等了三年,没等到皇上下册封世子的圣旨,倒把落天、落漓两兄妹等了回来。她见老王爷很宠爱她们,眼下王妃又对落漓的女红爱不释手,心里不由得发慌。

“好精美的拜寿图!”她用手轻轻摸着绣品,眼中有一丝精光闪过,扭头瞧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晏烨身上,端起旁边的茶迟疑一下又放下。她知道这副绣品是送给皇后的寿礼,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王妃第一个不会饶了她。

“哎呦,六少爷尿了三姑娘一身。”丫头惊呼起来。

李氏扭头一看,烨儿在奶娘怀里乱蹬,身子往落漓身上使劲。落漓苦着一张脸,裙摆上一大片尿湿,还冒着热气。

“你们是怎么侍候的?”李氏见了忙对丫头立眼睛,烨儿突然大哭起来。

落漓见状一皱眉,“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就行了,何必大声嚷嚷吓到六弟?”

“三姑娘有所不知,本来这烨儿进食、如厕的时辰都是固定的,准是丫头疏忽才会尿了裤子。不是我对丫头刻薄,只是老话说得好,‘三岁看老!’烨儿将来是要扛重任的,怎么能不精心侍候?”李氏觑着她说道。

“姑娘,快回去换件衣服,再耽搁一会儿就湿到里面了。”还不等她说话,菊瓶就插言道。

落漓跟甜姐知会了一声就走了,李氏吩咐奶娘抱烨儿回去换衣服,她则去了荣善堂。

老王妃正躺在榻上眯着,小丫头拿着美人捶跪在蒲团上捶腿,栾碧倚在对面的炕沿上缝着活计。

她见到李氏进来忙使眼色,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拉着李氏去了外间。

“王妃刚刚眯着,李侧妃有事还是等一会儿吧。”她命丫头上茶。

李氏闻言笑着回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皇后娘娘的寿辰就快到了,睿王府这一脉是不是也该准备些贺礼?你也知道刘妹妹一心向佛住在庄上不回来,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还得请王妃帮着拿主意。”

“往年不是有例可循吗?”她笑盈盈的说着。

李氏听了喝口茶,方说道:“今年怎么能和往年比?如今二少爷和三姑娘回来,睿王府也算是人丁兴旺,好歹送份贺礼也请皇上别忘了我们。”

栾碧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一旁的茶水喝起来。李氏见她不接话,继续说道:“虽说自从王爷去了皇上给了双份的俸禄,不过我们一府人的吃穿用度不是小数目。若是烨儿世子的封号定下来,俸禄就又多了一份,好歹也能补贴一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侧妃这话若是让王妃知道该恼了。睿王爷是王妃的儿子,六少爷是王妃的亲孙子,怎么能不帮衬着?”栾碧放下茶杯说着,“至于册封世子的事,不仅王妃就是王爷都做不了主。六少爷打小就在王妃眼前长大,三年来日夜相对,就算是草木也会有感情。您尽管放宽心,但凡是王妃能做主的地方肯定是向着自己人的!”她只说是“自己人”,不过这个“自己人”到底是谁还尚未知!

李氏听了忙笑着回道:“我这也是整日无所事事胡思乱想,眼下听了你的话心里变踏实起来。往后我只管孝顺王妃,照顾烨儿!”

话音刚落,里屋传来一声轻咳,栾碧说了句“可能是王妃醒了”忙起身。李氏推说烨儿离不开她走了,连里屋都没敢进。

其实老王妃早就醒了,栾碧进来侍候她洗漱,小丫头又端了桂圆汤进来。王妃喝了一口命其他人都退下,这才问道:“李氏又来磨叽什么?”

栾碧把李氏的原话学了一遍,瞥见王妃脸色阴沉起来。

“这李氏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虽有些谋略却沉不住气。”王妃不屑的说着,“她是看见落天回来心急了!让她急一急也好,免得整日在心疼那点儿俸禄,以为我占了她天大的便宜!她也不想想,睿王府一大家子吃穿用度得多少银子?光是她的院子里就多了一个奶娘,两个小丫头,晏烨吃得用得不比炜儿他们差。若不是王爷念着父子之情,非要把她们一大家接管过来,我才懒得理睬她们。”

栾碧忙回道:“王爷重视血脉,王妃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哼,”她听了皱起眉头,“睿王爷尚在的时候受皇上器重,咱们多少都跟着借光。子宁、子安跟他是亲兄弟,有个什么事还能看热闹?他曾答应帮子宁谋个好差事,没想到突然就出了那挡事,真是让人心里闷得慌。”晏子辞人已经死翘翘,她却为自己儿子没能升官而惋惜,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或许有人在背后说我无情,其实身在皇族不得不无情!睿王爷多情,下场大伙都看见了。我原是蜀国公主被迫害背井离乡,遇见王爷才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哪里的皇族都充满了纷争,我随王爷流放边疆九死一生。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更好的生存就必须努力争取用心经营。可惜王爷始终不明白,他以为与世无争就能避祸。他也不想想,若是日后我们都走了,子宁、子安又有谁可以依靠呢?我不过是想要为他们铺路,谁做睿王府世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跟我们一条心,谁能帮衬我们!晏烨和李氏很听话,容易握在手心里;落天财大气粗却不易掌控,到底应该倾向哪边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先瞧瞧皇上的喜好吧。要是李氏再跟你探口风,你就像今天这样答对,别让她有了二心!过几日就是皇后的寿辰,锦绣庄已经把衣服送了过来,你亲自去各个院子里看看,不合适赶紧送回去改。”

栾碧忙答应下去了,路过碧云轩瞧见落天的背影,身旁跟着的似乎是巧芸那丫头。看样子她颇得落天的信任,出出进进带了她好几次。

落漓已经洗过澡换了身新衣裳,丫头刚上好茶就瞧见哥哥进来。她一眼就瞧见哥哥腰间挂着个奇怪玩意儿,笑着问道:“什么东西?看着眼生。”

“朋友送的,用小海螺壳做得,一吹就响放在耳边还能听见海风的声音。”他一边回着一边摘下来递过去。

蜀国虽然四季如春却没有大海,落漓自然是没有见过海螺,她新奇的接过去先放在耳边听。果然里面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咸味。

“这就是海风和海水的味道吗?”她眼睛亮亮的问道。

落天笑着点点头,“等到明年夏天,哥哥带你去看大海!”

“太好了!”她惊喜地快要叫起来,刚想要把海螺放在嘴边,又赶忙掏出丝帕反复地擦擦,交给身旁的小丫头命她吹一下。屋子里立即想起悠扬的声音,像古钟又似号角。

“喜欢就转送给你吧。”

“也不知道是那个臭男人送的,我才不要呢!”落漓只是把玩了一下就还给他。

落天闻言笑着回道:“倒是个男人送的,不过这个人你认识。”

“呃?我认识?”她奇怪的说道。

“良子!”

落漓顿时一皱眉,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满脸阴沉的男孩,想起了他梦游到自己房里的情景,想起了他在蜀国家里处处针对自己的事情。说心里话,她对良子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当年只是碍于上一辈是朋友才不得不接触。眼下见哥哥跟他走动的亲近,不由得心里打鼓。

“哥哥,如今母亲不在,你交朋友要小心。”她忍不住劝慰道,“我总觉得那个良子脾气举止古怪,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

落天听了说道:“你放心,良子是个真汉子!咱们两家在生意上一直有来往,无论是范伯伯还是良子,都是信得过的人,不然母亲也不会跟他们合作这么多年。况且母亲出事后,蜀国那边的生意多亏范伯伯指点帮衬,这些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男人的处事方法和女孩子不一样,所以有时候你会感觉他的举动不舒服。明个儿是范伯伯娶妻的好日子,我会过去喝喜酒,你也一起去吧。”

娶妻?落漓听了感觉很突然,范伯伯不是为了母亲一直洁身自好吗?或许是因为母亲出事,他总算是放下心里的执念了吧?不过这是件好事,母亲不会希望他为了自己耽搁一生!她们上一辈的感情纠葛早就该结束,各自过各自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结局。

“听说是因为范伯伯一直没续弦,给良子上门提亲的人家很少,范老太太说不动他一气之下竟得了中风。范伯伯可能是出于孝心,再有冲喜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才会匆忙续弦吧。其实他早就该娶个老婆,内院的事总该有个人管啊。”落天在一旁解释着。

落漓闻言点点头,想了一下决定不去范府,落天却说道:“范老太太中风连话都说不出来,听说找了亲戚家的一个侄媳妇帮忙招待客人。范伯伯再三要求我带你过去,他会吩咐内院的人好生照顾你的,别担心!”

“可是我谁都不认识。”

“去了就认识了,会有你谈得来的朋友。”落天笑着鼓励着,“眼下你还有两三年的自在,日后要是议了亲连门都出不得了。”

“哥哥……你说什么呢?”她的脸立即通红,旁边的丫头都偷偷笑起来。

落天见到她害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明天会有不少女眷赴宴,别看范伯伯身无官职交际可广着呢。她们要是见了美丽大方、温柔娴静的妹妹,估计都要嫉妒。”

“哪里有哥哥这样捉弄自己妹妹的?”她轻轻跺了一下脚,害羞的扭身进去里面。

落天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唤来菊瓶详细询问妹妹的生活起居情况,又嘱咐了一番才离去。

菊瓶回到里屋,瞧见落漓正在摆弄衣服和灵月低声说话,抬头瞧见她忙喊她过去。

“我说什么灵月都说好看,还是你帮我拿主意的好。”

灵月是老王妃送过来的二等丫头,论模样、心劲都不是翘楚。不过她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在王爷那边喂马,落天看着他还算机灵就讨了过来,经常让他去铺子里跑个道学个舌。从喂马的小厮到落天身边的小厮,他自然是平步青云,心里日夜念着落天的好处。有了这层关系,灵月服侍落漓越发的用心,这也是落天提拔他的原因。

“姑娘长得闭月羞花气质出众,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灵月的话倒不是拍马屁,落漓属实有倾国倾城的资本。

菊瓶笑道:“你这蹄子就是二文钱的破茶壶,只剩下一张巧嘴!明个儿是姑娘头一次参加婚宴,在那些贵妇小姐跟前不能穿戴得太过朴素。依奴婢看就把最华丽的衣服,最值钱的首饰拿出来,一准把她们都镇住!”

“我又不是去炫富,穿那么招风做什么?只要不失礼就成!”落漓选了一套淡粉色的衣裙,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朴素特意选了些设计繁复颜色亮丽的首饰。

晚上,她去荣善堂给老王妃请安说了明天要出门的事情。老王妃自然痛快的答应,还派了马车。

第二天一大早,落天、落漓两兄妹就乘车去了范府。男客在正门下车,女眷就绕到侧门,进去拐两个弯就到了内院。

这是落漓生平第一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她心中不免有些慌张。跟着迎接的婆子往里面走,她好奇地四下打量。园子很大,布局精致漂亮,小桥流水亭台轩榭草地上散养着几只仙鹤和孔雀。

“漓姐姐。”不远处一个身穿鹅黄裙子的小姑娘朝这边喊着。

她定睛看过去不禁欣喜,原来是乔姐。这下不用担心没熟人了,还不等她回话,乔姐竟一溜烟跑过来,后面的丫头赶忙追过来。

“姑娘,这里不是家中行事要多加小心。”丫头悄悄赶上去,拽住乔姐的衣襟说着,“夫人若是见了又该说姑娘了。”

乔姐闻言一皱眉,“你到底是母亲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那丫头立即吓得不敢再说话。

落漓见状笑着拉住她的手,“能在这里看见你真高兴,不过走路还是慢慢走免得摔倒。”两个人手拉着手往里面走,迎面过来一位三十左右岁的媳妇。

“表姐。”甜姐喊着,又帮落漓介绍。

原来林春生的表侄女嫁给了范谦政的侄儿,范老太太病重不能招待客人,所以就请她过来招呼女眷。

她笑着打量落漓,末了夸赞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俊的姑娘,真是让人见了不得不心生怜爱。”

“范夫人谬赞了。”落漓脸颊微红。

“叫范夫人太客道,你随乔姐也叫我一声表姐吧。”她笑呵呵的说着,让落漓感觉到亲切。

她带着二人往畅音阁走,一座主楼两边还有偏楼,对面的戏台已经搭好,能看见化好妆的戏子在走动。

范家媳妇带着二人上了主楼,上面坐满了人。一个满身珠翠的贵夫人盯着落漓看起来,眼睛里的玩味和一丝不屑让她浑身不舒服。

“到底是来了什么贵客,还让你丢下我们下去迎啊?”她的嘴巴在笑,眼神却带着冰冷的味道。

范家媳妇笑着回道:“哪里敢慢待各位夫人?我那个家巴掌大,下人两三名,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若不是婶婶……唉,我这是被赶鸭子上架,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众位夫人包涵!”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隐晦的提醒众人她代表的可是范家老夫人,打她的脸就是打范老夫人的脸!能来贺礼的人都是范家的亲戚朋友,抑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没有谁是为了惹事才来的。

“这么漂亮的姑娘是哪个府里的?”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落漓吸引。

范家媳妇赶忙给大伙介绍,只说是景王府的三姑娘。有些人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还有几个一头雾水,估计是从未听过景王府还有三姑娘这个人。

“哦……原来就是前些日子打蜀国回来的那位姑娘啊!”满头珠翠的夫人拖着长音说着,“难怪这般的闭月羞花,原来是随了她母亲,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落漓听她的话似乎是认识母亲,而且语气不喜,难道当年她跟母亲有什么过节?

“这位夫人……”

“这是督察院巡察李大人的夫人。”范家媳妇忙说着。

李夫人?落漓一头雾水,在她的印象中压根就没听母亲提及过这号人物。

一旁的乔姐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她是晋王世子的岳母!”

晏子缘的岳母?那她女儿岂不是死去的世子妃李繁悦!难怪她对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原来是觉得女儿不幸福全部是因为母亲。可是母亲这一辈子不幸福又因为谁呢?

“不过是世子妃的继母!”

李夫人见乔姐和落漓私语,脸上立马露出不悦的神情,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却猜得出来。

这功夫丫头递上来戏折子,范家媳妇递给李夫人,笑着说道:“李夫人博学多闻,这头一出戏还得夫人点!”

李夫人不客气瞥了众夫人一眼便接过去,脸上的不悦被倨傲代替。

“《牡丹亭》、《西厢记》这样的曲目还是不要听,不过是些男女私通的靡靡之音,教坏了好好的姑娘家!”李夫人边说边瞥了落漓一眼,“女人还是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我看就唱《王宝钏》吧。”

话音未落,楼梯处传来一身畅快的笑声,“王府有事,我来晚了。”

众人听了纷纷起身,李夫人也站起来,落漓也好奇地朝着楼梯口看过去。但见丫头搀着一位夫人上来,金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身披碧霞罗牡丹大氅。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不知道晋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范家媳妇惶恐的上前见礼,其他夫人也赶着打招呼。

原来这位就是晋王妃,难怪一出场就这么大的架势,浑身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落漓正瞧着,却见晋王妃的眼神瞟过来停在她身上。

“你就是落漓?”她竟走过去拉起落漓的手,笑咪咪的说道,“过来坐到我身边。”说罢就拉着落漓入座,又命众人落座。知夏把乔姐唤到自己身边坐下,命丫头把她身上的披风脱下来。

范家媳妇不敢马虎,站在晋王妃身旁亲自端茶奉水。

“我刚刚听见亲家母说什么《牡丹亭》,我最喜欢《游园惊梦》里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八个字。每每照镜子看见日渐变老的脸,我都不免长吁短叹,可是在他们爷们儿看来不过是无事吟呻。他们爷们儿闷了烦了就出去喝喝花酒,找人逗个闷子,还要说咱们不懂哄人开心。唉,谁又关心咱们内心的苦闷?也只有听听这荒诞无稽的戏文舒缓一下心情了。你说对吧,亲家母?”晋王妃笑着问道。

李夫人脸上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回道:“王妃美貌不减当年,哪像我们这些人早已经成了昔日黄花。该借戏曲解愁的是我们,而不是王妃。不过既然王妃喜欢里面的唱词,就姑且陪我们听听这《游园惊梦》吧。”说罢把戏折子递过去,请她再多点几出。

她没有接,扭身看着范家媳妇说道:“客随主便,还是你点吧。”

“这次请的昆曲班在京都很有名,听说还进宫唱过《西厢记》,里面扮演崔莺莺的旦角深得皇后赞赏。不由就听这一出吧。”范家媳妇的话让李夫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晋王妃或许是没听完整她的话,所以才点了《游园惊梦》让她没脸,可这个范家媳妇明摆着当众打她的嘴巴,这口气她怎么能咽下?她板着脸站起身,“我突然想起府中有事先告辞,请王妃恕我失陪。”

晋王妃点点头,她看也没看范家媳妇一眼甩袖子就下楼,耳边飘来王妃戏谑的话,“前几日我进宫,皇上还提及你们兄妹。当年你母亲在宫里还住过一阵子,皇上始终没有忘记。谁要是胆敢给你委屈受,赶明个儿你就皇上面前告状。”

她的身子一僵,想起了当年后宫的风言风语。难怪一个小小的范家媳妇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险帮着小丫头,她是得了什么风声吧。看来自己这次失算,今个儿丢得场子是找不回来了。可恨自家老爷不过是挂着巡察的名号养老,在朝上没什么话语权,亲家母跟她不投脾气。早年繁悦还活着的时候,王妃对她这个亲家母还算是礼遇,如今也只剩下客气了。

唉,虽说她跟那个女儿没有任何感情,不过她活着自己就是世子妃的母亲,到哪里都会有面子。现在人不在,她就只是没有实权的李大人的继室!在没有品级的夫人面前还有些脸面,到了诰命夫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她就不信,若是世子妃还活着,范家媳妇敢这样挤兑她?

她不敢怨恨晋王妃,不敢想着报复落漓,不过心里却暗暗咒骂范家媳妇想着有朝一日能一雪今日之耻。

畅音阁那边已经开锣,落漓细细品味其中词藻,不觉满口生香。蜀国盛行评剧,她鲜少听昆曲,如今听来觉得行腔优美,缠绵婉转、柔曼悠远。乔姐性子急躁,坐了半日早就不耐烦起来,推说要如厕下楼去了。

一折唱完还不见她回来,范家媳妇派丫头小荷去寻,落漓见了说道:“正好我想去休息一会儿,让我同去吧。”

“好生侍候三姑娘。”范家媳妇再三叮嘱。

落漓跟着小丫头下了畅音阁,刚刚走到梅林前菊瓶就说肚子疼。小荷给她指了厕所的方向,说道:“我带你家姑娘去前面的雅韵居休息,一会儿姐姐顺着这条路寻过来就行了。”说着带着落漓继续前行。

刚刚走到雅韵居,斜插里跑出个丫鬟,慌里慌张的不成体统。

“小菊,客人都在畅音阁听戏,你乱跑什么?”小荷忙喊着。

“不好了!老夫人翻白眼了!”小菊慌乱的叫嚷起来,“沥儿姐姐去找人回禀老爷,我正要去禀告大少奶奶。苹儿几个去看热闹,眼下屋子里只剩下云儿在哭,你赶快去帮忙!”说完不等她答应就跑了。

落漓听了忙说道:“既然是老夫人出事,你还是过去瞧瞧。听刚才丫鬟的意思,老夫人屋里急需人手。”

“那姑娘……”

“我没关系,一会儿菊瓶就会寻来,我们找到乔姐就回要告辞了。”眼下人家府上出了大事,落漓怎么还会多叨扰呢?估计畅音阁的客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不会再久留。

小荷走了,她在雅韵居寻了一圈不见乔姐就沿着原路往回返。刚走到梅林附近,忽闻里面有女子小声啜泣。

她慢慢寻过去,但见梅树之下站着一位公子。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一个大丫头打扮的姑娘跪在他脚下,满脸泪痕柔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让人见了心生怜爱之情。

“少爷,奴婢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只要能让奴婢留在少爷身边,即便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我念在你侍候多年的份上才私下与你相见,明日王家就会来抬人,到时候我会多赏赐银子给你做嫁妆。”

是他?三年来,他的模样有些变化,让落漓没能一下子认出来,不过他的声音却丝毫未变。况且范府只有一位少爷,就是林梓良。

“奴婢不要嫁人,奴婢只想一辈子侍候少爷!”那个丫头抱住良子的大腿,“少爷今年已经十四,论理可以有房里人了。只要少爷肯和老爷说一声,明日再换个丫头给王家,奴婢就不用出去了。少爷,好歹奴婢在您身边八年,您就这么狠心?”

“跟着我有什么好,顶多是个侍妾!王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不过你过去就是正室,不用看谁的脸色行事。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八年,所以我才想着给你找个好归宿。别哭了,回去好好收拾一番,明个儿就随王家人去吧。”

“奴婢不想做什么正室,只要能每日见到少爷,即便只是个通房丫头也行!”跪在地上的丫头哀求起来。

“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好烦!”良子用力一甩袍子,挣开她的手抬腿就走。

那个丫头一下子跌倒在地,她哭喊着央求却没能让良子的脚步停滞。他的心还像三年前那般冷酷,对姑娘家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也不知道这个丫头迷恋他哪一点儿!

落漓正在发怔,突然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她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就在近前。

呃?她下意识的退后,脚下一滑身体朝后倒去。

“啊……”她惊呼起来,一只强壮的胳膊忽然揽住她的腰肢,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扑鼻而来。

还不等她站稳,梅林外面传来烦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再叫“老夫人、大夫”之类的话。

良子忙松开手,压低声音说道:“等四下无人你再出去,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说罢闪身出去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落漓扭头一瞧,那个丫头也不见了踪影,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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