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旁边有一个绿地公园，裴沁和母亲坐在长椅上谈心，在她们身后，一棵香樟树刚刚吐芽，在阳光下盈盈发亮。
“妈，有些事我想跟您谈一谈，您答应我不要情绪太激动好吗？”
裴母立刻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出什么事了吗？”
“让您别激动，您看我还没谈呢，您反应就这么大，我都不敢开口了。”
“行行，我不激动，你说吧。”
裴沁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又抬眼看着母亲：“假设我跟霍尚离婚……”
“没有假设！”裴母厉声打断她，“小沁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叫你们回来吃顿饭，你张嘴离婚闭嘴离婚，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裴沁转头看向一旁，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裴母看着郁郁寡欢的女儿，有点心疼，伸手握住女儿的手，柔声道：“小沁，我真的是为你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婚。对于女人来说，婚姻这条路固然不轻松，但离婚后要走的路只会更加辛苦，若是再带个孩子，那就是真的是举步维艰。”
“可如果经济方面没问题，您担心的那些问题也就没那么严重了。”据裴沁了解，很多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孩子的困难和压力，更多是来自经济上的。
“你的意思是有钱就什么都不怕了是吗？连个安稳的家都没有，有钱就能幸福吗？”
“妈，您说的对，安定的生活能滋养人，能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这不分男女。可若是无爱的婚姻呢，谈何幸福？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要维持所谓的完整吗？”
裴母神色严肃，苦口婆心：“小沁，要先有了完整才有幸福可言，你和霍尚不至于到离婚的份上吧，你不要遇到点问题，就想着一刀切，经营婚姻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那您的意思是叫我忍耐，努力维持婚姻的完整性？如果我觉得我的婚姻生活了无生趣，我不想维持，想放弃现在的生活，追求内心的安宁和平静，就是逃避现实，就是不负责任，是吗？难道我结了婚，就彻底失去了恢复单身生活的自由和权利吗？”裴沁第一次觉得和自己母亲沟通问题是如此困难，以至于她心力交瘁，耐心尽失。
裴母大概和她是相同感受，“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反正我绝不允许你离婚，你想离婚，就是想要我的命。”
——
霍尚陪岳父下完棋，下楼到客厅和姐夫蒋明一起看斯诺克比赛。听见大门门锁响动，他转头看过去，裴沁和岳母买菜回来了，只是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劲。裴沁目不斜视，径直上楼去了。岳母拎着菜往厨房去。
霍尚起身快步走过去，接过岳母手中的东西，“妈，这些放厨房是吗？”
裴母笑笑：“嗯，放厨房吧，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做给你们吃。”
霍尚进了厨房，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对岳母说：“妈，我建议您从这些繁琐的家务中解放出来，我从咱们酒店后厨选一位厨师到家里来做菜，您看怎么样？”
裴母把买回来的海鲜和肉类简单整理，放一部分在保鲜箱，另一部分泡进水盆里，动作自然娴熟，“不用了。你爸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这些年都是吃我做的菜，忽然改换口味，只怕会不习惯。再说卫生清洁都交给家政了，我平时只做两个人的饭也不累。”
霍尚洗了手，从水盆里捞起一块牛肉，对着水管清洗。裴母连忙走过来，说：“哎呀，你放着，我来洗，你们平时工作忙，难得休息，反倒是我平时太闲了，有点事做免得无聊。”
岳母坚持，霍尚只好让到一旁，“妈，刚才您和小沁回来的时候，我看你们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她惹您生气了？”
裴母顿住，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婿，忽然间有些动容，觉得自己的这半个儿子比女儿更贴心。
“没有，她没有惹我生气，我是担心她，她这个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又倔强的很，自己打定主意的事，轻易不会更改，又不听劝，你说她这种脾气，谁能受得了，我怕她早晚要吃大亏的。”
“妈，小沁是不是跟您说什么了？如果关系到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您不要瞒着我。”
裴母目光闪躲，低下头继续忙活，“没有，这倒没有，诶，我也是老了，爱啰嗦，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
自从跟母亲提了离婚的事，裴沁的心里愈发像堵了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原以为自己能够说服母亲，得到母亲的支持，然而母亲对于她准备离婚的想法，反应那么激烈，她压根不敢提自己怀孕的事，她甚至能够想象，母亲若是知道了这事，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她离婚，直到孩子顺利诞生，成为牵绊她的另一道枷锁。
当晚，吃过饭，裴招娣带着老公儿子回家了，裴沁也要走，母亲很不高兴，家里那么多房间，又不是住不下，在家里住一晚又能怎么样。母亲只是想多一点时间和女儿相处，这点道理，裴沁不是不明白，可她本能地抗拒和霍尚一起住在这儿。
霍尚有心想打破和裴沁之间的僵局，认为在岳母家住几日，或许能成为一个契机，于是配合岳母哄劝裴沁：“妈想让咱们住下，你就别那么倔了，懂点事，啊。”
“你懂事你住下不就得了。”裴沁拿起包，“爸妈，我走了。”
霍尚只好紧跟出去。裴父裴母也赶紧送出来。
告别岳父岳母上了车，霍尚把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看裴沁，他真是头疼，这女人怎么就这么难搞，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车子驶出院子，拐上主路。
霍尚气闷的说：“裴沁，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别扭什么，一天到晚拉着个脸，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跟你笑一个喽。”裴沁僵硬地弯一下嘴角，立刻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霍尚感到一股无名火直冲到嗓子眼，他转头看向窗外，平复情绪，再转回来，直视裴沁。
“裴沁，我真是弄不懂你，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了，你要想好好过，你就别一天到晚这个态度，你要不想好好过……”他突然停住，说不下去。
“你想说什么？想好好过就过，不想好好就离，对吗？”
霍尚“呵”一声冷笑。
“我总算明白了，心猿意马了，不想跟我过了是吗？那你跟谁过，你那个青梅竹马啊？我告诉你，这辈子你想离婚，门儿都没有！”霍尚一脚油门，车子飞一般冲上高架桥。
“停车。”
“干什么？”
“去找我的青梅竹马。”
霍尚：“……”他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脏才不至于被憋到爆炸。
——
周四这天，裴沁上白班，早上她出门的时候，霍尚还在睡觉，他说上午没什么事，要在家里补觉。
十点钟，裴沁在办公室接到霍尚的电话，说收到一份来自日本的快递，写的她的名字。
裴沁说：“你拆开吧，那是子期帮你买的珍珠项链。”
五分钟后，霍尚发来微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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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一条语音消息：“一条短的，一条长的，你觉得哪个好看？”
难道是要送项链给她？
裴沁按住语音键，说：“我很少戴首饰。”
又一条语音回过来：“啧，问你哪个好看，跟你戴不戴首饰有什么关系？”
哦，原来是问她参考意见。自作多情了。
“我觉得长的好看。”
“那好，长的留给你。”
裴沁：“……我很少戴首饰。”
“那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以后要经常戴。”
裴沁挑了挑眉，没有就这个通知作出回复。
下午五点多，裴沁应酬完老顾客，回到办公室，接到程子期打来的越洋电话。
“宝贝儿，收到你老公送的项链了吧？特感动吧？”
裴沁顿住，算是专门送给她的吗？鉴于长途电话费很贵，不易长谈，她只说：“是，很感动，忍不住想向你炫耀。”
“那两条项链又名贵又美丽，太值得炫耀了，太令人羡慕了。等我回去啊，你得好好请我吃一顿大餐，弥补我被狗粮伤害的心灵。”
“好好好，我的程大外交官，你赶快回来吧，狗粮随便吃。”
这时，胡欣敲门进来。
“主管，王特助通知各部门主管到楼上大会议室开会。”
裴沁对程子期说：“子期，下次再聊。”
挂断电话，裴沁抬腕看表，“赵总这个时候开会？这很快就是入住高峰了，而且我们也快下班了。”
胡欣也觉得奇怪。
以前都是各部门领导给基层领导开会，赵总亲自给他们开会，还是第一次。
裴沁和其他同事在大会议室等了十分钟后，赵燕然和王特助一起走了进来。
赵燕然一身茶色套装，时尚干练，颈间点缀一串珍珠项链，衬出几分女人味儿。
赵燕然坐首位，裴沁坐在她右手边第二个位置，转头便可看清她颈间的项链。
双串，短链，中间衔接一枚铂金小孔雀，造型精巧别致，令人印象深刻。
裴沁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不动声色点开霍尚之前发给她的图片，对比发现，竟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