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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两具小小的身子在火焰中若隐若现。崇华殿庭院内，太后举着燃烧的火把站在火堆前一言不发。直到火焰烧尽，一切化为尘埃，她才蹲下身捧起骨灰装到个素白荷包里，用一根红丝线系了个死结。
少顷，她把素白荷包埋在盆只冒了绿叶的山茶花盆里，捧着往殿内走。
“来人，哀家有些饿了，今儿让他们早些送膳。”太后说着把花盆轻轻放在桌面，用茶杯往里洒水，对旁边候着的蓝画贞和秦梦归道，“两个丫头可要崇华殿用膳？”
她面容平静，甚至嘴角还带有淡淡的笑意，似之前无事发生过。
秦梦归眼皮跳个不停，心里打起鼓来，满是不安。太后果然不愧是上一任宫斗的最后赢家，才死二子，转瞬间便能掩去悲痛，也不知她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但总归是对文景吾不利的。
“臣妾谢过母后，只是赶巧今早锦绣女儿病发作，臣妾想请凤姐姐去瞧瞧。”蓝画贞施着礼，有些焦急道。
锦绣从小就伺候着她，两人虽是主仆，情谊却同姐妹无异。哪怕是逆了太后的意，这饭也是留不得。
“去罢。”似是意料之中，太后勾起笑容，凤眸有意无意地扫过秦梦归，“唉，那两小太监胆大妄为冲撞了皇上，本是死有余辜，但终究平素服侍哀家极为妥贴，哀家实在不忍他们没归宿，只好埋于茶花下，凤鸾丫头，你说哀家做得可对？”
此言一出，秦梦归心下明白，太后是警告她不要把事情泄露，讲道理，这桩皇家丑闻若是传出去，天下人耻笑的会是文景吾，她才不会搬起石头砸他的脚。
她适才也只是稳住蓝画贞而已，并无告诉她真相的打算。毕竟她已和小六商议好，明日就是她的，不，苏凤鸾的“死期”。
死人又怎么会开口呢？
“太后佛口慈心，他们也算有福气了。”秦梦归抬眸迎上太后目光，坚定道，“这一世宿在茶花里，来世想来也会有好归宿。”
……
从崇华殿出来，秦梦归一直蒙上灰的心情总算好受了些，终于可以离开那令人压抑的地方了。
只是两人行至半路，侧宫门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迎面走来的宫人瞧见她们，像抹了几斤粉的脸霎时笑皱成朵菊花，迈着小步子跑过来行礼道：“小的给蓝贵妃请安。苏家小姐，小的这是给您报喜来了。”
报，喜？
秦梦归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她缩了缩肩膀，放轻声音道：“敢问公公，何喜之有？”
“大喜大喜。”宫人本就尖细的嗓音拔高了三分，以一种喜庆无比的语气道，“皇上下令，特赐五王爷同苏小姐于今日酉时在雍合殿大婚，这可是大恩德呢。”
雍合殿是未来皇后的宫殿，让文鹤书在那儿大婚，确是全天下独一份荣恩。连蓝画贞都惊喜道：“凤姐姐，皇上真是待你和五王爷极好呢！”
好个毛线！
秦梦归彻底炸毛了，文景吾个王八蛋！她昨夜绞尽脑汁，熬夜帮他救人，今日又替他忧心伤神，他转眼就把她卖了？
还今日酉时，如此迫不及待？！
秦梦归气得双眼冒火，一时间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之前计划是明日出宫，小六易容成刺客出现，在蓝画贞眼前掳走她。然后用串糖葫芦请小毛孩把写有赎人地址的纸条转交给芍药，条件是让文鹤书一人前来。
芍药此人胸大无脑，首先必然是找钱岳棠商议。钱岳棠恨不得她死，又怎会通知文鹤书来救她呢？只会偷摸躲在暗处观察，待她死后捧着她尸骨回去哭一番了事。
于是她就名正言顺在钱岳棠眼前被烧死在废弃破庙，留下小六找来的白骨，人证物证俱在，世间再无苏凤鸾。
可偏生半路杀出个文景吾，活生生打乱了她的计划！
“只是凤姐姐……”蓝画贞眼圈红了红，挽住秦梦归的手道，“你嫁给五王爷后就要去边境了，我舍不得你……”
看来蓝画贞与苏凤鸾倒是姐妹情深，想起一个月后的她会去世，秦梦归轻吁口气，拍了拍她白皙细腻的手：“总有回来的一天。”
只望她以秦梦归身份回归时，蓝画贞还活着。毕竟她走了与苏凤鸾不同的线，一子改，全盘局势都会变。
为了准备酉时的五王爷大婚，皇宫上下忙做一团。
秦梦归站在屋内，七八个绣娘围着她量尺寸，要在酉时之前赶出套最好的喜服。皇上下令了，要按他大婚的规格给五王爷和五王妃准备一切，谁都不敢懈怠。
秦梦归一言不发地任宫人捣鼓，余光一直悄悄观察着站在门边的小太监，虽面容又换了张白白净净的脸，但那没有喉结的纤细脖颈不会错。
是小六！
绣娘出去后，秦梦归猛地捂住肚子，佯装要出恭桶把屋内的宫女与太监打发出去。果不其然那小太监趁众人不备，机灵地隐在屏风后。
待屋内只剩下二人，秦梦归小小声道：“小六，出来吧。”
她话音一落，小太监神色复杂地走了出来：“苏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我易容术虽不是登峰造极，但也足以以假乱真，何故你次次都能看穿？”
“喉结，男人都是有喉结的，你下次易容注意一下细节。”秦梦归踮脚趴在门上往外看了看，这才折身回来拉住小六的衣袖道，“小六，你怎么来了？”
小六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腹部，伤口虽用了上好伤药，可依然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欠面前之人一条命。她手紧了紧，冷声道：“我听闻了大婚的消息，想来明日你的计划无法实施……我从不欠人恩情，今日我帮你逃走，你我之间的恩就一笔勾销。”
“好好好。”闻言秦梦归激动得双眼通红，扑过去熊抱住小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六你真是我的福星，救星！我刚刚还在想怎么联络你，你就来了！”
小六面无表情地把秦梦归推开，转身到屏风后拿出套太监服。
她已经打探清楚了，皇上突然为五王爷举行大婚，御膳房的储存不够，免不得要从宫外采购大批粮食和肉菜瓜果，而御膳房的小太监会在第一道宫门内等候。
若是到了第一道宫门，只要她忍着疼痛，还有机会带着秦梦归翻墙离宫。因此来之前她打晕了御膳房的两个小太监，扒了他们的太监服和腰牌。
“换上。”小六冷冷说着，从袖口掏出张□□，很快她又变成了另一张少年脸，“我会把你也易容成小太监的模样，一会儿出宫门时若有人同你说话，你千万别搭腔暴露。”
秦梦归点头如捣蒜，乖乖任小六在她脸上捣鼓，捏过来又捏过去。
须臾小六眼眸中闪过一道光，虽她很快掩了过去，秦梦归还是看到了。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小六，我现在真是走投无路了，全部希望都押在你身上。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好奇，我一定知无不言。因为我相信你，所以请你也信任我。”
闻言小六手僵了僵，下一瞬她在秦梦归脸颊按了按：“我本以为你同苏姑娘，不一样。”
她是文景吾暗卫，总在暗处保护他，因此也曾见过苏凤鸾，面容清秀，性格温柔的神医。可她不爱笑，只在瞧见她主子时笑得很好看。
几年后再见，她医术依旧好，还救了快死的她。可她整个人都不同了，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只隐隐怀疑是有人易容成了苏凤鸾的模样，但她适才摸过她的皮与骨，是真脸没错。
她是真的苏凤鸾。
“原来是这样……”秦梦归抿了抿唇，突地扯出个明媚的笑，“女大十八变嘛。”
……
顺利从殿内逃了出来，秦梦归跟在小六身后，垂着头走着，心跳声如雷。她知道小六易容术很厉害，也知她现在顶着一张稚嫩，平凡的少年脸。
可还是怕万一。
因着有腰牌，前面几道宫门都过得很容易，两人很快到了第一道宫门。宫门前有五六十个小太监候在那儿等菜车肉车，因着皇宫有喜事，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不时窃窃私语交谈着。
“等采购车进宫时就趁检查时翻墙出去，你千万要抱紧我。”小六低声说着。
“明白！”秦梦归坚定点头，她一定会死死抱住！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队伍中，有相熟的小太监看到他们，嬉笑着打了招呼：“喜子你们怎么才来，又跑哪里偷懒去了？”
小六笑了起来，完全不似平时面瘫冷漠的她，用喜子声音道：“嘻嘻，吃坏了肚子。”
“你们啊！”小太监啐了一口，瞧向秦梦归，“有顺，你平时叽叽喳喳的，今儿怎么蔫头耷脑的？”
喜子是小六，那她是有顺了！
秦梦归飞速抬头，指了指嘴巴，边摇头边叹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小太监立刻领会，嫌弃道：“让你总吃辣子，上火了吧！”
此时宫门外传来车轮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采购车有条不絮地等着检查。小太监们瞬间不闲聊了，小跑着过去等检查好的采购车。
小六瞥了眼秦梦归往后退去，她马上心领神会地也跟着退到角落，避开小六腹部紧紧抱住她。
小六轻轻咬了咬牙，脚尖一点，在撕裂般的疼痛中，带着秦梦归腾空而起，“唰地”翻墙而出。
“嘶……”落地时，小六痛得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两人就滚倒在地，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那边什么人？！”守门的侍卫听到声音往宫墙看来，“来人，抓起来！”
糟糕。
秦梦归脸色瞬间惨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被抓住她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