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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磨墨宫女(1 / 0)

肃穆的宫门口,立着一粉一白两个人。

冰儿送柳玉生,从宁寿宫到午门,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气氛说不上的怪异。到了宫门口,一个不说走,一个不言别,两人木桩一样站着,比门口守门侍卫还要敬业。眼看太阳西斜,红霞都漫天了,两人也没有要分别的意思。一旁站着的侍卫们一忍再忍,还是没敢上前打扰。心里暗暗叫苦:今天这岗站得真是辛苦,来了这么两个苦面门神,生生逼得他们一天没敢大声说一句话。

正僵持着,一辆马车驰了过来。十阿哥从车厢里钻出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哦,我送玉生出宫。”冰儿回身道。

“那怎么杵着不走啊?”

“奴才该死,挡着十爷路了。”柳玉生急忙闪到一旁,让出道来。十阿哥却不走,只是看着他们。不得已,柳玉生只好道:“送行千里,终须一别,格格请回吧!”

冰儿点了点头,她还在想他昨晚说的话。她感觉自己这次是不是让雨淋傻了,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这是玉生的饯别之礼,请格格收下。”冰儿抬起头,看到柳玉生双手捧着一个卷轴,伸手接过。

“玉生告辞!”柳玉生一抱拳,转身离去。停在附近树枝上的步离,扇动翅膀,正要跟上去,冰儿吹哨唤它,伸手指了指梅兰坊,步离改变方向直向梅兰坊飞去。

“你想送他?”见冰儿迟迟不走,十阿哥跳下马车,走到她身旁。冰儿摇摇头:“不用,步离会告诉我他是否平安到达。”

回到暖心阁,打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柳玉生洒脱豪迈的书法:疏则通,堵则止。

冰儿微不可见的皱了眉,吩咐人将这幅字挂在樱阁里。一得空,就搬了小凳,坐到字前思考。

这下一帮子奴才奇了,被关禁闭的时候,变着花样儿的要出去。临到太后真的赦免了,却又对着一幅字睹物思人。好在经了这一事,香儿已不像以前那般单纯,察觉到苗头不对,立即软硬兼施的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而就在冰儿真闭起门思过的时候,康熙四十九年的塞外出行要开始了。本来康熙还在想不妨这次就带上那个挺会折腾的丫头吧,谁知令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呢,太后那边来话儿了,极短小精悍的一句:这次不带她!

康熙不由笑应了。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康熙巡塞外,伴驾随行的阿哥有二、三、七、八。冈日森格照常请八阿哥带出去历练。

太后则是去了避暑山庄避暑。本来是想着带着冰儿去的,但是一想这丫头的调皮性子,带去还不知道怎么胡来,就把她留在了宫里。当然也不会任她在紫禁城里胡闹。于是便把她派给了任命监国的四阿哥,担了个磨墨的差事。如此一来,不仅找了个治得住的人看着她,以防她又惹出什么祸事来。二来,出了事也好有个人护着她,不至于再生出其他事端。三来,还可以磨磨她的性子。

四阿哥性情冷漠严厉是世人皆知的,冰儿在他面前很是安分,多数人也是看出来的。所以如此安排,太后甚是放心,带了清月和水莲,择了个吉日便动身了。

话说太后一走,便来一太监说让她赶紧去殿前伺候,四爷正等着磨墨呢。冰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边快步走着边破口大骂:“殿上伺候的宫女都死了吗?就这么会子不能先磨着啊!”

“回格格的话,太后吩咐了,磨墨的事由格格全权代理,不得假手于他人!”

“我……”了个去呀!冰儿恼得牙痒痒,加快了速度赶往乾清殿。

进了乾清宫,远远的就看见四阿哥居然自己在磨墨,把冰儿吓得直接飞扑了过去。只是冰儿这磨墨的功夫也是逊得可以,不是过稀就是过浓,磨了半天了,连在旁边看着的太监都为她着急,就更别提在一旁等着要用墨的四阿哥了。

四爷见她累得满头大汗也磨不好,只好放下笔,刚站起身,那盯梢的太监就说了:“四爷,太后特意叮嘱过奴才……”

“知道了!”四爷冷冷地打断了小太监的话,他急忙退下。四爷来到冰儿身后,握住她的手,边磨边说道:“毋须太用力,像这样拿着在砚上打圈即可。”

四爷帮着磨了一阵儿之后,墨色果然纯正了许多。冰儿依葫芦画瓢,磨得也像样了些。

只是如此磨下来,长时间内不停重复这单调乏味的动作,着实让人难受。刚开始,四爷还担心冰儿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一扬胳膊摔了墨,抬脚跑了。可两个时辰下来,也没听她叨咕一句,心里反倒有些奇怪。

“歇会儿吧。”四爷放下笔,向阶下小太监吩咐道,“命人备些水果点心来。”

“喳!”那盯梢的小太监应声,屁颠颠的跑开。冰儿提起墨块,弄干放回匣子里。香儿过来给她擦汗:“香儿刚命人弄了些您爱喝的西瓜汁,用冰块镇着。”

“哦。”冰儿甩着手臂,淡淡应了声便跟着四爷走到几案旁。香儿也奇怪今儿的冰儿老实的有点儿过分,可当着四爷的面又不好问。

喝一口冰凉清爽的西瓜汁,胸中舒畅了不少。冰儿用牙签叉了一块冰镇的西瓜,咬了一口:“西瓜还是用井水沁的好吃。”

一旁的小太监忙道:“奴才下次记着了。”

冰儿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闷头吃东西去了。

四阿哥看了她一阵,也低下头去。冰儿隐藏情绪的功夫极深,绝不亚于这宫里的人精们。她若是想让你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用你猜她自会显在脸上。反之,她若不想让你看透她的心思,就算你透过了她的眼里看进了她的心里,也是一片枉然,搁在那里的定是永远波澜不惊的止水。

四爷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好作罢。殿内一时静得吓人,两个当主子的吃相也都相当矜持,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气氛奇怪的很。香儿很少见到有冰儿在的地方,依然会冷场的,而且跟她在一起的还是她一向敬重的四阿哥。想着她这几天的异常行为,以及柳玉生写给她的那句深奥的话,也是一头雾水。

“格格。”香儿见她吃完,走上前,“我帮你捏捏肩膀吧。”

“不用了。”冰儿自己活动了一下手和肩膀,指着四爷道,“你帮四哥哥揉吧,我自己来。”

“可还撑得住?”四爷问道。

“四哥哥你忘了我跟你们说过我是怎么长大的了?”冰儿笑着,那笑容没有平日的俏皮,也没有故作的矜持,平的是一份从未有过的沉静,静谧得像月下的绿湖。四爷一时看得入神,冰儿也不在意,自然地笑着,任他把自己看个透彻。

“啊!”冰儿轻吁一口气,倚在扶手上,淡淡说道,“许因为人都不在的缘故,觉得宫里真静,静得都不像真的。连平日光看着都要敬畏几分的乾清殿,现在看着都没了那种压迫感。一瞬间,有种回去了的感觉。可眼前的东西依然是崭新明亮的,人也是毕恭毕敬的,空气也还是那么清新怡人。心里就想,如果一直就像这样该多好……”

四爷心中一动,不由记起她曾几度对自己说要想离开这里。那时他只当她是受不了宫里条条框框的束缚才想要离开,今日听她如此一说,却是否认了这一点。只是从未想到看着那么胡来的她,居然是个喜静的人。

“喜欢这样?”

“嗯,喜欢!”冰儿轻轻点头,一脸的开心满足,“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四爷心一惊,握着茶杯的手一晃,险些将茶洒了出来。冰儿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静静地看着殿外那郁郁葱葱的景色,呢喃呓语:“三千世界(さんぜんせかい)の乌(からす)を杀(ころ)し,主(ぬし)と朝寝(あさね)がしてみたい。”

冰儿的眼里,清朝的世界并不像她口中说得那般不堪,反而更接近她心目中经过动漫滤化过的唯美境界。

待在这个地方也快两年了,见过了她的春夏秋冬,日夜交替,也见过她的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从未真心埋怨过这里没有空调,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秋天空气太干燥,春天花粉太呛人……她喜欢这里的夜,不管是晴夜雨夜还是雪夜;她喜欢这里的风景,不论是绿草如茵还是枯草连天;她喜欢这里的空气,不管是清新湿润,还是干爽怡人;她也喜欢走在这里的街道上,总感觉不管什么时候出来都能看到很多稀奇的玩意儿,而且时不时还有庙会,很多很多的男女聚在一起看漂亮的烟花绽放在空灵的夜幕……全都是很美很美的,如果没有勾心斗角的宫斗的话……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接近,冰儿回过头,四爷一身藏青华服隐在夜色里,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冰儿收起翘着的腿,放下来,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向他道:“四哥哥要不要过来坐会儿?”

冰儿着一袭荷绿劲装,衣服上印染着大朵大朵的绕藤蔷薇。浓浓的夜色下,她清丽美艳如映月牡丹,令人无法转目。

四爷在她身旁坐下,视线停在她那一身怪异的服装,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晚了还不睡?”

“这么美的景,没人欣赏岂不是太可惜了?”冰儿仰头看那无云练净的天,说道。

“夜久无云天练净,月华如水正三更。你夜夜看还看不够?”

“嗯……”冰儿阖上双眼,认真思索,“无关看够与否,光是这样坐在这里成为这美景的一部分就很满足了。”

“哦?”四爷听着很是新鲜,向来都是听人说如何喜欢这景,像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

“四哥哥听过一句话么?”冰儿笑盈盈地问。

四爷侧耳倾听。

冰儿凑了过来,巧笑嫣然,轻声低语宛若情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四爷闻言怔住,心中的某根弦被人用力地拨动,激起一片心澜。那张笑靥如兰的脸,离自己是如此的近,近得他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搁在心头上……

“文字虽然简单了些,意境却也不差。”四爷轻吐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那股冲动点评道,试探性地盯住了冰儿,“只是其中些许伤感的味道,不符你的性子?”

“本就不是我写的,当然不符我的性子啦!”冰儿呵呵笑着,不以为然,“再说了,就我这脑袋,能装进这些东西就不错了,哪能写出这么高深的东西。”

“你倒坦白的很!”

“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

冰儿淡然恬静的笑容,让四爷分辨不清她究竟是懂还是不懂。在他的眼中,冰儿像一个矛盾聚合体,单纯又复杂,活泼又沉静,幼稚又成熟,天真又圆滑,胡闹又理智,呆傻又伶俐……而唯一一处让他找不到冲突点的便是胆大。就像现在,她直直地迎着四爷幽深的目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且一丝笑意毫不掩饰地进了眼底:“四哥哥再怎么琢磨也猜不透冰儿的。”

“为何?”

“因为冰儿还没到定性的时候呢。”

还没到定性的时候?四爷觉得好笑:“你可晚熟得很!”

“因为早些年光顾着学武去了嘛。”冰儿一本正经地道,“那段时间可学了不少东西呢,所以搞得现在一点儿东西都学不下去了。”

“藉口!”

“算是吧!”冰儿呵呵一笑。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黑矅石般的夜空,直到夜深。

一日,中午用膳时,香儿捧了一个朱漆食盒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几个萦雾滴翠的粽子。

“粽子?今儿是端午节?!”冰儿惊了一跳。

“格格最近老对着一幅字出神,都忘了今夕是何夕了。”香儿不满地说。谁知冰儿一瞪眼,更不满的道:“怪不得九哥哥他们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原来是跑出宫快活去了!也不知道叫上我,真是一群没良心的家伙!”

四爷听了,有些愧疚。说来九爷他们没来找她,全是因为自己有公务要处理,而她又被太后下了随侍磨墨的命令,自然不得脱身。

“知道你喜欢热闹,过了晌午,我就带你出去转转。”

“真的?四哥哥最好了!”冰儿顿时喜上眉梢,从食盒里挑了一个粽子剥开,放到四爷面前的小碟子里,大献殷勤。

“那……我们出去的时候,可不可以不坐马车?”

“那你想怎么出去?”

冰儿倩然一笑:“骑马!”

四阿哥心神一晃,不由看得愣住。他总觉得现在的冰儿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一直又想不出哪里不同,直到刚才她那抬眸一笑,四爷才恍然明白:冰儿变了,举手投足间不觉多了一些成熟女人的魅力。现在的她,就像一只吐丝做茧的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进行着质的蜕变。当她破茧而出,化身成蝶的那一刻,不知会有多少人为她的绝代风华所折服!

“四哥哥?”见四爷久未回应,冰儿轻唤他一声。四爷回过神,感慨良多的看着冰儿,伸手轻抚她的头,露出欣慰的笑:“好!”

冰儿冲四爷感激一笑,晃晃脑袋,就着他的手掌磨蹭撒娇。

用罢午膳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四爷耐不住冰儿的哀求,两人就顶着大日头出发了。香儿和一个小太监也换了便服骑了马跟在后面。

冰儿特地换了一身荷绿衣裙,长长的头发高高盘起,用一串翡翠珠钿固定住,斜插一支含翠锍金钗,发髻上撒星一般缀着几个白玉小珠钿,衬得那张小脸儿愈发明艳动人。

因为太阳毒,需要打伞,所以冰儿与四爷两人共乘一骑。四爷双手持缰,手臂从冰儿身后伸出,若即若离的环着她的小蛮腰。冰儿呢,手执一把浅绿印荷的油纸伞,偎在四爷怀里,心情无比欢快地哼唱着梁静茹的《宁夏》。无论远观近看,都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甜蜜画面。

四爷轻拢着冰儿,没有了碍事儿的头发与繁复的发饰,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嗅着冰儿天然自成的清香,听着她轻快动听的歌声,四爷感觉自己像喝醉了一样,想要挨着她,靠着她,抱紧她,永远不放开。

“四哥哥?”感觉四阿哥枕着自己的肩,好像困了的样子,冰儿急忙叫他,怕他是中暑了。

“嗯,有些头晕,可能是刚用过膳困劲儿上来了。”四爷想,这大概是自己出生以来谎话说得最假的一次。

“嘿嘿……”冰儿坏笑,“四哥哥这算是晕马么?冰儿见过晕车晕船晕机,晕马倒是头一回。您这也是开了一先例呢!”

四爷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居然拿他开涮,真是欠收拾了!遂坐直了身子,冷了脸:“晕马的确很稀罕,就是不知道晕人……有人是不是更稀奇呢?”

“晕……晕人?”冰儿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大热天儿的,她居然觉得有点儿冷。还没反应过来,四爷双臂突然收拢,将她抱紧,然后身子一轻,一阵儿天旋地转。冰儿吓得惊叫一声,手不由得勾住四爷的脖子。谁知四爷身子一斜,也跟着她歪向一边。明知不会真掉下马,冰儿却还是吓得大叫,双手死勾住四爷的脖子,绝不松手。一边急声哀求:“四哥哥,四哥哥,真的要掉下去了!”

难得见冰儿害怕的样子,四爷心里不忍,急忙收身坐起,将她抱回马背。

“怎么,怕了?”擦去冰儿额上惊出的汗,四爷心里疼得不得了,脸上却是一副戏笑模样,“看你平日里仗着武艺高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骑术又是一等一的了得,居然还会害怕从马上掉下去。”

“当然怕了!”冰儿余悸未了的拍抚胸口,“武功再高,也怕没有防备的偷袭。我骑术再好,骑马的人又不是我。”

冰儿话还没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后悔已来不及。四阿哥轻扯了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这么说,你是对我的骑术没信心了?”

“不是!不是!”冰儿一面拼命摇头,一面可劲儿往四阿哥怀里钻,嘴里还不忘装可怜求饶,“四哥哥骑术最好,是冰儿有眼不识泰山,看走了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呵呵……”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却是敞开心扉的高兴与快乐。冰儿不由愣住,认识四阿哥整整两年,她从未听他这么开心地笑过。他秀气的薄唇第一次没有紧抿着,自然的弯翘张开,露出白净的牙齿。俊朗的脸白皙光泽,不像平时总笼着让人看不透的雾。漆黑的眼睛里柔情一片,不见一丝冷厉。

见四爷发自内心的开心,冰儿心里不由也明媚一片,乖巧地偎在四阿哥怀里,笑得花艳芳飞:“原来四哥哥也会使坏,捉弄人呢!”

“每每被你耍的团团转,就不许我回敬你一回。”

“许!许!”冰儿赶紧小鸡般的啄米。四爷温柔一笑,收起捉弄她的心思,一拉缰绳,加快了马速。

穿梭在重重绿荫中,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开始听到隆隆的鼓声,船手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间或夹杂着人们助威的呐喊声。

冰儿手搭凉棚,远远的看到一片湛蓝水镜,镜面上承着几条游龙长舟,正箭一般的划开明明水镜,向不远处设的终点游去。

“哇,划的好快啊!”冰儿直接在马上立起身子,四爷怕她摔下马,只好揽着她的腰,勒停了马。

“四哥哥咱们就在这儿看!”

“不过去?”四爷问。

“那儿人那么多,挤破头,也不一定能看到什么!咱们现在在高处,一览无余,正好看他们谁抢得彩球。”

“好!”四爷点点头,脚踩在马蹬上立起来,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个跪马背上,一个立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赛龙舟。后面香儿他们停在离二人几步远的地方,也静静地看着。

等到一只全身漆红如火的龙舟率先冲至终点,夺得桂冠后,冰儿又看了会儿清净如画的水面,才缓缓坐回马背。

“不看了?”四爷随着她也坐回马背,看着冰儿一脸恬淡模样,一时猜不透这丫头在搞什么花样儿。

“真正美景已尽在我心!”冰儿一拍小胸脯,对四阿哥神秘一笑,“过几天四哥哥就会知道了。”

说完手揽过缰绳,一夹马腹,向街市奔去。快到集市时,便下了马,拉着四爷蹿入人流中。

“哇,好多好吃的啊!”冰儿吧嗒小嘴,把口水咽回肚里,不由分说将四爷推到一个卖肉夹馍的摊前。四爷摸了摸身上,尴尬的转过身,一脸无奈。冰儿一下苦了小脸:堂堂皇子居然也会没钱买单?!

偏冰儿又赖在那儿不肯走,一副吃不到饼就不走的架势。四爷没法,只好从身上取下一块稍次些的玉,就要给摊主,香儿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抢在他前面。末了瞪了一眼冰儿:“您才刚用过膳多大会儿,就一副饿狼见到肉腥的馋样儿!”

“我活动量大吃的多是应该的,再说明知下午要出来逛,谁还会傻啦吧唧的吃饱啊!”

香儿气结,看了一眼冒冷汗的四爷,反讥回去:“您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吃着碗里的,想着还没看到的!”

冰儿眉角一提,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吃着碗里的,想着还没看到的!我喜欢想,我能想到,你管得着嘛!”

后面的摊主拿着香儿付了钱的馍,尴尬的看着吵得不亦乐乎的两人,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四爷见了,接过来,递给冰儿。

冰儿嘟着嘴不接,上前几步从香儿手里抢过钱袋,气呼呼的丢了句:“不准跟来!”拉着四爷钻进如潮的人流中。香儿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是追上紧随而去的太监,跟去了。

“哇,这个香囊绣的好漂亮啊!”

“哇,那边的河灯做得好精致啊!”

……

四爷一下午就在冰儿的各种欢呼中,被那丫头拽来拽去,在两边小摊中不停来回穿梭游荡。四爷感觉自己几欲化身绣线,街道就是那道被划开的口子,而冰儿是那根被绣女持在手中的银针,她就那样领着自己在那条沟壑间不停地穿啊穿啊穿啊……直到沟堑的尽头……

“冰儿!”不知道逛了多久,四爷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好一把抱住她,不让她再跑动,靠在她肩上喘气,“歇会儿吧!”

“四哥哥累了吗?”冰儿仍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不见一丝疲色。环首看了一圈,指着一个矮楼道,“那边有个茶楼,咱们过去坐坐,吃点东西,等天黑了去放河灯,好不好?”

“好!”四爷点头,两人便向茶楼走去,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和香儿早就先奔进去,安排打点好了一切,等他们一上楼,小太监就迎了过去,把二人引到视野最佳的位置坐下。

这次香儿再不敢多言,乖乖站在一边,与小太监两人看着四爷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憋得肺疼。

冰儿总算良心发现,忙得从怀里抽出帕子给人擦汗,又倒了茶水双手奉上。四爷也不多言,伸手接过一气喝了两杯,才感觉不那么燥热,活过来一般吐了一口气。

冰儿见四爷那样,突地就不好意思起来。在现代的时候,还真没一个男的敢跟她逛街。原因在于自己每次的轩然壮举,总是被女伴们添油加醋的夸大一番,几次下来不管是私下玩儿,还是因公出去采购,没有一个男生敢挺身而出。就算被拖去,最后也是找了凉快地儿看东西,绝不跟她们一起逛。相比之下,四爷已经很有奉献精神了。

冰儿点了些清凉祛热的食物,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吃着。突然感觉裙角被人扯了扯,冰儿低头一看,一个看来五六岁的小男孩抓着她的衣服,粉嘟嘟的小脸,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巴巴的望着她:“姐姐,你好漂亮啊!”

冰儿得意一笑,在小孩脸上狠揩了一把油:“你这么乖,姐姐就赏你一块冰心鳕鱼。”说着夹了一块亮晶晶的鱼肉,送到小孩嘴边。男孩张开小嘴,一口叼进嘴里,文雅的吃起来。

“春儿,额娘不是告诉过你,不许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吗?”身后传来妇人轻喝声,虽然生气却又极是心疼担忧,好像冰儿给他儿子吃的穿肠□□。

冰儿猜定是身份高贵家的孩子,所以也不生气,站起身对急急赶来的艳丽妇人,笑说:“放心,虽然我现在手头确实有点儿紧,但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冰儿□□裸的玩笑话,可不是所有人都受的起的。那妇人脸上顿时青白一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却不经意看到一边坐着的冷面冰山,吓得一惊,赶忙福身去请安。四爷却抬手制止了她:“微服在外,不用多礼。”

那艳丽妇人立起身,尴尬的看向冰儿:“格……姑娘妆容多变,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介意!”冰儿摆摆手,疑惑的看向四阿哥。宫里妻妾太多,她又不是喜欢应酬的人,所以每次宫宴她要不偷跑出去自娱自乐,要不就是只顾大吃大喝,对一干人视而不见。所以除了特地拜见过的娘娘们,皇子阿哥们的妻妾她还真认不出几个。

冰儿正不解时,那艳妇拉了小孩到冰儿面前:“春儿,叫姑姑,不能叫姐姐,知道了吗?”

“姑姑!”小孩乖乖叫了一声。冰儿心中顿时大喊遗憾:才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从美艳动人的姐姐,降为年纪一把的姑姑!

“可找着你们了!才一转身的功夫,你们都跑没影了,害我好找!”冰儿正感慨着,突然听到十四阿哥的声音。眼角,湖绿的袍角轻摆,十四俊朗的身姿绕过木栏,逼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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