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云心里怜悯这章淑以，即便知道王玉好男风，她也一心想让女儿嫁过去。但转眼一想，这章淑以似乎也并不可怜，明知对方喜欢男人，就凭着皇上这个身份，倒也不介意了。
她笑着回应：“二夫人说得是。”
这笑，分明有些不明的情绪，但又隐藏极好，让人只以为是因为礼貌而流露出了的。
见沈素云柔和的回答，两人也没再说什么。
而那队伍最前方的车子里，周纾一脸没睡醒：“你要来便来，拉上我做什么？”
“不知怎的，苏任说你睡得熟的时候，便觉得你该来。”
“……”不就是他没得睡，也看得别人睡得香吗？
这两天，为了沈丫头，两人一个耗法，一个两日没睡，都疲惫不堪。这孝楚珏自己想来看未来皇后如何破案，偏偏对还看不得他能睡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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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之上，县令端坐。旁边增了把椅子，一身白衣的孝楚珏坐下。而周纾和章正业皆站在两旁。
堂上，一切就绪。
县令正一拍惊堂木：“何人有冤欲伸？速报上名来，陈清事由！”
站在堂中的沈素云带着面纱斗笠，作揖：“草民沈素云，章府粗使的丫头，想替章大小姐伸冤！”
这孝荣国的风气，便是如此。富贵人家的姑娘，出了府邸，便要用轻纱遮住。沈素云虽不介意被看，但孝楚珏却非要她戴，说是未来皇后，不可被亵渎了。
她见章府其他女眷也各戴了一顶，便讷然接受了。
这女子虽说嘴里说是章府的丫头，可却戴着面纱，说话间还散发着非凡的气势。县令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见三人皆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沈素云。便清了清嗓音：“沈姑娘不妨直说冤情。”
“八天前，章府大夫人带着自家女眷去祈福。回来的路上，四小姐却溺水而亡。在四小姐溺水的岸边留下两对鞋印。经过一番调查，与这两对鞋印相符合的人中，唯独章大小姐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本案便确定了，章大小姐便是杀人凶手。县令大人，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沈姑娘说得不错。那为何又为章大小姐伸冤？”县令疑惑。
“可是，县令大人不觉得奇怪吗？那与较小鞋印的三人皆有不在场证明。这一对鞋印到底是谁的？”
沈素云这么一提起，不免让一旁的章正业眸子一动。
试想，这可是关乎她女儿性命的事！县令惊了一身虚汗，解说：“这章大小姐聪明，那鞋印便是她婢女阿莲穿着阿笑的鞋子踩上去的，婢女阿莲也已招供。”
碍于章正业的面子，他也不好说是章淑玉狡猾。
沈素云听完摇了摇头：“非也！”
怕是，阿笑是被屈打成招！
县令已是如坐针毡，沈素云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道：“这两对鞋印，其实是大夫人和三小姐的！”
霎时，公堂门口躁动！被点名的两人，皆是一怔。最激动的应该是何巧，因为她的身子明显颤了颤。然而，因为隔着面纱望却也看不清具体表情。沈素云却很肯定，她们此刻心里绝对七上八下。
“肃静！肃静！”惊堂木“啪啪”响了两声。公堂再次肃然。
“大人！可否容小女问夫人和各位小姐几个问题？”沈素云也不急。
“准。”
“请问各位夫人小姐，可记得四小姐失踪那晚是如何天气？”
良久，二姨娘绍萍说了句：“奴家记得，那夜里沉闷得很，夜里就要睡下的时候。四夫人便着急找人，说是四姑娘不见了。大家也没敢睡下，只好跟着一起去寻人。途中倾盆大雨，不得已，我们又回到客栈。大夫人顾及其他人安全，便让女眷们留在客栈，侍卫们冒着雨去寻。”
这一开了头，大家都不免想起那晚，纷纷插话。
“的确狂风大作。我睡的房间，有些漏水，还跟店小二要了个木桶盛水。”
“是啊，那晚雷公作怒。雨也特别大！竟没想到……”
“四姑娘平日寡言，对人倒是好。竟没想到如此红颜薄命。”
……
大夫人语带自责，感叹：“淑柔的不幸，确实是我的疏忽。那晚雨下的大，我连夜联系地方县令，派人搜查。对老爷也不敢隐瞒，连夜差人捎信通知。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待章家的侍卫赶到已是隔日下午。”
沈素云摘取她要的信息，道：“也就是说，依诸位所言，那夜里下过一场大雨！那么，可否问一下，雨是何时停的？你们找到四小姐的时候又是何时？”
“没找到四妹，我彻夜难眠。如果淑以没记错，是丑时末停的。我们找到四妹的时候，是巳时。”
她又问：“那日可有太阳？”
章淑以一怔，惊叹：“姑娘怎知？”
之前小娥曾提过一两句，她自然是晓得那晚是下过雨。沈素云转身问大夫人柳安晴：“不知夫人可否告诉素云，那天早上的天气如何？”
“雨过天晴，日头甚毒。热得大家都不停流汗。”柳安晴沉稳应答。
沈素云见她如此冷静，不禁捏了把汗。这女子城府倒是深。说到这个地步，竟也没露出一丝恐惧。
她盯着柳安晴看了片刻，又问：“这么说来，地上的泥土干了？”
“因着急于找回四姑娘，倒是没留意。”答得虽不自责，但此刻，柳安晴已经渗出冷汗。
五姨娘陈静风不经意说了句：“那日，他们说要我们拿鞋子试。因着是最后一个试的，奴家的脚卡在里头，疼的很。所以记得清楚，确实是干了。”
沈素云回头对着县令笑了：“这就对了！正因为大小姐的鞋子刚刚对的上，所以恰好说明那鞋印并非大小姐的！”
堂中一片喧哗。
孝楚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清风拂过，吹动她的广袖衣裙。面纱被翻动，若隐若现，他却似是看到她脸上横溢的自信笑容。
那一刻，他竟不自觉地浮出一丝淡笑。继而，又十分好奇，他的女人，接下来要如此解说。
“大人！”沈素云不似女子作揖，而是抱拳。公堂之上，听闻她要继续说下去，众人十分适宜地静下来。
“前一晚下了场大雨，隔日脚印深切清晰。这说明，犯人是在雨停了才将四小姐扔进河里的！为何说是扔呢？这一点，草民一会便会说明。眼下，先分析那脚印是不是大小姐的。雨停了，犯人将四小姐扔进河里，隔日日头毒辣，将脚印晒干。而在草民之所以说那鞋印并非大小姐的，是因为鞋印若是干了，会比原来的小。也就是说，那与大小姐脚一样大小的鞋印其实是别人的！”
“这……”
这怎么可能？干了就会比原来的小？
公堂上，众人议论纷纷。
“做陶器的，估计晓得这个道理。但若大人不信，即可试一试！不过，县令大人和章大人应该记得，两个时辰前的事。”
“！！！”
章正业惊了惊：“难怪姑娘夜里……”
“夜里？夜里做什么？”孝楚珏一听是夜里，十分敏感，扭头蹙眉问他。
章正业见他如此，忙走到前边，作揖：“寅时之时，姑娘说是要见下官，并让下官带着她来这县衙找县令。说是要做个试验。”
孝楚珏挑了挑眉，又看向沈素云，似是不经意之间说了句：“你半夜睡不着，竟然是为了查案？”
一时间，公堂咋呼。
她半夜睡不着？这公子是怎么知道？不是同床，孤男寡女，又怎会晓得？
这白衣玉面公子他们不知是何人，但章正业身为一品大臣如此恭敬，加上人人识得的花公子周纾一旁伺候。他们也猜测到几分。
章正业倒是还算沉稳，那县令一听这女子是皇上的人，连忙绕过桌案跪地，惊颤：“皇上！沈姑娘真是心系孝荣法度。是下官无能，才让沈姑娘操劳。”
这女子，半夜三更见别的男子，的确是有失名声啊！但孝楚珏这么说，却是要帮沈素云树立威信，帮她拉拢民心。
章正业为官多年，自然看得出他的用意，也作揖附和：“沈姑娘虽为女子，聪慧端庄，胆识过人。实在是难得一求的奇女子。”
县令示意师爷，后者连忙喝道：“当今万岁在上，还不下跪？”
人群里，公堂之上，本就议论纷纷。见到周纾的时候，便十分好奇孝楚珏是何人。被这么一说，连忙下跪俯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素云愣是没反应过来，孝楚珏却趁着众人低眉，冲她淡淡一笑。那一笑，似乎暗藏一种力量，像是告诉她，有他在，尽管说，即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这一小插曲，怕是要让京城的女子都欣喜了。后宫冷清的孝楚珏，竟也宠幸女子了！孝荣国的皇上，终于喜欢女子了！但在场的女子，多半是息忧参杂，毕竟沈素云已经涉足先登啊！
“都起来吧。云儿继续说。”孝楚珏懒懒瞄了一眼，继而又懒懒拿起小茶几上的茶杯，轻抿。
“谢主隆恩！”
皇上亲迎，公堂上骤然激动议论。陈县令连拍三下惊堂木，才停止了躁动。
沈素云缓过神：“两个时辰前，我在大人后院的一块地方浇湿了，还让大人留下脚印。”望了一眼天井上方的日头，她道：“这一会应该是干了。大人可以去瞧瞧，大人的鞋子是否还能放进去？”
县令便命人进自家院，等了片刻，差役出来，如实答：“大人！如姑娘所说，那鞋印变小了，大人的鞋子放不进去了。”
“神啊！这姑娘简直料事如神！”
“可不是！听闻这姑娘未曾出门，竟也能破案！”
“这么神？”
“我大姨的表妹的嫂子的朋友在章府做差，这姑娘不过去章府三四日而已。听闻，也没见过小姐们。但此刻却能说出这些，不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