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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妖鼠(1 / 0)

我们三人在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粗略的抹去了江疯子和我留下的痕迹。到了午夜才悄悄出门,那时候,鼻端已经飘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道,虽不至于腐臭,但绝对难忍。三人坐车离开,随便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到了第二天,李和尚出去打听风声,我便在酒店里翻看那些东西,江疯子换了身装扮,中午便出门不知去向。

我很担心段青方,几次都忍不住要用他们留给我的手机去联系王华教授,但到了最后不了了之。因为,我耳边总浮现出我被文太心一伙人捉住之后打那次紧急电话的情形。

三声短,三声长,三声短,这是最简单的求救方式,国际通用,只要受过一点训练,就不可能置之不理。电话那头的人却硬要推说不明白,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次我是谁,还没等我把“w”打完,那边就强硬的挂断,真是令人费解。

电话中的声音来自于一个很年轻的陌生男人。如果以后我还要跟王华教授联系,一定会跟他报告这事。不知为什么,我虽然觉得王华非常可疑,虽觉得他不害我,但会对李端白不利;佟静更加奇怪,似乎跟李端白有深仇大恨,但不至于跟文太心暗中通气。

我打了个哈欠,拿起硬皮笔记本看了起来。随着纸页翻动,一股淡淡的怪味儿在宾馆的客房里弥散开来。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它在尸首旁边搁久了,浸染上了怪味。可是仔细嗅嗅,我发觉这股味道跟腐败的荤腥没关系,而更像是一种矿物。我曾经记得,居里夫人实验室的笔记本都有很强的放射性,而她本人也死于白血病,不禁眉头一皱,要把笔记本拿到卫生间抖一抖。

这时,门开了。江疯子掂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走进来,放在书桌上,插线开机一气呵成,然后叫我过来上网查资料。我一见大喜,熟人们的电话号码在网上有保存,江疯子和李和尚的手机打游戏还凑合,上起网来信号微弱,只能干着急。我打开通讯录,第一个就看到了黑毛猴。

那个时候,段青方曾预言说,我们几人身边都会出现异常状况,而这种异常状况在五一期间,很可能就已经发生在了猴子的身上。

于是我头一个就去打他的电话,一拨过去那边就通了,我心里一喜,可是接电话的不是猴子,而是一个我意料之外的人,而这个情况,很可能说明猴子很安全。我当即狂喜起来,可马上又哭丧道:“老李,你干闺女被他们抓走啦!”

那边似乎停顿了一下,便道:“她不在太原?你又在哪里?”

这时候,江疯子已经捧着一袋炒花生,凑了过来。炒花生在他嘴里发出刷刷的声响,成功地激起了手机那头李端白的警觉,只听他道:“你跟谁在一起?”

江疯子嘿嘿的笑了几声,拉着长音道:“我你都听不出来了?——那个什么查理王,你继续打,此破手机乃是冲话费送的,不把钱用光了可惜。”

我遂将五一以来的事情简要对他说明,并问道:“侯开阳那边有问题吗?”

李端白叹了口气,道:“跟青方那里差不多,不过已经没事了。”

我心道没事是个什么意思。平白无故突然冒出一堆复制人来,不查清楚实乃寝食难安,况且段青方下落不明,实在让人难受。李端白却表态道他会立即来太原,剩余部分请“姓江的”来解释就可以。

“姓江的”在一边微微冷笑,道:“姓李的还是那副老样子,几百年不变。”

我看向他,那江疯子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那些和你们一模一样的东西并非什么出自哪位高明化妆师的手笔。他们全都已经不是人,而是妖孽。

“这些东西以前是人,后来便被伊布里邪虫寄生,如果你掀开他们的面皮,就会发现下边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这些虫子代替了原来的骨骼和肌肉,哈,别跟我提什么人体排异反应,这些虫子,和操纵虫子的人,都不是人间之物。我和李端白几个人,玩命的追了几百年,也没搞清楚它的来源,现在国内上头和国外也在秘密的调查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此物就如同玩火,拿捏得不好时,就万事休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信息量太大,我有点卡壳。首先,他说的伊布里这个异域风颇重的词汇,我确乎在哪里听说过。于是,我顺手在网上搜了一下。

在很多条明显驴头不对马嘴的动漫和人名地名之中,我似乎查到了一点能对得上的,伊布里斯,在古兰经中有魔鬼和恶魔之意,总之,这不是一个好词。我正想转头问问江疯子,却冷不丁被他把一个密封的玻璃瓶摆在我眼前。

我定睛一看,瓶子里微黄透明的液体里悬浮着一个手指长带花纹的东西,正是王华他们叫做纹蛭的寄生虫。我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江疯子冷笑一声,道:“鄙人上百年来都在剿除这东西,焉能没有!”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精神问题决非寻常,别人还停留在文疯子武疯子的浅显阶段上,这厮很可能已经用他发达的大脑构建出了一个历史悠久的奇妙世界。于是问道:“几百年,那要从那年算起?”

只见那江疯子愣了一下,居然仔仔细细的盘算起来,甚至还掰上了手指头,然后笃定道:“嘉靖二十五年,按西洋公历,便是一五四六年,那年我二十六岁,差点被火器打死。”

我哭笑不得道:“那时候你二十六岁,今年你多大?”

江疯子道:“二十五岁,到今年十二月才是二十六岁整。”我道:“这么说,你是越活越年轻了?”本来我想说越活越倒退,但考虑确有精神问题之人,情绪不稳,且伤人概不负刑责,所以只得改口。

江疯子嗤笑道:“什么越活越年轻,你怎么还是这般呆傻!我八五年投胎转世,你先我一年投了人胎。”

我摆摆手,心里愈加悚然,愈发觉得虽然外边艳阳高照,屋里却冷气十足。江疯子看出我的心思来,笑道:“别害怕,我为什么记得以前,就是因为我没喝汤,趁那老太婆不注意便撇了。你之所以脑子笨,就是因为汤喝太得多,再多喝哪怕是一口,你就是那什么‘二十一世纪综合征’。喏,明白了吧?”

(海殊途注:应该是二十一三体综合征,即先天愚型)

他不解释还好,经他这么一说,我似乎看到了阴风怒号,鬼气森森的另一个荒凉又熟悉的世界,不禁寒毛直竖。江疯子却浑然无觉,道:“我继续说,这些妖孽为人所操控,一旦看见特定人的模样,皮下的虫子就会按照那个人的模样,重塑五官,使他们变得和被指定的人一模一样。”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我也缓和道,“这些虫子似乎有集体智慧,就像盖蜂巢的蜜蜂,总会盖出六角形的巢来。”

江疯子点头叹道:“是这么个理儿。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好好上学,所以老是说不到点上。”

我安慰道:“没关系,即使好好上学,照样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回忆起湘西科考之前听过的课,也只能记起这么一句——这些虫子不属于我们目前所能归类的任何物种,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它们不是人间之物。”

江疯子努起嘴巴来,道:“如果你能确定这些妖孽是被那个小娘们操控的,那么她的身份真应该好好调查一番。以前能以此物害人者,不是粟特方士便是他的爪牙。当年的粟特嘛,就是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地区。”我闻言摇头,文小姐并非高鼻深目,而是美籍华裔,祖籍在陕西,如果说被国外同行雇佣还有可能。但这种所谓同行,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头和势力又大得可怕,不可不防,当然,防他们是王华佟静的事,纵然英勇机智如李端白,也奈何不了这股境外势力。

虽然我从来不信,但也无法摆脱江疯子那些疯话的影响,李端白本身就是个未解之谜,其神秘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纹蛭这种生物本身。当天深夜,我们仨去太原火车站接李端白。孰料同行而来还有一人,那人神情萎顿,面目青黑,正是我的发小黑毛猴。

我们五个块头都不小的人,挤坐在江疯子开的小卧车上,甚为局促。大家一路沉默,回了宾馆,又多开了个房间住下。我好歹摆脱了江疯子和李和尚,争取和李端白黑毛猴共处一室,便问黑毛猴这些天来过得如何。

黑毛猴却懊丧道:“工作丢了!”

我不知怎样安慰他,因为我隐约觉得,我的吃饭家伙也离丢不远啦,于是道:“老天饿不死手艺人,何况你是正经医生,这家医院不行咱们就再换一家。”

他烦乱的点点头,便躺倒睡下,似乎很疲惫。我和李端白四目相对,他良久才道:“他们已经应该知道我来了太原。”

我大吃一惊,道:“你是说,文太心他们?见鬼,这伙鸟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这般消息灵通?报警管用不管用?”

李端白道:“那个所谓的文太心不过是其中一个执行者。每个时期,他们都会选择一个执行者,几百年来都是如此。至于他们,或许存在的更早,甚至早于宗教和文明确立和萌芽之初。——报警没用,王华和佟静的行动所属的行动组内部,有他们的人。”

我听了这一席话,突然觉得他离江疯子那种状态也不远矣。见鬼,我怎么老遇见这些怪人,罢也,干脆敬而远之为上上策。但李端白这厮实在让我难以割舍,因为我俩交情实在太好,于是我尝试道:“眼下你要单打独斗?到了这步田地,不如就通知王华他们,到底官方力量大一些,就算遇到势力强大的敌对势力,也足以应对。”

李端白却反问道:“你怎么晓得王华他们不知道?”

我语塞:“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见动作?别跟我说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就在这时,李端白却猛然抬手,将床头灯摁灭,屋里顿时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灯火,逐渐看清了室内家具的轮廓。

这才发现李端白那双磷火般的双眼死死的盯住了窗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什么都没有,正在我寻思莫非神经病可以传染时,突然,从窗脚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边嗅边爬。

对面洗脚城的霓虹灯不停变换,一缕红光照来,让这动物纤毫毕现,原来却是一只大老鼠,嘴边还拖拖拉拉的叼着什么东西。我不解,只见李端白走上前去,慢慢拉开窗户,那老鼠一动不动,任由他捏着手上,取下了那个东西,然后,它就像完成了任务一般,从李端白手里掉下,大模大样地往屋里爬过来。

老鼠是四害,人人需喊打。我伸手摘下运动鞋,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一击必杀,拍得那老鼠汁水四溅,好不恶心。等床头灯再一次打开,我却发现,李端白手里乃是一个小小的纸条,在这个惯于用电子设备传达信息的时代,显得非常特殊。

只见那纸条上写道:“明日晚八点开元夜总会二楼613号包厢见”。这是一封提示碰头地点的信,写信人自不待言,送信方式离奇如聊斋怪谈,即使这样,我仍然有更大的疑问徘徊在心间,终于忍不住跟到洗手间里冲李端白发问:“为什么他们精确无误的能找到这里来?除非他们买通了公安系统的天眼,但这根本不可能。”

李端白洗干净手,对着镜子看着我,慢慢道:“是因为我。”

我道:“不懂。”

李端白道:“你说过梁庆鱼跟你提过信息素的事情。纹蛭的感染者,会散发着一种信息素,彼此之间可以识别,甚至知道对方的大致方位。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秋天去湘西之前,你被一个感染者在住处袭击,当时我能及时赶到楼下,全拜信息素所赐。”

听闻此言,我不禁眉头大皱,不过倒是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感染者?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李端白的口气就好像在拉家常,“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被火枪打了个对穿,原本该去阴曹地府报道,全赖此物所赐,苟全了一条性命。不过,我体质与旁人殊异,这东西无法在我身体里作主,倒是变成了修补外伤内伤的好东西。当时我还有几个同侪辈,也是这种情况。”

我将信不信,便道:“你也被火枪打伤?看来国家枪支管制还是不够严格,你和那江疯子原先就认识?是一起出的事儿吗?”

李端白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来,慢慢道:“我廿四岁时,正是大明正德五年。江玉阳那厮还没有出生。我们这样体质的人,是万中无一。几十年下来被火器,刀斧打伤濒死的同辈何止上万,成功活下来的却只有我们五个人。”

疯话,彻底是疯话!我脚底软了一下,打算装作啥也没听见,与其相信这俩怪人,还不如相信文太心的势力已经雇用黑客,入侵了本地公安局的天眼系统。不过明晚又将是另一场棘手而叵测的事情,我们有整个白天可以准备。

我困意上来,打了个哈哈,准备溜走。所幸被江疯子传染了奇特症候的李道长虽然看出我半分也不信他的,却没有再作过多解释。我们就这样睡下,直到第二天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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