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从窗户上翻出去，来到门口的位置。
果然没有看错呀,前来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陆父到猫舍来了。
“您来这儿干什么？”陆辰有点意外，上前问着。
陆父倒是保持着常态,用轻松的口吻回答。
“我过来看看你呀。”
“……”
屋里的陈阿姨和宋秋曼听到有动静也走了出来，陈阿姨慌忙过来解释着，她说是陆先生打电活过来询问，得知陆辰他们今天过来了,也跟着过来了。
陆辰轻蹙了下眉头,他不好责备陈阿姨通风报信,但是在这里碰到父亲,多少有点意料之外。倒不是说他多不想见到父亲,是父亲有多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范围内了？
他想不起来了。打从父亲再婚之后好像都是在工作和新家庭之间转,而前妻的孩子,也就是陆辰,就像是迷失了的卫星，脱离了他们的轨道。
“辰辰还不介绍下？”陆父朝着宋秋曼点头示意。
宋秋曼也赶紧回礼：“陆叔叔好。”
“好好，真是啊，你这小子不言不语的,连女朋友都交了。”陆父拍拍陆辰的肩膀,“要不是你妈妈和我说了，我都不知道呢。”
说完这句，他又觉得不妥，补充了句，“是你的亲妈说的。”
面对父亲的熟络，陆辰却一点也不买账，冷冷道：“噢，您不用解释，我压根就没联想到后妈，她那么忙，也没时间关心我的事情吧。”
“辰辰。”陆父无奈了，“你总是这种态度怎么和家里人相处……”
“和家里相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明明是大家都处不来，你们干嘛还摆出一副特愿意和我相处的样子，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配合，不累吗？”
平日体贴的陆辰，此刻直白到粗暴，旁边的宋秋曼仿佛又看到了初识时饭桌上和家人格格不入的男孩。
“好吧，好吧。”陆父无奈地摇摇头，“你后妈和你妹妹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我是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的。”
“要谈早就谈了，现在没必要了吧。”陆辰说完后，转身往屋里走去。
……
眼看着气氛尴尬了，陈阿姨和宋秋曼赶紧打圆场，把陆父招待进了屋里。
宋秋曼对陆父家了解不多，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但从言谈举止上看得出来，陆父是位小有成就的人士，气度不凡。唯独在谈到儿子的时候，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难以抑制的苦笑拉扯着眼角的鱼尾纹，一下子从精英人士变回了一位年迈的父亲。
“陆辰这孩子承蒙你们关照了，我疏于对孩子的照顾，这些年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啊，您可别这么说，倒是陆辰竟帮忙照顾我们这里呢。”陈阿姨笑道，“以前猫舍没那么多志愿者，陆辰就一个人把所有活都干了，没有半句怨言。现在的孩子呀，尤其是像他这样家庭条件不错的，都娇生惯养的厉害，能做到陆辰这样，很不容易呢。”
“是呀，陆辰很会照顾人的，我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宋秋曼跟着说道。
清一色的褒奖之词，敢情自家的儿子人缘这么好啊，完全不是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陆父干笑了声，想点起一支烟，又怕影响两位女士，把烟收了回去。
“真是惭愧啊，辰辰是越来越好了，这些年亲近的人也越来越多，唯独没有我这个老头呀。”
他见屋里的也不是外人，陈阿姨是他们的老邻居也是陆辰妈妈的朋友，而宋秋曼是陆辰的女朋友，就喃喃道来：“陆辰的妈妈回国这段时间找过我，还不止找了一次，想来我们也是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那时候年轻，觉得时间用不完，可这次再见面发现，我们是岁数大了，年轻时候的一些细节都记不清了。”说到这里时，陆父低下头，呼吸沉重，“我们竟想不起来和儿子相处的细节了，也想不起来陆辰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时的情境。”
“好像经历过，又好像没经历过……我们现在是总把儿子挂在嘴边，可回想起来，他的成长道路上我们做的太少了。”
说着说着，陆父有点气虚了，“时间就这么过去，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看向宋秋曼，“宋女士，我前妻尤其和我提到了你，你说的话让我们俩都很惭愧。陆辰能找到你，我们都很欣慰。”
“陆叔叔您客气了，我也没帮上忙。”宋秋曼上次是见过了陆辰的妈妈，拒绝了帮助他们缓解关系的请求，因为她认为陆辰的心结只有当事人才能解开，也只有当真正解开了，才能释怀。
陆辰母亲才离开没多久，这次又换成陆父突然到访，每次都搞突然袭击，小心脏真受不了……
“宋女士，你说的那些话就已经足够了。”陆父颇为伤感，眼角的皱纹微微颤动，“他妈妈找到我，想打听下儿子这几年的情况……”
“我们明明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我却发现根本就不了解他。”
“以前我们都在找着各种借口回避，等到老了该鼓起勇气回头时，发现是彻彻底底的一团糟。”
“陆辰的妈妈不想再这么下去，再不承担责任一辈子就过去了。我也不能再忽视了，陆辰是我们的孩子，永远都是。”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陆辰的生活圈子，看看他生活中都去过什么地方，都干了些什么。”
……
一番话后，屋里沉静下去，宋秋曼不想评价一个父亲的自省，她只是抿起笑容问道：“那您现在觉得呢？”
陆父也笑起来，他看看周围的猫咪，“陆辰比我想的要可爱呢。”
********
自家老爸非要赖在猫舍不走，陆辰也没办法，更离谱的是陆父还帮他们打扫起卫生，以往都是支使别人干活的老总，今天也挽起了袖子，和儿子在同一个屋檐下忙叨起来。
好好的周末去打高尔夫球不好吗？非来这里凑热闹！陆辰冷着脸想着。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向是随心所欲的，说的难听点就是自私。对母亲是，对新家庭也是，可是他又同时撑起了两个家庭。至少以前母亲作为设计师还不出名的时候，都是父亲在养家，包括现在组建了新家庭也一样。在经济上，父亲从来没有亏待过两个家庭。所以到底该说他是自私呢？还是无私呢？
看着父亲拿水管冲着笼子，动作有点笨拙，腰背弓着，肩膀前倾，陆辰不禁揉揉眼睛，没看错吧，他驼背了，那个永远高高大大的男人，也在岁月面前也压弯了腰。
陆父说这些年没有好好看看陆辰，其实陆辰又何尝不是呢。他的父母在逃避，他自己更是。
见父亲动作有些吃力，记得他有颈椎病的老毛病，上肢容易吃不上力，劳累了就会引起偏头疼。陆辰哼了声，跟了过去，强行把水管拿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他说着，保持着一张又嫌弃又臭臭的脸。
“我干的好好的，你小子过来捣乱是吧。”陆父不高兴了，要把水管重新抢回来，陆辰后退着就是不给他。
“你要是扭到了腰，我没法交代的。”
“怎么可能！我身体那么棒，不怕的！倒是你。”陆父瞄了儿子一眼，“你是不是经常不好好吃饭啊，这么瘦，我当年可比你壮多了。你这样的，我将来能不能抱孙子啊。”
……
本来是想关心下，结果反被吐槽了，还是迷之方面的吐槽，什么意思啊！明里暗里好像暗示他不行是的！陆辰撇撇嘴，他们到底是父子，一旦进入互怼状态，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了。
“是啊，您身体棒，不用抱孙子，自己就能老来得子了。”事实上，陆父确实和后母生了一个孩子。
“嘿！你这臭孩子怎么说话呢！”陆父哭笑不得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辰淡淡地说着，大概也是感觉出了不妥，把音调降了下去。
“呵，果然是交了女朋友，说话的重点都和以前不一样，我以为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陆父笑眯眯着。
陆辰明显窘迫了，闪到一旁拼命干活去了。
父子俩插科打诨，一边干活一边继续吐槽，他们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也有相视一笑的瞬间。
这翻景象多少年没见了，他们俩也不清楚，但今天会珍藏在彼此的心里。
……
下午陆辰和宋秋曼先行离开了，陆父随后也要离开，却被陈阿姨叫住了。
“陆先生啊，这里有张银|行|卡，我还是还给您吧。”
陆父看到银|行|卡的时候很奇怪，这不是有一年生日的时候他给陆辰的吗？里面的钱不多，大概20万，还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塞给陆辰的。
“这……”
“是这样的，这家猫舍也不盈利，基本都是靠志愿者维持着，陆辰给我的时候说是用来贴补猫舍，我一看金额那么大，肯定不能收啊。”陈阿姨解释着，“陆辰见我说什么不肯收，就拿出一部分买了商业保险，受益人就是您。剩下的一部分，在他再三坚持下，我们贴补了一部分猫舍开销，我有记账的，将来弄个光荣榜，好好谢谢陆辰和你们陆家。”
陆父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再次看到这张银|行|卡，他都不记得这20万的事情，只当是给儿子的零花钱而已。在陆家的日常生活中，再婚后的母女开销比这些要多得多，陆辰却把它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而且就算是买的商业保险，受益者还是——
“真的是我吗？”
“嗯。”陈阿姨点点头，“陆辰说了，这是为了感谢您帮助我们度过难关。”
……
回去的路上，陆父陷入了沉思。看到助理发过来的消息，上面说陆瑶又闯祸了，把一个水果摊给撞了，好像还碰伤了人，现在正在谈赔偿的事情。顺带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陆瑶开的是一辆新车，好像是这个月刚买的。
不是上个月才买的车吗？怎么又买了一辆。
……
在一个红绿灯处，陆父播出了号码。
“张律师吗？你好。”
“我记得5年前立过一份遗嘱，我现在考虑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