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枪响，护卫立即转身冲进来，可他们哪里是孙舞阳的对手。
孙舞阳跳上桌飞起一脚将左边那人手中枪踢飞，再一侧身开枪，右边那人同时应声倒地，再一转身，趁他捡枪的空档，精准射击，当即毙命。
“江叔叔，对不起了。”孙舞阳蹲下查看江山是否毙命，确认他已无呼吸，松了一口气，手上的枪也对准了自己的腿，咬牙闭眼准备开枪，但包厢外却传来江怀洲的呼喊声。
“爹……爹……”
帘子随即被掀开，江怀洲看着眼前的场面，愣怔了。
孙舞阳蹲在地上，江山躺在她怀里，血流不止，孙舞阳捂住他的枪伤，血源源不断流下来，打湿了孙舞阳的双手。
“江爷，江爷你醒醒……江爷……”孙舞阳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摇晃着江山，她身后，那两个留下来的护卫也已经毙命。
“爹……”江怀洲一步步靠近，难以置信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江山，此刻竟已成了一具尸体。
“怀洲你回来了，我刚回来，就看到江爷倒在地上……你快叫人啊，叫医生……咱们赶紧送医院。”孙舞阳惊慌失措。
江怀洲却面目冷峻，迅速拔枪，一步步走近，对准了孙舞阳的脑门。
“你干什么啊？赶紧叫医生啊。”孙舞阳故作懵懂。
“是你吧？”江怀洲眼里射出凶光，恨不得将眼前的孙舞阳吃干抹净，“千防万防，身边人难防，那判官是你安排的小鬼吧？调虎离山，遣走我们，再利用我爹已经放松对你警惕的优势轻而易举取他性命。”江怀洲一字一句，道出个中原委，此刻的他头脑完全冷静下来，瞬间理清了始末。
“不……不是……”孙舞阳不停摇头，瞳孔不断放大，满是惊惧。
“怀洲你干什么？”盛凌宣冲了进来，被他拿枪指着孙舞阳的样子惊住，也被眼前江山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坏了。
盛凌宣冲过去把孙舞阳拉到了自己身后，但江怀洲的枪却一动不动，并没有因为现在枪口对准的是盛凌宣而挪一寸半分。
“盛凌宣，你滚开！”江怀洲是真动了怒。
“你疯了，你怀疑是她杀了这里的三个男人？”
“不是她还有谁？你仔细想想，这个女人有问题！一开始就有问题”江怀洲疯了一样，大喊一声，青筋暴起。
“我不会让你开枪的。”盛凌宣的声音冷静，沉稳，他紧紧地捏住了身后孙舞阳颤抖的手，“除非你先打死我。”
盛凌宣护着孙舞阳步步后退。
“盛凌宣，如果你为了她不让我报仇，你看我敢不敢打死你。”
他要赌一把，赌盛凌宣不敢为任何一个女人丧命，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跳开的，可为什么他迟迟不跳，面上神情依然坚毅。
江怀洲却步步逼近，近乎咆哮，“死的是我爹啊，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爹啊。”
“不，不要。”孙舞阳见江怀洲手指已经准备扣动扳机，尖叫起来，使出浑身力气要推开盛凌宣。
“你让开……别……你让开呀。”孙舞阳惊慌失措，可盛凌宣就是不为所动，依然如保护小鸡的老鹰一样，张开自己的双臂，凛然决绝。
“凌宣，是你逼我的。”江怀洲说完，便要开枪。
“怀真。”盛凌宣却突然大叫一声，与此同时，江怀洲感受到了冷冰冰的枪筒抵住了自己。
江怀洲一转身，果然是怀真，和漆黑的枪口。
“是我。”江怀真面无表情。
江怀洲一软，差点站立不住，迅速转移了枪口。
“怀真，你干什么，怀真？”盛凌宣见此刻突然变成了兄弟俩拿枪指着对方的脑袋，忙一把将孙舞阳推到角落，欲上前劝慰。
“盛凌宣，你别过来，不关你事。”江怀真怒喝一声，面红耳赤，他还是个孩子啊，刚刚二十出头，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的年轻人。
“怀真，别冲动，你别忘了宣哥给你说过的，有事别硬撑，还有我呢。”盛凌宣止步。
“你刚才说什么？”江怀洲问，声音冷得让人发颤。
“是我杀了他。”
“你再说一遍。”
“是我杀了他。”
“你杀了谁。”
“他。”
“我他妈的问你杀了谁？”江怀洲的眼都被逼红了，猛地跳起，一脚将江怀真踹翻在地。
江怀真挣扎着站了起来，“千错万错，错在他不应该为日本人做事，我有组织，也有信仰。”他拿着枪的手，重新缓缓抬起，还是对准了他的亲哥哥，此刻反倒平静得像一个见惯了生死的成年人。
“你的狗屁信仰是教你去杀了你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你的狗屁信仰没教你死者为大，千错万错他也是生你养你的爹啊，你连一声爹也喊不出来了吗？”江怀洲声音颤抖，似乎就快哭了出来。
“爹？”江怀真冷笑，“他不也在荼毒自己的祖国和百姓么，不重国，何以尊家。把国家山河和天下苍生都视作蝼蚁的人，不配得到儿子的尊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狭小的包间里只有四人的呼吸声，此刻的孙舞阳更是懵的，她努力想要从江怀真表情里得到什么答案，可他却一脸平静，平静得如一尊神像一般不容侵犯。
“哥。”良久，江怀真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不要叫我哥。”江怀洲暴怒，瞪着江怀真，一字一句，“从此你与江家无一丝关系，你及你子孙后代永不入江氏族谱。”
江怀真居然轻松地笑了，他此刻竟然像个孩童一般，开心地笑出了声音来，像是得到了……解脱。
“哥，我留着你，你是不是也会帮日本人做事。”江怀真声音沉稳，缓慢，“如果是这样，那我……”江怀洲手指扣上了扳机。
江怀洲震惊了，没想到自己一直视为小屁孩的弟弟，此时此刻居然要对准自己开枪，他一闭眼，一横心，在江怀真扣动扳机之前，狠心开枪了
“不要啊！”盛凌宣大喊一声，冲上前去，意图从后面绊倒江怀洲，可是，他差了一秒，就一秒，江怀真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那个纯真无邪的笑容。
砰的一声，将孙舞阳打得天旋地转，她一把扶住了桌子，脆弱得前所未有，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个人倒下了，仿佛针脚密密麻麻落在她的心上，她痛。
两个男人都愣怔住了，江怀洲手上的枪也落到了地上，只有孙舞阳大叫着怀真扑了上去。
“怀真，怀真！”孙舞阳将他的头抬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掏出自己的手帕，想要替他捂住血。“盛少，盛少，你快想办法呀，你想想办法啊。”此刻孙舞阳的担心，不是装出来的，她好像明白了，江怀真向自己所求的“自由”，把前因后果联在一起，她才顿悟，原来江怀真早猜出自己要对江山动手，他是故意提供情报给自己，然后以这样的方式来收场。
这个纯真得如孩子一般的大男孩，心怀天下，不惜以与家族决裂的方式来向国家，向天下苍生谢罪，而最终又以自己的生命，来向父亲，向江氏一门谢罪。他多傻啊，傻到谁也不愿辜负，只是辜负了自己，他多善良啊，善良到谁也不愿对不起，只是对不起自己。
他不愿对不起苍生，借孙舞阳的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又不愿对不起父亲和家人，又以这样的方式让哥哥替父报仇。
孙舞阳彻彻底底明白过来，但最终还是迟了。
突然，江怀真动了动手，伸手搭到了孙舞阳的小腿上，然后冲孙舞阳傻乎乎一笑，终于闭上了眼，手也落下。
孙舞阳低头，看到刚才江怀真摸过的地方，赫然一条浅浅的伤疤，像一条毛毛虫趴在她的小腿上，被十多年时光磨砺过的疤痕已经淡化了，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孙舞阳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失神落魄。
一瞬间，斗转星移，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们的小时候，几个孩子在盛家玩捉迷藏的游戏，孙舞阳和江怀真躲到了盛伯伯的书房里，两人躲在书桌下面，书桌上的玻璃花瓶落下来，孙舞阳护住了江怀真，玻璃碎片在她小腿上永远地留下了这样一条疤。
这件事，她自己都忘记了，直到刚才，临死前的江怀真摸着那条疤冲她一笑，前尘往事瞬间浮上她的心头，她才明白，那日章克初的欢迎晚宴上，躺在地上的他，站在他面前的她，他是如何一眼就认出了她。
孙舞阳的眼泪一颗颗寂静无声的滴落下来。
盛凌宣走过来，蹲下，捡起江怀真的枪，在江怀洲眼前卸膛，果然如他所料，是空枪。
“他是有意寻死，为何你偏偏那么着急？”盛凌宣一把拽过江怀洲。
“为什么你那么着急要打死他，啊，为什么啊？”盛凌宣失控，拽着江怀洲晃动不停，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他是怀真啊，江怀真啊。”
“他是地下党。”江怀洲疯了一样大笑着走了出去，“他是地下党……哈哈哈……我杀了地下党，替我爹报仇了，报仇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