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梁大满被我看得发毛，勉强说完，见我没有反应，干笑两声，“梁某也就是这么说说，它也不一定会来，吴兄先忙，等问过嫖姚校尉再说不迟。”
他急急忙忙要爬起来，却被衣襟绊了一下，摔了个屁墩儿，他的身体肥硕，躺在地上像一个皮球，幸得后面的人扶了一把，梁大满才扶着泥地，艰难地坐起来。
厨房的地面油泥混杂，沾了他一身，还有人在低声窃笑。梁大满的表情很是狼狈，又有些光火，扯着弄脏的衣服，嘟囔着要往外走。
我忍住笑，道，“我今晚会给你一个答复。”
梁大满立刻回过头来，笑眯了眼，“好，好，那梁某就等吴兄的好消息。”
我没有让他等很久。
用膳时我对嫖姚校尉提了一句，他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能答应得这么痛快，多半也是因为这是他舅舅的宴会，他与卫青深厚，借个把人，不算什么。况且晚上不用做饭，留着我，也没什么用处。
梁大满说的不无可能，没有人看着，小牛牛的下场就是一张狐狸皮。
我这个人某些时候容易同情心泛滥，光想到那双圆溜溜的无辜的小眼睛，就下不去狠心拒绝。
我去还餐具，梁大满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对他点了点头，他立刻笑成一朵花，“有了吴兄，梁某心里便踏实多了！”
他踏实了，我却不太踏实。
东厨里挤了一群人，不仅是东厨的人，连南厨的人都被调过来借用。塞得满满当当，后天晚上便是大宴，万人的餐食，必须提前准备出来。
梁大满已经安排下去，洗菜的。割肉的，准备餐具的，分工明确。这些都用不上我。梁大满单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与我商量菜式。
我与他说着话，有些心不在焉。这么多人。小狐狸一现身，人人喊打，往哪里藏？
“……梁某想，准备百斤烤羊肉，煮几镬肉糜，再来些刀炙牛舌，留给最尊贵的人。吴兄觉得怎么样？”
他这个宴会办的倒是简单，两个菜就搞定。我随口问了一句，“寻常士卒的呢？他们吃什么？”
梁大满摆摆手，“他们的不用操心。一人一块肉，加个饼。再来碗酒，那群莽汉就知足了，吴兄的手艺，岂是人人都能享受？”
我皱了皱眉，这么强的等级差别，想我在研究所的时候，不论所长还是清洁工人，都一视同仁，吃同样的饭菜。
那边梁小满吆喝着，指挥众人把宰好的羊分成小块，我抬头正好看见，忙制止道，“羊肉不用分割，整只羊上火烤，更有味道。”
梁小满挠挠头，看着梁大满，梁大满搓着手，道，“吴兄不知，整只羊上火烤，容易外面烤糊，里面不熟，寻常士卒吃倒不妨，却不大好给将军们吃。”
靠！老子总算知道，那块半生不熟的肥羊肉是怎么来的，厨子们都长得一双火眼金睛，知道什么人可以糊弄，什么人不能。
这个世界就没有公平可言，我忍着气，道，“不妨事，烤熟了片下来，一层层烤，比分开烤更好吃。”
梁大满大喜，“好，听吴兄的，不用分割了。”
梁小满应了，对梁大满道，“大哥，这边还有些碎肉，你来看看怎么处理？”
梁大满歉意地对我笑笑，过去与梁小满商量，
我被东厨里的乌烟瘴气熏得有些胸闷，独自走出门外，透一透气。
我对宴会这件事不太上心，他定的菜式我不想干涉，顶多也就是具体操作的时候，帮梁大满把一把关，里面闹哄哄乱的厉害，若不是惦记那只小狐狸的性命，我大可走掉。
小时候凌云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外出，老妈怕她孤独，特意养了一只小狗，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可惜后来被人偷走，不知所踪，凌云和我很是忧伤了一阵，所以我对那只小狐狸的眼神，完全没有抵抗力。
外面空气清新，我深吸了两口，打算再进去看看，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个影子一闪。我隐约看见一只尖尖的耳朵。
唔！难道……
我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果然，草丛里卧着一只白色的小东西，哀怨地盯着热闹的厨房。
哀怨……
在一只狐狸的脸上看见这个表情，我很诧异，眨了眨眼，确认我没有看错。
小狐狸转了转脑袋，突然发现了我的存在，立刻站起来，一扫脸上的忧伤，警惕的盯着我。
“小牛牛，你果然又来了，不枉费我等你一个晚上，”我亲切地蹲下来，小狐狸后退两步，瞪圆了小眼，浑身的毛一根根扎着，像个刺猬。
没有转身就跑，说明我昨天和它沟通的，还算成功。
我叹口气，“你再炸毛，也就这么一点大，能吓得住谁？不如乖乖的从了我！”
我伸出手，小牛牛不羁得紧，丝毫不惦记我昨晚的饭食之恩，张口露出尖细的小牙，对准我的手指头，咔嚓就是一口。
“没良心的小家伙。”越不让摸，我越要摸，顺带手捏捏它的鼻头，“你不敢进去，懂得在这里趴着等机会，还算聪明，不如这样，你让我摸一摸，我进去给你拿吃的，你看可好？”
小牛牛甩甩头，像要甩掉我的味道，不甘地低嚎。
“不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你，这里我说了算。你乖乖等着。”我站起来，小牛牛又退了两步，盯着我离开。
东厨里依旧嘈杂，梁大满被梁小满和几个主事的厨子围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我随手拿了两条肉脯，径自走出门来。
小牛牛还在原地等着，见了我手里的肉脯，往前探了探，眼里充满了渴望，可是又不敢放下警惕，只焦虑地盯着我，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我本来只是试试，野兽的防备心理都很强，多半都会逃跑，没想到它真的等着我。
莫非它听得懂人话？还是它饿的狠了，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我蹲下来，把肉脯放在地上，“来，过来这里吃。”
小牛牛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嘴角，看得出来是极力抵抗着诱惑，蹲在原地，看看我，又看看肉脯。
“别怕，我要杀你，还等得到现在么？过来！”我招招手，很诚恳的把肉脯朝它的方向又挪了一点。
小家伙经不住诱惑，终于踏前一步，伸长脖子，一口咬住肉脯，拖到自己面前，低头苦吃。
“真是聪明的小家伙！”我伸手，摸摸它的毛，它蹭的直起身来，盯着我，我对它和蔼的笑笑，它缓缓又低下头去。
“你看，这样多么和谐！”我摸着它的脑袋，小牛牛埋头吃肉，不搭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