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绯璃一直守着七妄，甚至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痕，只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当七妄醒来时，绯璃立刻便注意到了。
作为鲛人，她从来不是柔软的人，而七妄却是她的软肋，悲喜几乎全是由他晕染。
她又落了泪。
不安在此刻才放回心里。
一滴一滴的打落在七妄身上，复又弹起，轻微的，并不痛，七妄却觉得心被揪成了一团。眼里的深色愈浓。
他起身，郑重的一一捡起，放进怀中，一发不言地为绯璃重新包扎，法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很快伤口便愈合，只留下浅浅的印。
伤口愈合了。七妄的指腹轻轻摩擦着绯璃手臂上的印痕，绯璃觉得有些痒，却是不敢收回手。她只觉得七妄是生气了。
为什么而生气呢？是她没有救其他人吗？
她那么自私而卑劣，他一定是厌恶她了！
绯璃垂着头，有些心虚，她害怕七妄会离开她，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才那么短时间，她从来都是不安的，这一切，都进展太快，太美好，也太不真实，可，她，她该满足，不是吗？她还是可以偷偷地呆在他身边，守着他不是吗？
她身上的悲伤浓郁得快要化为实质。
七妄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来不及抬起她的脸，便看到打落在地上的珍珠。
她又哭了！
“绯璃，”七妄抬起她的脸，轻柔地揩着她的眼角，望近她的眼里，里面的惶恐与不安一览无余。
在不安什么，真是痴儿。
七妄低头，一个吻落在了绯璃眼上，安静的，轻柔的，就像蝶翅轻轻落下，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绯璃的眼睛始终睁着的，这一变动更是让她怔愣，是七妄，第一次亲吻她。
温热的气息离开，“谢谢。”
我从未怪过你，谢谢，一直守候，一直相伴，在乎我甚于自己。
低低的喃语，绯璃恍然回神，眼里的雾气未散，他含笑的脸印入眼帘中，有些朦胧，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微哑的笑声，七妄低低喂叹，声音有些涩，“不要哭，这里很疼。”
他拉过绯璃的手附上胸前。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看见你离去，我却欢喜，甚至阴暗地想着，你不会再受伤，多好。
七妄揉了揉她的发，眉眼如融了蜜糖，甜的，柔软的。而那些阴暗的念，却包裹着心脏，窥视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而后争先恐后地渗入血脉。
那些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在，就够了。
“七妄，你压制住了那些恶念吗？”
“嗯。”
微敛的眸郁色渐浓，七妄笑着的眼又弯了几分。
她的眼圈通红，他的眉眼温柔。似一抹画卷。即使除了此间，外界宛若人间地狱。
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拨了拨晶蓝的球，看着画面里相视的两人哑然失笑，殷红的唇弯了弯，“多美的黑色！”
“又是一个漂亮的作品呢。”
转身时，宽大华丽的黑袍拽地，淡漠的眸子扫了一眼另一个画面中的黑衣男人，杀红了的眼格外诡异。
孑然而立的道袍少年，格外单薄。
还是一样的无能呢。
黑袍下的中指与拇指摩擦了一下。
“嗤。”
七妄和绯璃走出来的时候，整座城都已陷入死寂。
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那个黑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脚下是成堆的尸体。刀尖划在地上极为刺耳。
他步步逼近的，是个孩童，稚嫩的脸蛋上一片惶恐，克制不住的颤抖，没有移动，站在那里，显然已经呆住，他的泪痕未干，眼里全是绝望。
刀子落下时，他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又咕噜咕噜地滚在男人脚边。
黑色的靴碾过。
七妄没有去救，甚至拉住了绯璃的手。为什么？绯璃转头，无声询问。
继续看。
一抹魂魄从倒下的身体中窜出，灰暗色泽，是怨鬼，它没有飘远，只是在尸体上方徘徊，看向男人的目光狰狞。魂魄愈发乌黑，一抹念力向上升腾而去。
魂魄不再盯着男人，而是茫然地游荡。
这是？阵法？
绯璃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询问七妄，而七妄微微点头，戒备地注视着转身的男人。
“两个新人，”男人看过来，目光极为平静，“还是有记忆的新人。”言语间，大刀已经砍来。
绯璃的琉璃剑已握在手上。七妄极快的动身掩在其前。
“没有人来过这里？”七妄一拉佛珠，飞身接下。
“啊，”男人点头，“只是许久没有杀到不熟的面孔。”手下的大刀动作不停，刀锋狠厉。
七妄看过去，他的目光平静，“杀”一字对他而言，仿若吃饭一般普通。
“他们是人。”咒语不停，一波接一波地砸在男人身上。
大刀舞动，“哦？”浓眉一挑，男人仿佛听到了可笑的事，在绯璃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手骤然伸入一个活“人”的胸膛，心脏在两人眼前爆裂，血喷在七妄的脸上，“不过是游魂。”黑色的魂魄在男人手中挣扎，又垂了脑袋，魂魄渐渐透明，念被男人吸收，身上的伤痕也立刻消失。
“你吸收了念？”绯璃低呼。
“呵”男人似笑非笑地扫了七妄一眼。
眉宇微皱，七妄仿若未见，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佛珠成阵，在男人身边游走，迅速收拢。
“为何屠城？”
“更有意思不是吗？”男人突然扭身，勉强避过佛珠，刀尖对准了三人外唯一的活人――道袍少年。“想知道这座城的秘密吗？”
语音刚落，少年的胸膛已经被刀贯穿。
少年不躲不避，他的目光极为安然。
顷刻间，风云巨变。
肉眼可见的大雾由四周向中间聚拢。
一股缠着血丝的黑芒由少年的胸口向外涌出，盘旋而上的速度极快，最终在空中形成一个漆黑且狰狞的漩涡，无数的念从中狰狞而出。
七妄，绯璃，黑衣男人，以及少年身处漩涡之下，切身地感受到了周围场景一瞬间崩塌到重建的空前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