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上，叶书冉是被手机铃声闹醒的，她一激灵坐起来，以为自己是上班要迟到了，抓过手机按了一下，扔到床上，判断了下自己是在哪里，就奔向卫生间去洗漱。一捧凉水激在脸上，她胡乱地抹了几把，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日。关了水龙头，听见手机还在响。抓过毛巾擦了擦脸，走向卧室，从床上捡起手机看见是何摧的电话。
“你怎么把手机给挂断了？”何摧着急地问。
叶书冉昏沉沉地想了想，说：“刚才是你的电话吗？我以为是闹铃响了。”
何摧松了口气，说：“吓我一跳，以为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你的家里。”
何摧听见“你的”两个字，顿了下，玩笑着说：“你说我是坏人，我就做个彻底的坏人，一早把你吵醒。”
叶书冉拉开窗帘看外面，的确是天没有大亮，因为她开着窗子睡，所以才误以为已经醒迟了。
“因为你不想继续当坏人了吗？”
“对不起，总是忙得没有合适的时间给你打电话，是我不好。我晚上就回去了，现在归心似箭。”
“贵贱的贱？”
何摧寻思了一下，笑说：“偏偏你就这么得理不饶人。”
叶书冉趴在床上，说：“无理也要狡三分，何况还有理呢？我昨天后悔回到这边来住了，睡前吓个半死，整晚都在噩梦，现在精神状态很差。我猜你是镇家之宝，你不在各路妖怪都出来欺负我，吓唬我。下次你不在，我才不要回来。”
何摧想说其实他出差虽然不算频繁，但是也“经常”，因为她的到来，他已经把出差都派给别人了。但是难免以后也需要自己亲自出去的，她得适应一个人在家。可是当他想到她说“你的家里”，便无法开口。他换了话题，说：“睡前不要胡思乱想。我今天有时间购物，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叶书冉这么痛快地回答完了，怕何摧误以为她在闹脾气，马上又说：“我真的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值得带的东西，不如你看到喜欢的就买给我好了？”
何摧倒也知道叶书冉对物质没有特别的感受，并不介意她这样的漫不经心。此时他打了个哈欠，然后说：“其实我才是定了闹铃起来给你打电话的，我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昨天在酒吧玩到很晚，这群人一放松起来就搂不住。对了，那里有个驻唱歌手叫‘小王菲’，略有名气，不过我觉得她不如你唱得好。书冉，回想起那天你在酒吧里的样子，我觉得像做梦一样，总是问自己‘那真的是书冉’？”
叶书冉咯咯笑，说：“那摧摧哥哥你是做了个春梦吗？跟梦里的女子拥抱，还把她带回家？”
何摧听她笑完，正经地说：“书冉，我想死你了。我猜我没有刻意找时间打电话给你，也是怕听见你的声音太想你而不能专心工作。”
叶书冉觉得很甜蜜，她坐到镜子前面看自己笑得春风荡漾，却违心地说：“可是你每次都说很忙不给我打电话的。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借口？”
“你又调皮了，跟我玩文字游戏。别欺负我是理科男好吗？”何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们住的花园式酒店种了好多秋桂，一开窗就会闻到馥郁迷人的桂花香。院子里也总是应景地轻放罗文的那首《尘缘》，他总是在某一瞬间想与佳人共赏，更曾在某一刻想问问他的佳人，你是喜欢桂花香，还是茉莉香？不过，也“只有桂花香暗飘过”，恍惚间四顾，佳人不在身边。有人趁夜色晚归偷摘了很多的桂花，深更半夜又拉着他喝了一杯“桂花龙井”。
“‘龙井茶叶虎跑水’被称为西湖双绝，听说用虎跑泉的水泡西湖的龙井是极雅，你们有机会尝试吗？虎跑泉在白鹤疯慧禅寺。”
“今天的行程有慧禅寺，如果真是那么有名的双绝，会务组应该安排了这一项活动。”他从床头拿过会务安排翻了翻，手指比着一行行的内容滑下去，并没有具体到慧禅寺的活动内容，只是说“游慧禅寺”。“我给你带虎跑泉水回去泡茶喝。”
叶书冉笑，说：“喝的就是活水，你带瓶回来还有什么意思？美好的东西等着我和你一一去分享吧。什么声音？敲玻璃？”
何摧看了眼落地窗外的身影，对叶书冉说：“叫我去吃早饭的。”
“那你快去吧。”
何摧说：“好，如果飞机不晚点，八点到北京。作为主持单位负责人，得先把其他人安排离开。公司有车接，你放心好了。”
叶书冉听着玻璃依旧被敲得清脆响，说：“知道了，不要让别人着急。晚上见。”
何摧说“晚上见”，匆匆挂了线。
叶书冉百无聊赖地度过早上，又背上包，装好水出门，要用自己“微薄”的工资去给家人买礼物。她已经苦恼了很久了，把工资平均分成几份，每份不够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在商场里从一楼转到顶层，越转越是发愁。不是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
走进甜品店找了个座位坐下，服务员过来问请她点东西，问她：“今天是教师节，如果您有教师证，全店甜品都可以打八折。”
叶书冉想问学校的工作证能用吗？却马上想到也没带在身上。“谢谢，我没有。今天商场也给持教师证的消费打折吗？”
服务员说：“折上再打八五折。”
叶书冉点了单，靠在椅子上想：怎么在学校里工作都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教师节呢？是她对自己那摊子事儿太专心了，还是对别的事都太不用心？行政口对教师节这件事肯定很重视的，即便他们主要做新区建设，也不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意到。可见，她依旧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旧模样。
摇摇头，叶书冉拿出纸笔粗略地记了一下刚才大概是看了哪些比较喜欢的东西，大概的价格是多少，几乎都超过预算了。旁边桌的三位客人结账，男士说：“虽然今天你们两位美女陪我过节，可是甜品还要我请你们吃。”
“用你的证件打折啊。”
“那今天遇见教师证打折的消费都是我买单？”
两个女孩子嘻嘻笑着。叶书冉只稍一抬眼就看见已经走到门边收银台的三人，那男子虽是抱怨，却噙着笑。
叶书冉从包里翻出手机，给唯一一个她知道是老师又有电话号码的人发短信，祝他“教师节快乐。”
服务员端上了白瓷方碗装的银耳炖木瓜和一盅红豆汤，叶书冉把红豆汤倒在银耳羹里。手机叮叮响，金驰回复她说：“谢谢，非常高兴收到你的祝福。”
叶书冉笑了笑，这是这两天收到的最快的短信回复了。不然她都要质疑全世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用短信。
“你今天出门吗？好多地方都有给教师的优惠。”这条短信发出去，叶书冉觉得自己真是俗气，后悔又收不回来。
金驰打过电话来，语调愉快，叶书冉想，他一定笑话自己来着。“你今天出门买东西了？要不把我的教师证借给你用？”
叶书冉摇头说：“不用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一看证件照片就不对。”
“我帮你买单，你还我钱？”
金驰轻笑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仅有些懊恼自己一定是“穷疯了”，才会刚才给金驰发短信说“优惠”的话。
“不了吧。”
金驰好像不想马上结束这个话题似的，问：“想买什么？”
“不是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资嘛，想要给家人买礼物。”
“哦？分享一下，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借鉴的，春节回去我也要给家人买礼物，每次都选得头疼。”
“什么也没买到呢，还不如你有好主意分享给我。”
金驰那边静了片刻，说：“倒是买过有特点让人喜欢的。北京的琉璃厂老街你听说过吧？我记得你说你妈妈喜欢练书法，那边老号荣宝斋的文房书画都很有名；有的店不起眼，也能淘到一些老厂老手艺的工艺品，现在价格还没被炒太狠。那边给年轻时髦的家人也容易买到东西，就看眼光了。什么档次的东西都有，明码标价，也不用担心不懂被骗，照着自己觉得喜欢合适的买就行。”他停了停，说：“应该也不会给教师证打折。”
叶书冉兴奋得不行，勺子差点戳翻了碗，说：“金驰，你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你一个人？知道怎么去吗？”
“出租车司机总会知道的。”
金驰又问了她现在在哪儿，跟她说地铁一号线转二号线和平门下车，看站内指示图从哪个口出去，再走个五六百米也就到了。
白楠说金驰是个神一样的人，是不是神一样的，叶书冉是不太清楚的。她知道金驰是她的救星、福星。
直到整条文化街都要打烊了，叶书冉才结束目不暇接的游逛，带着精挑细选的礼物满载而归。给姥姥的是一函两册雕版红印的《金刚经》。小姨说自打姥爷去了，姥姥常常念《金刚经》和抄经。给母上大人精选的是岁寒三友的金银花粉蜡笺，她一直说要写幅字用来“传家”，这纸配她的字传家应该不跌分儿吧？这要是还嫌弃不够贵重，问问她清代粉蜡笺精品，自己就舍得买了？给爸爸的是一套线装的是《史记》，他有一套《史记》已经翻得散了页，妈妈隔三差五就得重新给装订一遍；送舅舅们和书启的的是一位书法家影抄本的《孙子兵法》。舅舅们年轻那会儿，晚上家里关了灯也不消停，在客厅里神侃《孙子兵法》，常常互相赞对方解得用得精妙，却也经常争得面红耳赤。后来书启打了，也爱跟他们聊，偶尔地也会得到大人们的赞赏；根据小姨和舅妈们饿喜好，给她们买了掐丝镶嵌的戒指、吊坠、耳环。虽然这几件小首饰在她们的藏品里算不得贵重，也是她认真淘出来的老货，更是带着她浓浓的心意不是？她给金驰也买了礼物的，泾县手工宣的八行笺，也是淘东西的时候看见，又想到了“燕”那里的那页《寂寞人心》也是这样的纸写的。无论如何工作以来的这些日子，他对自己帮助是那么大。
给何摧，她一开始就没想买特别贵重的礼物，也不怕他笑自己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