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莫敬轩反正没弄懂，叶枫到底给建元帝灌了什么迷魂药。明明头天建元帝是一脸阴沉地把叶枫叫进承明殿，转眼这第二天就笑得跟朵花似的把莫敬轩叫道了跟前：“崽儿啊，今儿别忘了把叶小爱卿带到关雎宫逛逛啊。”
说完还特地挤眉弄眼了一会，莫敬轩用鼻子想都能知道，绝对是要让他带着叶枫去见莫小夭。
也不知道是不是晓得要去见莫小夭的缘故，今天的叶枫实在是难得的老实。甭说是平常和莫敬轩对着干了，就连给学堂中师傅让他回答问题，也没见他蹦出什么骇人的言论。一个早上，一个下午过去，学堂中的课好不容易熬完了，叶枫也不客气，扯了莫敬轩就往关雎宫跑。
彼时，叶枫和莫敬轩年岁尚小，又是建元帝特许宫中随意行走，所以一路上没人阻拦也无人问询，连跑带窜地就到了含云殿外。此时莫敬轩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啊呀，今日先生布置的作业，给忘拿了。”
叶枫愣了一息，一拍莫敬轩的肩，宽慰道：“急什么，还怕没人给你送来？”
而此时此刻的含云殿中，莫小夭正趴在案几上，偏着脑袋仔细看着身边的宫女打金铃彩缕，偶尔也从一旁的针线篮里面，取出一截彩线学着侍女的模样编织，只可惜却总是成型不了。莫小夭也不恼，仍旧无比专注地一边瞧着一边编着。专注得都不曾察觉莫敬轩和叶枫走了进来。
莫敬轩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周遭的宫人不要通报，然后凑到了案几旁边，压低声音问：“小七，做什么呢？”
莫小夭顿时皱了眉头，小鼻子一皱，盯着侍女的手愈发仔细，就连那侍女想要起身拜见莫敬轩都被莫小夭拦了下来，莫小夭轻哼了一声：“才不要告诉皇兄！”
莫敬轩有点僵，抹了抹鼻子正准备缓解一下尴尬，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假咳。于是莫小夭立马抬起了脑袋，眼睛一下子弯成了月牙儿，彩线也不要了，起身行礼的宫女也不摁了，蹦起来就往叶枫那窜：“小疯子！”
本来看着莫小夭跑向叶枫的莫敬轩很不乐意，但这个称呼一下子让莫敬轩突然爆发了一阵响彻了含云殿的笑声。叶枫嘴角有点抽，脸也有点黑，身子特别僵硬地欠了欠，叫了声：“公主。”
然后他看了一眼莫敬轩，调整了下“小疯子”三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之后，代莫敬轩重新开了口：”公主方才是在做什么？”
提起这事，莫小夭才想起来，光着小脚丫又“吧嗒吧嗒”地跑回了案几旁边，从针线篮里拿出压根不成型的金铃彩缕高高举起给叶枫瞧：“小疯子你看我编得好不好？”
叶枫拿了过来，同一旁凑过莫敬轩一起仔细打量，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三个字——“有点丑”。
莫敬轩一把把彩缕从叶枫手中夺了过来，然后笑得十分狗腿：“咱们家小七编得当然好看——就是不知道打算送给谁。”
莫小夭皱皱小鼻子，扬扬下巴，十分得意地轻哼了一声，道：“娘亲在冬日里最爱赏雪，小七就想给娘亲编个彩缕儿，也好让娘亲喜欢的雪总不是光秃秃白花花的。”
末了，莫小夭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吧嗒吧嗒”迈着光脚丫跑到了莫敬轩的跟前，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软软的小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地道：“皇兄也来和小七一起编个彩缕儿送给娘亲吧，娘亲一定会喜欢的。”
莫敬轩心肝儿一颤，脸色白了白，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块。编彩缕儿这种手工活，简直就是……要了莫敬轩的命。
想想某次刻名章的经历……莫敬轩又哆了哆嗦，当时画室署里最好的几位老画师，捧着莫敬轩新刻的名章老泪纵横、啧啧称奇，在搜肠刮肚地找了一堆夸奖的词汇之后，几位老画师终于下了结论：“五皇子心灵手巧，鬼斧神工，这只胖鸭子实在是刻得栩栩如生，令人垂涎三尺，非我辈力度所能及，实在是佩服。”
彼时莫敬轩一脸疑问地看向几位老画师，十分困惑：“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刻得明明是只鸿鹄啊……”
画师甲乙丙：“……”
一想到这里，莫敬轩又抖了三抖，无奈地转头一脸绝望地看向叶枫。让他编彩缕儿，他宁愿去找建元帝乖乖在龙案头上趴个三五时辰。
于是叶枫抬起手，指了指莫敬轩，然后做了个“作业你做”的口型之后，在莫敬轩沉痛的点头动作下，走到莫小夭的旁边蹲了下来：“公主可是想送皇后娘娘，别出心裁的赏雪玩意儿？”
一瞬间，莫小夭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抱着莫敬轩没撒手，但脑袋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叶枫想了想，又道：“那公主可晓得，民间里赏雪时，会做冰戏玩。”
“冰戏？”初次听闻这个词很让莫小夭稀奇，她仰头瞧了眼也是一脸疑惑的莫敬轩，然后歪头问道，“何谓冰戏？”
叶枫道：“将雪花团上一团，然后塑出各种奇巧的形状，技巧好的能塑出公主身旁的侍女，技巧差些的也能塑出这么大，白白胖胖的雪人儿……配上公主方才打的那些个彩缕儿金铃儿，就能成冬日里一道极好的风景。”
莫小夭听得入神，觉得叶枫方才形容的那些个玩意特别有意思，而且都是她没听过的东西。她偏头想了好一会，一把把莫敬轩搂得更紧，含了璀璨星辰的双眼中满是期待，她在莫敬轩怀里蹭了又蹭，带着几分征求地道：“皇兄皇兄，你可想去玩玩冰戏？”
莫敬轩凝了神，看向叶枫有些严肃，他扫了眼外间的大雪，略有担忧：“外面天气冷，不比含云殿下有汤池，温暖异常，万一出去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一听莫敬轩没打算让她出去玩的意思，莫小夭立马不乐意了，把莫敬轩摇得更猛烈了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瞧着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哀求：“皇兄，好皇兄，就一小会儿……”
一向受不了莫小夭这样撒娇哀求的莫敬轩，一不小心又心软了。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莫小夭细软的头发，然后转向叶枫，瞪了他一眼十分不客气：“军令状。染了风寒，唯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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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敬轩不放心，嘱咐着侍女把衣裳拿了过来，给莫小夭裹了又裹，裹了又裹，直裹得莫小妖成了球，发出了一声不满的抗议：“皇兄！小七要动不了了！”
这时，莫敬轩才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已经浑圆浑圆的莫小夭，摸了摸下巴，很严肃地道：“我觉得你还是可能会冷——来，给我把那件白狐皮的披风取来，给公主披上……”
叶枫：“……”
莫小夭：“……”
在经过了莫敬轩无比精心的包裹之后，几乎要迈不动步子的莫小夭总算是被莫敬轩牵着带出了含云殿。虽然期间她有三次想跑到叶枫跟前，牵着叶枫的袖子跑，但都被莫敬轩轻轻一拽，就这么骨碌碌地给拽回来了。
于是她觉得，这一切一定是皇兄的阴谋，就是不让她去找她的叶小哥哥！
要说大郑皇宫冬日里，哪里的雪花最多，自然是要数淑妃昭阳殿不远的那个揽月池了。揽月池很大，而且一到冬日便会结冰，十数个宫人走在揽月池上，完全不用担心什么。雪停之后，揽月池上面就会铺上一层极厚的雪花，用来玩冰戏简直不能更合适。
不过可惜的是，淑妃身子一向不大好，每到冬天就窝在昭阳殿里面冬眠，平白浪费了揽月池这么好的美景。
叶枫摇头觉得可惜，指着无比雪白、无比平整，完美得不像话的白色揽月池，告诉莫敬轩，这要放在民间，早变得成冰戏场了，什么八仙啊、嫦娥啊，只要心灵手巧，绝对能堆满整个揽月池。
不知道是不是莫敬轩的错局，反正他听叶枫提起心灵手巧那几个字的时候，像是特地看了他两眼，语气也有些怪异。
听着叶枫把冰戏形容得如此之好，莫小夭是没忍住，小手在莫敬轩的掌心里胡乱挣扎，巴不得早点挣脱然后往揽月池跑去。
池上已经有人试了冰，踩上去瞎蹦跶都没事。于是叶枫第一个跳下去，站在一片雪白的揽月池里面冲着莫小夭和莫敬轩挥手。
事后莫小夭回想起这段的时候，都觉得叶枫那动作就好像在说，我这有个好吃的，公主你来不来？不来我就吃了。
莫敬轩犹豫了一会，想着叶枫形容的东面一个小玉兔，西边一个雪花楼的冰戏场面，一个没忍住，牵着莫小夭的手就蹦下去了。捧起了一团冰得刺骨的雪花，突然就凑向了叶枫：“我老子要是问起来我们这是干嘛？你打算怎么回答？”
一旁听见了这话的莫小夭突然就将一个刚刚团好的大雪团兴奋地举过头顶，清脆的声音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回答：“送给娘亲的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