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邓白劳捧着个碗越想越得意，他仿佛看见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朝他扑过来。
第二日，邓白劳大清早去灶头又烧了一锅绿豆水。他家老娘见了又骂起来：“你这个蠢货，你家老娘伺候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老娘端碗饭。”
邓白劳嘿嘿一笑，朝自家老娘解释：“昨晚那绿豆水馊了，娘子没回来。等会儿我给娘子送碗绿豆水。”
“我呸。”邓白劳老娘骂起来，“一个窑姐儿，男人玩的玩意儿，你把她捧在手心你不嫌脏啊。”
“娘，她是我婆娘。”邓白劳又抓了几把黄糖放进绿豆水中，“我自然得对她好。”
“哎哟哟，我的糖。”邓白劳老娘一把将放糖的坛子抱在怀里，然后又冲着邓白劳骂，“我还是你是老娘，你咋不伺候我。”骂完，邓白劳老娘钻出厨房将糖藏好，藏好后她越想也不甘心，将大门拉开，拉扯着嗓子大骂：“我们邓家可是个清白人家，哪晓得这天降横祸，降来了窑姐儿。老婆子我是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哎哟哟，老头子，老婆子对不起你，给你邓家的独根苗娶个了不守妇道的窑姐儿啊。吴花，你这个肮脏的贱货，你以为你进了我邓家的大门就能吸干我邓家的银子？没门，老婆子盯着你呢，把你盯得死死的，让你连个针都偷不成。”
邓白劳隔壁住着个姓王的剃头师傅。王师傅挑着个担子边从邓白劳家路过边对邓白劳老娘说：“今儿您还是那么精神抖擞，旁人可比不得你。”邓白劳老娘炫耀地说：“没事骂上几句，有事再骂几句，等气出了这天夜黑了，该回家睡觉了。”
“还是您看得开。”王师傅边走边答，“我可比不上您，干的是那伺候人的活。”
待王师傅走了，邓白劳老娘又开始骂起来，这回她不站着骂，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吴花，你这个妖精儿，没媒婆你怎么就不害燥进男人家的门，上男人家的床？没聘礼，你怎么就不害燥拎着个包裹窜男人家的门，躺男人家的床？你家的老妈子是天生当老鸨的料，把你养成个让男人玩的玩意儿，让女人踩的贱货。哎哟哟，老头子，千人骑万人骂的窑姐儿进了咱们邓家的大门啊。老头子，你咋不把这贱货带走啊，别让她待在咱们邓家，丢了咱邓家的清白身子啊。”
远处一汉子狂奔到邓白劳老娘身旁，急喊着：“婶子，婶子，你家，你家娶的那个新媳妇死了,她——她——她死了。”
“死了？”邓白劳老娘不敢相信地问着。
“今儿，不对，昨晚上死了。”
“死了，死了，死得好。”邓白劳老娘喜不自禁地喊着，喊完她乐滋滋地往前走，“我得找个媒婆，再娶了新媳妇。”
“婶子，婶子。”汉子拉住邓白劳老娘，“您不去看她？”
邓白劳老娘将汉子推开，“晦气。呸呸呸。”她连呸了三声，“婶子我还等着请你喝喜酒呢。”说完，她摇摆着屁股喜滋滋地离开。
“婶子，婶子。”汉子喊了几声见邓白劳老娘没回头又往邓白劳家里走，“邓家小子，你家婆娘死了。”
邓白劳早在内屋里头等得不耐烦，听见汉子一叫刚想应一声，又想着不能太着急让人看出来。于是，他故意在堂屋磨蹭了一会儿再走出来，假意问：“谁，谁死了？”
“哎，你家婆娘，你家婆娘死了。”汉子着急地说。
邓白劳憋不住想笑又怕汉子瞧见，便低下头咧开嘴偷笑，笑完后又察觉不妥又抬着头干嚎：“婆娘你死得好惨啊。”嚎完后，他立刻催促着汉子带他走，“走，快走。”
汉子领着邓白劳来到吴小娘子家中。此时，吴小娘子家是挤满了人。
众人见邓白劳过来了，纷纷冲着他说。
“邓家小子，你家婆娘昨晚死了，你赶紧给她买副棺材。”
“不成，不成，你们瞧，她鼻边有黑血是被人毒死的。邓家小子，你婆娘被人害了，你得报官。”
“瞎说，我看她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死了。邓家小子，你别听他们乱说，赶紧买棺材去。”
“我看是春风楼干的。他们想救少东家，就趁机毒死了吴家小娘子，你们说，我猜得对不对？”
邓白劳眼珠子直转，直至听见有人将脏水泼到春风楼身上，他才干嚎着哭起来：“准是春风楼杀了我家婆娘，不成，我得找他们说理去。”
围观的众人一听，约莫也有些理。白天吴小娘子到春风楼闹事，晚上吴小娘子便没了，这即便不是春风楼干的，也是他们给闹的。于是，一帮子的人抬着个木板，将死去的吴小娘子抬在春风楼门前。
邓白劳趁机大嚷着：“你们春风楼一定得给我一个交代。我家婆娘不明不白地死了，定是你们春风楼杀了她。”
春风楼的黄掌柜今日又不在，当头的是昨天那个姓钱的伙计。
钱伙计学着黄掌柜，对着众人鞠个躬，问：“各位大爷大哥大姐，今儿咱们得把话说清楚，这又出啥子事了？”
“他们说你们春风楼将昨儿那小娘子给毒死了。”围观的一汉子大吼着。
“他们说你们春风楼杀人灭口。”围观的另一汉子接过话大叫着。
钱伙计问着前来闹事的那帮子人，“各位大爷大哥，你们先把事情给小人说清楚，再让小人琢磨琢磨这究竟是咋一回事？您看，成吗？”
“有什么好说的。”前来闹事的一大娘大喊着，“是你们春风楼杀了吴小娘子，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们杀了她。”
“大娘，脏水泼到春风楼，春风楼可不会忍气吞声地吞下去。您说你看见我们春风楼的人杀了吴小娘子，请问这位大娘，是谁杀的，又是怎么杀的吴小娘子？”
“昨晚我瞧见一个黑影子窜进吴小娘子家，吴小娘子大叫一声，然后，我冲过去时，吴小娘子就死了。”
“那就是说你并没有瞧见是谁了？”钱伙计再问。
“肯定是你们春风楼干的。”闹事的大娘吼起来，“谁不知道你们春风楼的少东家杀了吴小娘子的哥哥，现在你们想杀人灭口，大伙儿说对不对？”
围观的群众也议论纷纷，大叫着要春风楼将凶手交出来。
邓白劳心急了，他害怕春风楼硬拖着将到手的银子给拖走，可又该怎么让这春风楼吐出银子呢？邓白劳想了想，决定先退一步。于是，他对着钱伙计说：“今儿不是我前来春风楼闹事，只是这心里头委实有些不舒服。我家岳母昨儿刚走，今儿我家娘子也跟着走了，两件事加在一起不得不让人联想是不是你们春风楼干的。毕竟，你家少东家杀了我家大舅子的事还没落下一撇。再说，我家娘子若不是与春风楼大闹一场，也不会突然去世，这怎么着你们春风楼也得给我家娘子当几下孝子贤孙。”
“这位大哥，咱们先不谈这凶手究竟是谁，只说说这理字。第一这脏水是你们往春风楼泼；第二，这吴家小娘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咱们去衙门，请差老爷断一断；第三，你们无缘无故往春风楼闹了二场，这理字又在哪儿？”
“你们这是强词夺理。”邓白劳假意大吼着，“没天理，没天理啊。今儿，我就不走了。”他坐在地上继续吼叫，“你们不给我家娘子披麻戴孝，我就不回去。”
“好。”围观的一闲汉大叫着，“这才算是有情有义。”
“得了，你请坐，小人就不伺候你了。”钱伙计还年轻，气着回到春风楼里头。
邓白劳边听着围观的人夸他重情重义边琢磨着是坐着坐着假装昏过去还是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到底是哪种方式能捞到更多的银子。这样想着想着，邓白劳眉头皱了起来，更让旁人看了越发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围观的人，闹事的人，坐在地上的人，站着嘻笑的人都顶着太阳等着结果。这日头是越来越大，停放在邓白劳身旁的尸体散发的臭味越来越浓，几只苍蝇也不停地盘旋在尸体上。
邓白劳忍着臭味起身将外衣脱去，再拿在手中用力挥赶着尸体上的苍蝇。这番举动又赢得众人一片赞赏。
但这番赞赏并没有让邓白劳欢喜。他望着天上的太阳，等待着昏倒的时辰。没错，他已经想好了，先假意昏迷再敲诈春风楼一笔银子。
然而，还没等来他挑选好的时辰，他家老娘瘸着脚赶了过来。先是用力一巴掌重打着邓白劳的头，再用力一踢将木板上的尸体踢到地上，紧接着她叉着腰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死耗子跑到邓家偷油，活该被老鼠药给毒死。”她用手指着吴小娘子的尸体，“一个窑姐儿，哼，男人的玩意儿，死了就死了。”
邓白劳老娘又抽了邓白劳一巴掌，“你这个蠢货，为她披麻戴孝，你不嫌她脏啊？千人骑万人骂的窑姐儿，就该被狗给吃了，被狼给吞了，就不该活在这世上。”抽打完邓白劳她又冲到对面的银楼大门外破口大骂：“什么少东家，老婆子我呸。狗吃了良心啊，把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贱货扔给我们邓家，你们银楼的少东家也不怕天打雷劈，最好雷劈死这个良心被狗吃掉的畜生。”
邓白劳假意劝拦自家老娘：“谢少是个好人，他还给了我五两银子娶亲。”
“狗娘养的蠢货。”邓白劳老娘瘸着腿跳起来，“你愿意戴绿帽老婆子我不愿意孙子姓谢。”骂完后她又在地上打滚，“天煞的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啊，六月飞雪六月飞雪啊。”打了几个滚后，邓白劳老娘又跳起来大骂，“什么少东家，狗屁。是你杀了我家媳妇，没错，是你派人杀了我家媳妇儿。”她又指着吴小娘子的尸体吼，“她肚子里还有个孽种呢。”
“真的有孩子？”围观的人从春风楼转移到银楼，边看边叫了起来。
“我老婆子可没说谎。”邓白劳老娘显得有些得意，“谁去瞧瞧就知道了，那孽种快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