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请父皇恩准。”栀颜把面纱取了下来。
猎天一时被惊得退后一步，跌坐在王座之上。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身躯竟忍不住佝偻起来，手放在腿上忍不住小小地颤抖起来……
众臣可没看沉原，而是有站在前头的瞟了栀颜几眼。
忍不住讶异——这公主，长得……真称不上好看。
可是过世妖后，可是难得的美人，且妖皇猎天也是阳刚帅气的男子。
这唯一的女儿，未免——
有些丑了。
无怪乎这位公主总是带着面纱，还要为自己请婚。
这长得丑的，不强哪能有姻缘？
沉原没有他人的心思，只是他觉得猎天这表现……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是被栀颜气的，但是刚刚还没如此严重，怎么栀颜脱个面纱，反应竟是这般大？
他想不通。不过他也不想那些。他昨日既然答应栀颜，本来今日要情愿，却不想被栀颜抢先了一步，现在就看猎天的决定了。
可是看这样子，猎天恐怕气极，不会同意的。
栀颜没管别人的眼光，摘下面纱后，只是直直地盯着猎天。
“儿臣，恳请父皇答应。”
猎天手不再抖了，只是一双鹰眸，不看他人，只看栀颜“你……当真？”
“儿臣既敢上殿，自然是当真的。”栀颜一等猎天说完立刻接下话。
猎天闭了闭眼，掩住眼里的愧疚和无奈。
“孤准了。”
栀颜立刻跪下了，双脚下跪，双手交叠举着行礼“儿臣已看好日子，本月十八是上好的黄道吉日。”话语间听不出半分急迫，不显露半分情绪，却自有一番沉稳。
若她是男子，不这般让人注意容貌，也是非寻常少年风流的。
栀颜自始至终没有看沉原，她自顾自得请愿，和猎天的对话，倒像是一场博弈。
比——谁先心软。
“黄道吉日？”猎天冷笑“你一介妖族，还看黄道吉日。”
“皇，这皇家婚事，还需慎重啊。”
“本月十八，不过还是十日时间，未免太过仓促了。”
“毕竟是公主婚事，不可匆忙啊……
”
众臣本来禁声，以为猎天肯定不会答应这荒唐的婚事。谁知猎天应了，这公主选的日子也太急了，忍不住七嘴八舌起来……
妖界以猎天为尊，所以没有臣子敢反驳猎天的决定，况且猎天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所以都在劝这日子不用这么急吧。
沉原在旁边，心头忍不住一股自嘲：他也是站在这大殿之上，这些人都仿佛遗忘了他。所有人都是关心猎天的决定，考虑栀颜的时间，根本没有人问他一句——
他可愿？
除了栀颜。
“都给我住嘴。”
猎天根本就是吼出这句话的。
一时众臣都被吓住，没有了声音。
猎天心头有闷火，却不能对着栀颜发，怒得连孤的自称都忘了。可他还是对栀颜问了句：“就这么急？”言语间强压着怒气，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思。
栀颜跪着抬头，脸颊带笑：“儿臣怕这婚事不被人祝福，特选个黄道吉日，想求求老天爷分些祝福。”她说话的表情，真真是一副沉醉在爱里的小女儿作态。
猎天听了恨王座前没有东西能砸的，他的手都忍不住想要砸东西。不被他祝福，她也不看看她选的是什么人。还妄想老天爷祝福？
只是栀颜不知道自己当时，一语成鉴。
不被人祝福的婚事，老天爷——也不会祝福的。
“你就这么急？另择吉日不行。”猎天沉声，喜爱栀颜，也小心翼翼不表露出自己不满。
栀颜娇俏作态，还掩住嘴偷瞟了沉原一眼道：“下个黄道吉日要是下月了，儿臣可不愿等。”
她忍不住跟猎天争锋相对，她忍不住去刺激他，她忍不住心头的愤恨，她本就是敢爱敢恨的女子，怎么能轻易放下过去的所有经历。她一直骗自己说放下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在猎天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想要扎一针又一针。
可是猎天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从来从此，自始至终，都是她。
都是她。
所以都是她在拿着刀子，给他凌迟。
他怕她不开心，也怕她，恨他。
所以他输了。
猎天忍住才能不让手去捂那颗被气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栀颜这说得什么话，才几日就做出这么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平白给人看她这公主无耻的模样吗。
可他心头有愧，根本不知如何说拒绝。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一句：“好。”
算是妥协。
栀颜笑，却笑得让人看不出她脸上真正的表情。既像志得意满，既像心想事成，也像——心痛欲绝……
心痛欲绝，她有什么心痛欲绝的。
猎天再不看栀颜，对着一直老神在在的德惠吩咐了句：“德惠爱卿，你便替孤准备这次婚事吧。”
说完不待德惠谢恩，就不见了身影，都没有吩咐退朝，竟就一个法术摔袖离开了。
德惠刚低头说句：“臣遵旨。”再抬头已经不见了皇的影子。知皇已经离开，忍不住瞧了沉原一眼，想让他解释下前因后果，可沉原盯着栀颜，眼底若有所思，根本没理他这个师傅。
想想此刻也不要和这准驸马攀亲戚，被人瞧去还说自己钻营，所以德惠转身走了。
上次沉原就被皇单独约谈过，他这徒弟，怕是要……把控不住了。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是在他掌心，逃不出去。德惠心里暗笑。
沉原看着栀颜，此刻殿上大多人都走了，栀颜还在，他的同僚也不好上前与他交谈。他看着栀颜，只是有些好奇，她那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样子……还要保持多久？
他们两个，他站在最前面，栀颜跪在最前头，所以很多人是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的，但是他真是被这公主弄得有些不解。
这婚事，是她要请的，如今请到了，怎的又不开心了？想到这，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栀颜静静地看着那高高的王座，眼底想流泪，却又不想。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纠结。她本可以找猎天商量的。可是她没有，她以一种如此直接的姿态向猎天宣布她的成长，和她的抵抗。
她以为他会不答应。但是她又知道他会答应。
这是她少见的一次叛逆。她其实是有些希望他拒绝的。每一个女儿都是习惯自己的父亲像对待孩子一样随意，而不是这种——赎罪的姿态……小心翼翼。
她过了这么久，早已不怪他了。说到底他是父亲，她希望他能像德惠对德馨那样，生气了就拍拍她的脑袋。她不喜欢猎天对她不敢生气的样子，她不是瓷娃娃，她是女儿啊。
她是女儿啊。
她不要他自以为是的给予，她不要他的愧疚，她不要他不懂得对她拒绝……
可是她不去解释，而是从来乖乖女的她，现在这样来刺激他。
他还是准了。
可是她既开心又难过。
她是喜欢沉原的，这是真的。可她父亲对她愧疚到连婚事都不敢开口拒绝她，他那种深沉到让她压抑的爱和愧疚……也是真的。
栀颜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蹲下，转头看去，看到沉原探究的眼神。
沉原看她转眼，眼里立刻溢满担心。
栀颜跪了会，此刻想站起也有些腿酸，沉原伸手握住她的臂，把她拉着一同站了起来。
栀颜没理沉原的关切，只是抚去膝盖前衣袍的灰，对着沉原笑了笑：“你回去吧，德丞相应当会准备好我们的婚事的。”说着一扫刚刚的心事，笑得更开了：“本宫说了今日找父皇请命的，说到做到。”
“好了，你回去吧，我们婚前恐怕不能见面了。驸马，你可不要太想本宫
。”
栀颜故作轻松地开口，说着还把摘下来的面纱又准备挂上，转身欲回她的宫殿了。
不料沉原右手一扯她的衣襟，她没有料想到，一时不及，又转过身来，摔进了沉原的怀里。
沉原把她锁在怀里，她的头卡在沉原右肩，沉原略低下身头压在她右肩窝。
“我感觉你不开心。”沉原在她耳边低声。
“本宫没有。”
听栀颜紧张的声音，他不禁一声低笑，气息吹在栀颜耳际，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向右移身子就想躲开。
沉原不依，掌上用力，把她锁在怀中这一方天地，紧紧地贴着他滚烫的胸膛。
“你无礼，这殿上……这殿上还有人呢。”栀颜扭了两扭。
沉原不放，语带挑拨，声音放轻：“这殿上人都走光了，况且就算有人，你才刚说我是驸马爷呢。是不是啊，公主。本宫。”
听他最后一句本宫是在调侃，栀颜也不挣扎了，放松下来。反正她都把他抢来了，还犯那么矫情干嘛。
反正猎天什么都会给她，她喜欢谁，就堂而皇之地去喜欢好了。
她想着把手环住沉原的腰，一时没有说话。
沉原在她手抬起的时候身体有过一时的紧绷。他从来还没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除了当年那个厉害的小屁孩抱了他一下。
他自小无父无母，是德惠在街头把他捡回来的。因为无依无靠，比一般人更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所以昨日栀颜一与他示好，他便早已计划好任何能与她更进一步。
与这公主更进一步，不也是，与皇族……更近一步。
他本以为，公主的亲密会让他感觉排斥，但是不然。他是暖的，栀颜的拥抱……也是一样，暖的。
他没想到栀颜会在他怀里放松下来。其实栀颜也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刚刚那么心烦意乱，不知所图了。
栀颜靠了他一会，他也没有动，栀颜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心头也是窃喜：看样子德馨与他，还没有什么进展吗。
靠了一会，栀颜也知够了，直起身来：“你松手啦，我是真的要回去了。”
沉原再没刚刚撩拨的魅惑神情，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手。
栀颜不禁失笑，她推脱时，他紧追不舍，她主动了，他又不知所措了。
沉原被他一笑，也反应过来，再也没有那懵懵懂懂混头小子的样子，对着栀颜笑道：“现在不喊本宫了？”
栀颜知他是调侃她刚刚的虚张声势，不知如何作答，脸烧红了，转身就想跑回宫去。
谁知还不等她一抬脚，沉原又是一拉，她又跌回他怀里，她竟然不好意思轻呼了一句“不要抱了。”说着都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份隐隐的期待是从何而来。
沉原扶她站正，双手伸到她耳后，把她两边的面纱都解了。双手落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脸颊，虽然她觉得她的脸皮应当是很厚的，可为什么……还是烫得她快要晕过去了。
他解下面纱后，认真地端详她一眼，看得她都快忍不住开口叫他不要那么严肃地看她时，他竟然噗嗤一笑：“好了，回去吧。”
栀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想拿他手里的面纱，可沉原躲着不给她，嘴上说到：“不给了。”
栀颜不解他拿这做甚，沉原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我的妻子，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你的眼睛，你的脸，在我心上，都是好看的。”
栀颜知了他的用意，也对，今日既然都在这大殿上摘了面纱，何必再戴上，给自己平多的束缚。
栀颜看他说的一脸深情，没好意思接话，干脆就不要那面纱，脸红彤彤地转身跑了。
留沉原在后头，看她的北影，思考良多……
等栀颜走回栀颜院，坐下接过霖姨递过来的茶，揭开盖子吹了吹茶沫，对着霖姨吩咐到——
“派一队死士，全力护卫驸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