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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梦归醒时是在马车上。
如今正逢夏日，车厢内也不是很宽敞，虽软榻前有盆正在融化的冰块，她还是热出了一身薄汗，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眸，还没看清周遭环境，就有人推开车门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九怀，他见秦梦归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前几步半跪着替她掖好薄被，取下搭在手上的温热毛巾轻轻擦了擦她的脸：“姐姐，我熬了小米粥，马上就能喝了。”
秦梦归涣散的眼眸略微清明了一些，把本就乱成鸡窝的头又揉成了狗窝：“九怀？这是在哪儿啊……”
她记得昨夜从客栈跑出来后，在半道撞上了寻她的文景吾，她一个放松便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怎么醒来不是在“女儿坊”，还有文景吾呢，走了？
秦梦归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忙不迭翻身下了软榻，不待九怀回话，她便光着一双脚蹬蹬跑了出去。
马车外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水稻田。虽只是卯时，天际也泛着橘色的朝霞，甚是好看。
不远处的平地上架着口锅，正“咕咚咕咚”地翻滚着香气扑鼻的小米粥。而文景吾盘腿坐在一旁，不知在想着什么，那双漂亮的眼眸忽明忽暗。
秦梦归重重吁了口气，忙不迭跳下马车奔向文景吾，眼眸里的笑意似莲花般散开：“景公子，早上好！”
文景吾正想着小米粥何时煮熟，冷不丁听到秦梦归的声音，他有些茫然，过了片刻才微微抬头。
视线里是一个头发乱得堪比落汤鸡，脸上笑容灿烂得灼人，光着两只白嫩脚丫的人儿。
等等！文景吾猛地起身，瞪圆了双眸瞧向秦梦归的脚，白白嫩嫩的，比起她那张可怖的脸，可谓是尤为精致白皙。
她竟然真的赤足！
文景吾顿感一股热气从脚下逆流而上，熏得他脸上火辣辣的。他不是没见过女子的双足，无论是后宫女子，还是出征路上被下属送到他床榻的女子，她们常脱得□□想要伺候他，白得像是白面馒头。
只他没有兴趣，无心细看便唤了宫人把她们拖出去。
文景吾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渴望，他想握住那双脚，秦梦归的脚。
“额……”见他半晌不说话，秦梦归踮起脚轻轻抚平他皱着的眉心，“景公子，爱皱眉头的人老得快哦。”
“穿上。”文景吾喉结滚动了几下，把那股渴望压了回去，脱掉脚下的鞋，光脚走到一旁转过身，闭眼絮絮叨叨道，“秦姑娘虽不拘小节，只女儿家名节甚为重要……”
原来是她又忘了穿鞋啊。
秦梦归吸了吸鼻子，见文景吾还在碎碎念，那反差萌的模样简直萌得她心肝乱颤，她蓦地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反正他装了平民，也不会拿出皇帝的架子来压她，调戏一会儿赚一会儿。
打定主意后，她轻轻把脚塞到文景吾的布鞋里，踮脚走到他身后，猛地圈住他的腰肢，哭哭啼啼道：“达令，你可算回来了！”
“……”文景吾的话戛然而止，他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瞧着圈住他腰的手。
他，大靖最尊贵的皇帝，又被秦梦归轻薄了？
“达令，你为何不理梦儿？”秦梦归佯装无意地摸了几把文景吾的细腰，这才泪眼朦胧地放开他，绕到他面前，忍住满身鸡皮疙瘩道，“难道你还是想不起梦儿么，你的记忆里还是没有梦儿么？可梦儿喜欢你啊，每日盼啊，等啊，就是等你回来，等你想起我。从此以后，哪怕山无陵，哪怕天地合，哪怕你永远记不起梦儿，梦儿也不要与你分开。”
她不是同他说话，而是她的意中人，那位和他模样相似的男子，大岭？听起来很是普通。
文景吾眸色沉了沉，瞬间不悦，只是又不敢打断秦梦归。
他在宫里时曾见过癔症，他父王薨时，有位极受宠的年轻妃子发了癔症，把文鹤书认作先王抓着便是不松手，在宫人把她叫醒后，当庭口吐鲜血暴毙。
秦梦归此时的状态，像极了当时。
“达令，达令……”见文景吾说不出话的模样，秦梦归越发变本加厉，捧着心口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难道你是在外遇到了心爱之人么？若是真……咳咳……真有了别人，梦儿也断不会强求，咳咳……咳咳……”
秦梦归用尽全身气力咳着，差点没把肺都咳出来，整张脸都涨红了，那条狰狞的伤口越发可怖了，看起来丑得惊天动地。
文景吾瞧着却又是另一番样貌，觉得秦梦归哭得梨花带雨，比御花园的百花还要惹人怜。他的眸色忽地温柔起来，从袖口掏出块手绢，轻手轻脚地擦拭着秦梦归满布泪水的脸，低声道：“别哭，我从未忘记过你。”
秦梦归正哭得带劲，闻言冷不丁怔住了。明明知晓他的说辞是为了安慰现在的秦梦归，而非之前的秦梦归，可她还是忍不住期待地抬头：“真没忘了我？”
她眼眸里含着汪清泉，清澈又澄净，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文景吾定定瞧着，忽地把她搂到怀里，力气之大，恨不得把她搂到骨子里，不自觉呢喃道：“你究竟是谁？”
秦梦归贴在文景吾胸口，听到他这句话猛地透心凉，唯恐他看出她是在逃钦犯“苏凤鸾”，慌忙咳了咳，毫不留情地重重推开文景吾，抱紧双臂道：“景公子，请你自重！”
毫无防备的文景吾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他瞬间清醒过来，也不恼，只淡然道：“秦姑娘清醒了？”
“清醒？”秦梦归佯装一脸无辜，下一瞬，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不安地往马车方向瞧了瞧，这才小声道，“景公子，我竟然当着你的面又发病了么？天呐……我我我怎么会会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
一副受惊过度的小白兔模样。
文景吾理了理袖口，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适才秦姑娘的举动确实颇为怪异。”
“景公子，实不相瞒……我其实有臆想症……”秦梦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从我意中人离开我起，我总会时不时幻想他回来寻我，他忆起了我……曾经我甚至把一头猪当做了他，我找大夫看过，都说此病无药可医……还好家人都不知晓，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景公子，你可否为我保密？”
“这是自然。”文景吾皱了皱眉，“只是姑娘的病总是发作？”
“是啊。”秦梦归答得脸不红气不喘，她只有时不时发病才能有机会吃豆腐……捉弄他啊！
不过担心文景吾看出端倪，秦梦归很快把那点小心思压下去，转移话题道，“景公子，我们现下在哪儿啊？”
文景吾眸底里暗波流动，也不知有没有信秦梦归话：“出了两清县地界了。”
昨日他瞧见文鹤书后便让九怀准备好出行的马车与行李，找到秦梦归后当即出了城，一路快马加鞭往边疆赶，约莫天亮才停下煮早点。
闻言秦梦归急了，她还没来得安排鱼莺和白阿爷，若是文鹤书找上他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绝不能害了他们！
想着秦梦归跺了跺脚，随口找了个理由：“抱歉，我家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刺杀你的坏人寻来，他们会有危险，我要回去安排一下……我必须回去一趟!”
文景吾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秦梦归的表情，见她急出一头冷汗，方才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已亮出钦差身份吩咐县官派人护送你家人进京，连你的‘女儿坊’也原封不动搬了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秦梦归提起的心“哐当”落地，轻她轻拍打着胸口，“谢谢。”
此时锅里的小米粥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九怀见两人已经谈完，这才从马车那儿抱着干粮包袱走过来，用瓷碗盛了两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一碗递给文景吾，一碗送到秦梦归面前：“姐姐，先吃早点暖胃。”
“乖，我们一起吃。”秦梦归笑得眼眸弯成月牙，拉着九怀盘腿坐下，打开干粮包袱选了几块糕点和几个白面馒头放在盘子里。
这些干粮都是九怀去两清县最负盛名的糕点铺添置的，搭配熬好的小米粥，味道极其清淡可口。
只是无肉不欢，没有辣椒就会死的秦梦归吃了块糕点便没了胃口，倒是文景吾和九怀吃得津津有味。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馒头小粥，两人却似在用山珍海味，连动作都尊贵优雅，不像她在恶狗扑食……
哒哒哒。
这时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那节奏同电视剧里刺客找上门时一模一样，秦梦归眼皮跳了跳，立即起身望去。
只见不远处，约莫七八个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们不简单，特意穿了一身黑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向他们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