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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醍醐灌顶(1 / 0)

转脸过来一瞧,六王已到了跟前,窗扇半开,他又拿扇子往外推了推,居高临下看了一眼那群人笑闹,不由自主冷哼出声,勾手“嘭”的一声关上窗。

南栀很尴尬,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的态度也反常,不像往常的平易近人,她不好随意搭话,福了福只说,“您怎么来了。”

六王抱臂靠在窗边,光束透过窗棂的格纹剪切出他俊挺夺目的侧脸,“随便走走,见楼上有人就上来看看,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南栀没打算隐瞒,但他的语气太像兴师问罪了,她微微有些不高兴,可顾念他是朋友,依然好生好气道,“长公主恩典,亲自来给我说亲,照顾我的脸面,选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这不正看着呢,您就来了。”

原先就是一肚子火,她不知道这话对六王来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他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不知不觉竟用上了严厉的口气,“有什么好瞧的!在宫里这么些年独身一人不也过来了,裘少戎的亲事就是个教训,才过了几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当头一棒,敲得南栀晕头转向,他这话说的太重了,就像记响亮的耳光扇的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她飞速涨红了脸,耳垂上似乎都要滴出血来,她向来反应的快,这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窗外有飞燕扑打着翅膀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窗边唧唧叫唤,屋内的气氛却仿若凝固住,沉潭一般拉住人无法言语,南栀张张嘴,却无话可说,团扇遮住半张脸,眸光莹润涌出淡淡泪意,如水滴石穿般突然重击在六王胸口。

他一下子局促起来,不安从四肢百骸窜上来,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混话,他不会安慰人,急得团团转,“你别……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别生气!”

南栀从巨大的一片空白里回神,看着六王不安的模样,反而很释怀,她不欲反驳他,也不想否定她自己,重新挺直脊背优雅从容,她的目光中水意淋漓,可也藏不住一片温柔和坚定,像星空,浩瀚而广阔,仿佛可以包容所有爱恨情仇,“您说的都对。只是以往我在宫里当差只想着当好差事,现今回了家,该当说亲嫁人的年纪,也没什么好诟病的。裘府的事情是个不大不小的难堪,可又怎么样,难道退过亲我就不该再相看了?我觉着不是,人往前看路也是往前走。王爷您一直都是明白人,怎么这会子又起了看不起我的心思呢?”她很大度的一笑,“您总当我是朋友,也许是为了我好,只是这种话不中听,由您口中说出来也显得跌份儿,只此一回,下回就免了吧。”

她的一番话,说的六王面上火辣辣作痛,他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若是因为退了亲就低人一等,他不也一样抬不起头,可刚才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又无从解释,深深的歉疚和羞愧,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相比于她的大度,自己显得如此的幼稚狭隘。

对外时候他是威风堂堂的渊亲王,挺直腰杆走路,跟人打交道也是你来我往得宜体面。偏偏碰上姑娘家,就显出不善辞令的一面来,又是遇上宋南栀,不知不觉更是矮了一截,他抬不起头,满是惭愧,“是我说错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连三姐都对你赞不绝口……”

他大为窘迫,虽然身形仪态一如往昔,那是天家独有的礼教使然,可是他下意识捏着袖口又摸佩玉的,南栀看在眼里,无心为难他,望着他柔柔一笑,说没关系,“我都知道,无心之言,您也不必再自责。往常我受您多少恩情,点滴记在心头,一句话而已,又值当什么呢!”

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夸才好,这样大气体贴的姑娘,实在是不可多得,六王忽然之间觉得三生有幸,感激涕零!暗恼自己的鲁莽又实在钦佩欣赏她的品格。

只是这事叫舞阳晓得了,恨铁不成钢,简直要破口大骂,“瞧你平时人模人样的!怎么死不开窍!跟我说话瞧着也不傻,怎么那会子犯浑!我把话撂在这,就你这样的,别说她看好薛平止,就是石祺东也比你强上百倍!”

六王叫骂的不吭声,心口突突的跳,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心烦意乱瞧着月影婆娑,坐在窗下由着夜风撩拨心弦,那波涛起伏之间,竟也悟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情怀!

茅塞顿开之下,匆匆辞行,这下子舞阳也不留他了,抱臂站在阶前的海棠树下朝他冷笑,“都帮你到这儿了,再讨不到媳妇儿,也活该你打光棍!”

简直是落荒而逃!

萧玄一连几天都不敢抬头瞧南栀,但又忍不住,总是偷偷摸摸趁人不注意,掀起眼皮撩一眼,自以为藏的很好,殊不知他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重新启航,顺水而下,行船的日子总是格外寂静无趣,只是他的一颗心却不是早前那一颗,纷乱的厉害,人在隔壁,仿佛触手可及,可又像隔了千山万水,在无尽空虚之外,他不敢轻举妄动,又不甘止步于此,只恨自己太过懦弱,又格外珍惜才这样小心翼翼。

月似银盘,皎洁明亮,悬在夜空中,倒映入水里,船桨荡过,划破一池银白波光。

他一个人独酌,满腹愁肠,对着月影波涛举杯,全是欲语还休的心思。

喝的薄醉,撑头望着河水出神,波光粼粼里的月影明亮,落在他英挺的口鼻上,好看的像是谪仙入凡尘,朦胧中想起初见,笑意缓缓爬上唇角,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暖。

他遭退婚后,外头就开始传起他蠢胖的话,流言肆虐,就连他身在金陵都听说了。他也的确有些胖,摔下马来动弹不得,每日都是各色补品流水似的用,本就是易胖的体格,哪禁得住这样进补,一时长胖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笑话,还惹得皇爷赐过婚的姑娘闹自,裁,从未想过,胖之一字,忽然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也不过是没到二十的少年郎,谁还没有几分气性呢,憋足了气下定决心要锻炼,那阵子也的确不太好过,三两步一走都带喘的人翻山越岭的跑着也不停歇,拉弓射箭,多少次以为自己不行了,可是憋着那股子气,竟也过来了。

只是他不爱回京,京里的流言叫他觉着人心不古,但凡男子容貌有缺,品格再好也是无用。他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只觉得怅然若失……

只是躲不过,端太妃还在宫里,加上逢年过节的时候皇爷一道又一道的圣谕召他进京,总不回去也不好,那一年岁末,他进宫去陪端太妃过冬至。

别的兄弟也在,免不了要一齐聚聚,也免不了要去给太后磕头问安,别人带着王妃郡主的一家子老少,把太后屋里围的水泄不通,一时又说起他,惊异于他容貌身形的变化,赞不绝口,说多了就无趣,满堂富贵里他独自坐在椅上,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无意间一抬头,见对面给诚王添茶的宫女格外有种安静的感觉,跟旁的宫女簪花戴银不一样,她的髻上簪一只雕竹节的玉簪,简单清爽,时隔多年,他还能清晰的记得,那玉簪透着光泛出一点点微绿的波光,她微微垂下头,脖颈修长弯出一个安静优美的弧度,像是这金银珠翠堆砌出来的宫闺里,缓缓淌出的一汪清泉……

后来他再回京,再见着她,就成了端太妃跟前儿的女官,说来也巧,端太妃卯足劲儿的凑合,他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她太端庄贤淑,就像九天之上的玄女,美得让他不敢接近……

其实真不赖他,本身叫退过亲,又遭人诟病过容貌,他留下实实在在一块心病,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只好远远的瞧一瞧,偶尔一起下下棋,也就知足了!

后来接了端太妃回金陵,长久的断了念想,也就慢慢搁下了,也是从来都不敢肖想,这样美好的姑娘还有缘分能够续上,再遇上了,就想着尽量帮一帮而已,大度的自己都信以为真了,直到舞阳挑开这层面纱才惊觉……他藏了多少的私心!

又有些庆幸自己的私心,情感总比理智要先行一步,可是自己心里在翻江倒海,南栀那里,又该怎么办呢?

想得太过出神,因此听到鹿鸣隔着门扇叫他,“王爷歇了吗?宋姑娘来找王爷说话呢!”

一下子慌不择路,酒也惊醒大半,忙忙挥手说请,不料袖口宽大,扫落一对酒杯,落在铺了木地板的船舱里,在这寂静的晚上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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