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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1 / 0)

那尼叶赫闻言,扑哧笑了一声,拿起烟杆就往妇人脸上一戳,道:“水性。凡人像是星星,莫不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还是扫把星转生?”

那妇人一躲,仍然语调平平,道:“我非汉人,别拿汉人的三从四德压我。——那汉人问我可有人经过,不知何故,我却促狭起来,并不想跟他说实话,便说,那个黑衣胡人我见过,却才问我讨水喝,他往北边去了。那人便即刻翻身上马要去追赶,我又道,北边现在正在闹狼,百十只一群,见着人畜就吃光,除非大晌午,谁也不敢独自过去,你不如留下过夜,明日再走。

那人将信将疑的看着我,道,既然如此,那个黑衣胡人怎么敢过去?我答不出,他复又跳下马来,拔出剑来指着我,冷冷的叫我说实话,嘁,这人脾性非常生冷硬气。

正在这时,我额及(母亲,以下写做母亲)醒来了,也出得毡房门口,一看见这副情形,急忙扑过来护住我,哭嚷道,若不相信,便进去搜搜,男人不在,只有我们母女两个,不要欺负我们。

那人见了我母亲,便有些缓和,把剑收起来,道了声得罪,自己掀开毡房门进去了,我吓得一动不动,魂都要飞了,谁知他搜了良久,自己却低头出来了,他没能找到那个蓝眼的胡人,只能对我们赔了不是,继续跨上马往北边疾驰去了。

等他走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跟我的母亲说了实话,我母亲狡猾的一笑,道,那毡房的另一面没有盖严实,她趁着我和刚才那人说话的时候,将那个胡人从另一面悄悄的放走了。后来我们知道,那胡人趴在毡房后面,大气不出的过了半夜,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换了我们一匹最好的马,往西边去了。

那些年的冬天,非常寒冷,且冬天一年比一年长,春夏又短,我的父兄母亲相继死去,我孤苦无依,在远亲和族人的毡房里流转,什么活都做,捱苦求生。再后来,我嫁了额斯图木部里的头领,衣食不愁,然而我娘家无人可以依靠,故而背地里受尽欺凌。

那时,我又见到了那个蓝眼的胡人,他似乎打西边过来,带了很多新鲜的玩意儿,我那时就和他好上。他给了我很多东西,烟土,胭脂,各式各样的狐裘,绫罗绸缎,还有一样东西,那东西能让人听命于我,但是有些人会因此发狂死去,活着的人也会变得妖异。但是我毫不在乎,就这样,我笼络了一大批的人,包括我原先的族人和远亲,我的势力越来越大,正当万事和顺的时候,我却临盆诞下一子,那孩子千不该,万不该,却长着一对蓝眼睛,这下我那丈夫便十分震怒,着人来杀死我。我自分再无生理,只能待死,可是我的下人却鬼使神差的摸出那胡人留给我的一样东西,道是假死的药,我无路可走,便就吞服。后来茫然不知事,等到醒来之时,便是在陵墓里被人唤醒。原来已过了三百余年,我那蓝眼睛的孩儿,被族人领走养大,娶妻生子,并着原先的族人,数百年来已经开枝散叶,约莫有千人之多,他们既非汉人,也不再是瓦剌,却穿着汉人的打扮,他们身怀异术,却不务农耕渔猎,也不做商贾,那些异术也无用武之地,每到一处,即遭赶逐,却百年来不渝其志,只要将我族势力壮大。”

查理王听闻此言,皱着眉头,道:“你辈不做安顺良民,又好吃懒做,尽干些邪门歪道的事,有容身之地才怪。你就说那粟特方士如何了?你后来有未再见过他?”

那妇人斜眼瞅着他,笑了一声,道:“若无容身之地,那只有将现今的世道搅乱,所谓不破不立。那个蓝眼的胡人,我只听说,三十年前,族中人见过一次,他教他们选人养虫,以备将来之用。”

当下四人没有言语,那尼叶赫早就睡着一般没了声息。那妇人看着火盆里的炭火,突然打了一个哆嗦,道:“妾今日请李道长来听这些,是有事要问。”

李道士冲她点点头,平平的道:“你说。”

那妇人咬住上唇,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为什么要追捕那个粟特方士?”

李道士道:“他在京城用邪虫害人,试图惑上,意图不轨,此辈不诛,恐怕要扰乱社稷。”

那妇人道:“他既然要乱大明的江山,那他便为大明之敌。为什么他也要教唆我等,拿相同的邪虫去寄生在我的族人身上,把额斯图木部里也搅得一片腥风血雨?他究竟是何人,若为图富贵,大可不必这样。况且他数百年来穿梭于西域和中原,到底是为谁效力?”

查理王被这妇人的言语惊得倒吸一口气,李道士也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在这时,那尼叶赫却以手撑地,一骨碌坐起来,他敞着前襟,甩甩脑袋,笑道:“娘子,我原以为我比你大些,没想到我这回取了个曾祖奶奶养在这里。罢了,反正又非明媒正娶,我们图的也不是什么百年好合,凑合吧。以后我们和李道长,王公子,以后还有正事要做,今天时候不早了,先吃饭。”

说着,他便拍了拍手,仆人便摆上饭来,却是细巧小菜,并着温酒,查理王本来就饿,但是对着面前这二位,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那尼叶赫也不动,只是噙着烟枪看着他们,这妇人和尼叶赫坐在一侧,中间隔了三尺,便是李道士和查理王,四个人隔着饭菜对视,谁也不动筷子。

须臾,那尼叶赫突然呼出一口烟气来,冲着李道士的方向喷了一口,笑道:“李道长也不必有顾虑。我不是牛纽那等执拗之辈,你便杀了我祖宗,我也不计较。眼下我俩没什么要相争的地方,反而要互相帮帮忙,所以何不互利。我从今以后便奉你们为上宾,大家交个朋友,以后也要常来往才是。”

李道士眯着眼看着他,并不抬手驱散那烟雾,查理王却立马站起,冷声道:“我们这便告辞了。”

那尼叶赫慢笑一声,道:“送客。”

两人便出了宅子,一路上无语。查理王只觉得尼叶赫和那妇人态度都奇怪,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讲,却又不肯一下子全吐出来,只是含含混混的吊人胃口。再看李道士,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和他想的一般。

两人回到猫儿胡同王典仪家里,进得堂屋,却见气氛不同往日,旁边的老仆冲他挤眉弄眼的比划,似乎让他别进来,再抬眼一看,堂屋的桌边坐着一个生人,乃是个年纪小的后生,戴着个瓜皮帽,正在玩茶托,旁边还侍候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厮。那后生估摸着有人进来,也不抬眼,尖声尖气的说:“请问侯军校何时回来?”

查理王见了生人,赶忙捂住耳朵,一边后退,一边道:“还没回来,晚上才回来。”

那后生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透着心虚的模样,故作老成道:“那我晚晚儿再来罢。”

说着那后生便立起身拱手告辞,故意扯着大步走了。查理王等他出了门,才把耳朵放开,嘿了一声,道:“这位小爷谁啊,看着细皮嫩肉的,像个丫头一般。”

李道士低低的的啧了一声,道:“她是个女孩儿。”

查理王心下惊奇,不过感觉这怪模怪样的女孩儿来寻侯六,其实可能没什么恶意,也便不再想这茬事。他和李道士两人草草寻了点吃食,便独自来到书房,沏了壶茶水,坐在王典仪的太师椅上寻思起来,觉得事情一波接一波,纷乱无头绪,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在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里,似乎暗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不如按时间先后,将他们一一列出来,再将其中疑问和线索单独择出,也许能有益处。

他这般想着,便研了点墨,拿起毛笔来蘸了蘸,下笔时又十分犹豫,不知从哪里写起,便将笔搁在一旁,在书房里兜着圈子,突然,他看见了那本陇右杂记,心里打了个突,忙急急的回到桌旁,提笔开始写起来。

一切,都应从最开始写起。

他的毛笔字写的像是蟹爬,并不如何美观。然而自第一行开始,却有如行云流水,一发不可收拾。

“明正统十四年(公元一四四九年,那时还未使用阳历,故括号内为注解对照,下同)土木堡之变

“明成化二十二年(公元一四八六年)李端白(白朗)生;

“嘉靖某年粟特方士第一次从西域到京城;

“正德五年(公元一五一零年)孝陵卫李端白结识王某某,染上恶疾(似乎无因果关系);

“嘉靖二十八年(公元一五四九年)孝陵卫某某追捕粟特方士或其爪牙,至哈日阿麻东北,未果。

“崇祯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明亡;

接下来便是他遇见李道士和侯六的同治九年。这之间有二百二十六年的空白,也不知那李道士在时间如何颠沛流离,抑或是大部分时间都沉睡于千佛窟下的禅院里?

“同治九年六月(公元一八七零年)李端白从陕甘云游至中原;病发一次,靠侯六的血脱难(侯六所言)。

“同治九年七月(公元一八七零年)至淞阳镇;

“同治九年八月(公元一八七零年)王家藏书阁击毙怪物一头;王家藏书阁地下林列的棺椁;李端白第二次病发;与上次间隔仅二月,可见侯六的血效果维持不长久;首次靠我的血恢复神智。

“同治九年八月至十月(公元一八七零年)三人北上;遇王典仪;至思山岭,人偶怪疑似被人故意投放,且背后书着‘岁在甲午,时临庚子’(怪哉);李端白第一次单独行动;

“同治九年十月我与侯六暂住于王典仪宅中;”

他写到这里不禁停笔,突然想起来一件怪事,王典仪的宅院后边,似乎囚着个疯癫的怪异女子,这女子似乎是王典仪的妻子,原先伶俐标致,现在却近乎鬼魅,似乎靠着掺了檀香屑的食物,才能安静入眠。

查理王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了李道士身上的味道和千佛洞下深井里的黑木箱,那箱中全是檀香木珠子,李道士便在箱中,一睡便是六年。这期间,他并未发病,也许是沉睡减缓了发病的进程,也许是那些檀香木的气味抑制了病情。抛开这一层,李道士的所谓恶疾,似乎与王典仪的妻子患的是同一种病。然这中间查理王自持医术高明,数次问过李道士,都被他含混略过,查理王只好作罢。

他抛下笔,伸手在纸上扇了扇,便伸了个懒腰出去了。及至院中,却神使鬼差的绕到往西边院子的院门边,那院门锁着,他凑过缝隙看了看,西院洒扫的相当整洁,像是经常有人进出,未曾荒废。那关着疯癫女子的房门,却半开半阖着。

查理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房门后边的一线黑暗,总觉得人在门后一闪而过,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过这种感觉转眼即逝。他定了定神,往后一撤,四下里瞅了瞅,发觉并没有旁人,心下稍安,便走回去了,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深秋的太阳光照在宅中的青瓦,檐角的兽头上,风萧萧的吹,一地的黄叶翻卷着。宅院中死寂一片,似乎除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查理王猛然觉得并不寻常。往日此时,王典仪那老仆虽然时常下午出去采买,但是自肃州回来,李道士却一直在他左右,二人白天则同行止,夜间也在同一间房里歇卧,可今天却怪,他进了书房,李道士却并未跟过来,眼下也不见其踪影。

一阵冷风吹来,他顿时觳觫起来,便转头回书房去。这时,庭院里的玉兰树上却有一物叽叽的冲他叫起来,查理王抬头看时,却见那树上趴着一个灰色的老鼠,一双血红色绿豆小眼,外加一双喇叭耳,查理王头皮一炸,脱了脚上的鞋子便死命砸过去,那老鼠躲也不躲,一下便掉落在地上,腾起了一小团烟雾,那烟雾散去,却是一个小小的纸团。这套把戏,似乎在六年前进那方士的妖楼之前见过。

查理王皱着眉头,走过去,将那纸团展开,只见那上边只有三个字:“三岔口”。他顿觉大惑不解,三岔口乃是一出京剧,他六年前来京城时,在中和戏院听过,那任堂惠暗中护着发配的焦赞,和黑店老板刘利华打斗。那白衣的任堂惠和黑衣的刘利华都装作在黑暗中摸索对方,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望空使力,既徒劳又可笑。而台下的看客,却看得一清二楚。

查理王心惊了一下,将纸条揣进怀里,依旧回到书房,拿起笔继续写了下去。

“同治九年十一月并州被江玉阳阴魂附体;

“同治九年十一月金庄邪物附身的女孩儿要挟李端白,未得手。

“同治九年十一月方家阴宅妖楼后来李端白对此言之甚少”

查理王停下笔,觉得此处不太清楚,至此,他心中凸显出一个疑问来,与那妇人所言不谋而合,那粟特方士到底是在为何人铺路架桥,且其不单是为求财,也不单是为祸乱社稷,他到底是为何等目的。

再者,对于李道士,他身上的疑点,比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粟特方士来,只多不少。以他的本事,漂泊三百余年,却至今无法了结。那方士到底要挟他做什么事,无论事后查理王如何拐弯抹角的打听,他也闭口不言,实在是可疑。

突然,他觉得心头似乎是被一阵冷风吹过。他在妖楼中,似乎做过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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