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多月服装就要换季，郭子宇乘飞机去萌市洽谈服装新品。他到达预订的酒店时已是晚上十点钟。郭子宇冲了热水澡，擦干身体，烘干头发后，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他每次来萌市，情绪总是莫名的兴奋。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到了萌市他就离年少时暗恋的女子更近了吧，虽然他每次来不一定都要去李铭和罗晓晓的李一集团，虽然他也十分明白他和罗晓晓不可能再发生什么故事。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郭子宇来到几天前约好洽谈业务的工厂。但是，这里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工厂各个车间的门紧锁着，两百多名工人在院子里徘徊。
郭子宇一脸疑云，问一个工人：“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啊？”
工人唉声叹气道：“我们老板‘跑路’了！怎么也让人想不到啊！”
郭子宇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工人无奈地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五天前，老板说放几天假，今天上班让我们领前两个月的工资。谁知早上我们来到后发现各个门都锁着，打老板和老板娘的电话，也打不通。”
郭子宇说：“可能老板家里有其它的事情，也不一定是跑路。”
工人说：“‘跑路’是八|九不离十的事。这几个月已经有好几家工厂老板‘跑路’了，我们工人一直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老板还欠我们每人差不多一万块钱的工资呢。我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这可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这时，一辆小货车开了进来。车停下后，一个矮个子胖中年人和几个强壮的小伙子从车上下来。在中年人的指挥下，几个小伙子就要撬车间的门。一群工人见状赶紧上前拦住。
“你们不能撬门，少了东西算谁的？”
郭子宇透过窗玻璃向里望去，只见车间内还有缝纫设备、成品、半成品、布料等东西。
中年人说：“我们是布料供应商，你们老板还欠我五十万的货款钱。本以为合作了这么多年，都是老熟人了，我就把布料佘给了他，没想到这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们是拿回我们的布料，跟你们没有关系。”
“不行。他还欠我们的工资呢，你拿走了东西，他拿什么发给我们工资。你们不能拿！”
一阵僵持之后，布料供应商毕竟寡不敌众，只得空手而归。
郭子宇的洽谈落空，他只好走出工厂，思索着下午的计划安排。
突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他在郭子宇身上撞了一下，说了声“对不起”后，急匆匆地走开。
郭子宇没有觉察到异样，对那人说“没事”，然后继续往前走。
此时，郭子宇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大喊声。
“抓小偷呀！他偷了你的手机！”
郭子宇摸了一下手机，发现手机果然不见了，这才意识到刚才撞他的人是个小蟊贼。
郭子宇转过身，看见喊抓贼的人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男人，个子高高的，足有一米九五。小蟊贼欲逃走，向前飞奔。大个子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小蟊贼，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拽了回来。
小蟊贼挣扎着求饶：“大哥，扰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大个子紧紧抓着小蟊贼的领口，说道：“快把刚才偷的手机拿出来！”
小蟊贼瑟瑟地将手伸进口袋，当手从裤兜里再伸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却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他趁大个子不留神，就要朝大个子刺去。郭子宇见状，一个箭步上去，飞脚重重地踢在小蟊贼的手腕上。只听“哐当”一声，弹簧|刀落了地。小蟊贼见大势已去，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擒。
小蟊贼交出手机后，苦苦求饶。大个子对小蟊贼呵斥道：“今天老子就饶了你！下次再让我碰到，定饶不了你！”说完，他一松手，放那小蟊贼跑了。
郭子宇说：“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手机上的客户电话和资料就全丢了。你这么称呼？”
大个子说：“我叫马飞。”
郭子宇问：“你也在这个工厂上班？”
马飞说：“我是这个工厂的司机，才干了两个月，本想着今天可以领工资了，没想到老板跑了，一分钱都没拿到。”
郭子宇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马飞说：“现在只能和大家一样，先守着厂里的东西。等有人来处理了，工资能拿多少算多少了。”
郭子宇说：“我在季城也有一家公司。如果你不嫌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季城做我的司机？”
马飞说：“这几天我先等一下工厂的情况，如果去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郭子宇说：“好的！那我就等你的电话。”
说完，郭子宇和马飞握手告别。
郭子宇见马飞见义勇为，觉着此人人品不错，便有意邀请马飞做自己的司机。但是，郭子宇却不知道，马飞在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奶奶多疼爱堂弟一点儿，把好吃的东西多分了一点儿给堂弟，他就趁家人不在的时候将堂弟活活掐死，他也因此在监牢中整整待了十年。
晚上九点，郭子宇试着拨打工厂老板的电话，没想到竟然打通了。
工厂老板对自己的失约表示歉意之后，就开始大倒苦水。
“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工厂，怎么也没想到落得如此田地。总之，人算不如天算啊。时代在变，市场环境也在变。这几年工厂已经渐渐出现不良的兆头。工人的工资不断上涨，而国外合作的代加工费一直未变。也就是说工厂的利润逐渐转化为劳动力成本。这样工厂由最初的盈利，变成收支平衡，到最后的入不敷出。为了维持工厂经营，我不得不贷款给工人发工资。我们也采取各种办法来适合大环境的变化，创建自主品牌。然而，我们自己的品牌虽然质量不错，但没能打开知名度，销量不佳。最近，多年合作的国外公司停止了跟我们的合作，他们将代加工业务转到了印度、非洲等劳动力更廉价的地区。最终，我们工厂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
“你当初没有想过降低生产成本的办法吗？例如，采用更为先进的生产线，代替劳动力，减少人力成本。”郭子宇问。
“当然有想过。我们这里也有采用新型生产设备转型成功的，但只是凤毛麟角。新型生产线的投入太大，而我因为未能按期归还贷款，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想再贷款非常困难。你知道，工厂经营一旦资金链断了，想再起死回生，谈何容易。”说完，工厂老板失落地叹了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工人们每天都守着工厂，不肯离去。”
“我变卖财产也只够所欠工人工资的一半，剩下的也就无能为力了！”
晚上十点钟，服装厂院子里，二三十个工人拿来被褥，准备在这里过夜。他们要看护工厂的财物，等待一个结果，不让自己的辛苦钱付之东流。白天的时候，工厂的债主因为没有讨回钱，所以一气之下将工厂的电切断了。在这漆黑的院子里，工人点上蜡烛，默默坚守着。
晚上，有三四伙讨债的人试图撬门，搬走工厂财物，但都被工人们阻退。
凌晨两点半，工人们正席地而睡，鼾声四起。四五个人从外面悄悄地进入了工厂，朝车间和仓库方向走去。他们来到一个车间门前，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另一个人将一根缝衣针粗细的铁丝插入锁眼后，轻轻地拨动了几下，那门就开了。他们进入车间把成卷的布匹往外搬，然后蹑手蹑脚地放到停在院外的车上。他们搬完一个车间的布匹之后，又去下一个车间。直到最后一个车间的布匹刚被搬出时，一个工人突然喊道：“有人搬东西！”
闯入者听到喊声，吓得惊慌失措，丢下手里的布匹，撒腿就往外跑。其他工人也被喊声惊醒，他们睡眼惺忪，脑子懵懵的，揉着双眼，不知发生了什么。当那个工人又喊了几次后，其他人才真正清醒，起身去追。但是，工人们的反应还是迟了一步，几个闯入者早已逃之夭夭。
其他人问那个工人：“看清是谁没有？”
那个工人说：“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能看清？我只隐约看见一个大个子，差不多接近两米高。”
另外一个工人说：“会不会是咱们厂那个刚来两个月的司机啊？”
那个工人说：“个子高的人多的是，我也没看清。可别乱说，冤枉了好人。”
工人们被这么一闹，睡意全无。他们又重新点燃蜡烛，等待黎明的来临。秋意渐浓，比秋风更凉的是人心。闪烁的烛火只能温暖掌大的空间，无法照亮整个世界。
天亮了，整个工业园区又嘈杂起来。从院外又进来二三十个工人，来替换这些守夜的工人。因为昨天他们就商量好在这里轮流守着。守夜的工人怕担责任，于是将夜间丢失布匹的事情报了案。警察来后，勘察了现场，并问了他们一些问题，然后离开。
上午十一点，一辆白色轿车驶进工厂大院。几个人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人手提着一个重重的密码箱。他们说是受工厂老板之托，给工人们发工资的，但工资只能发一半，全部发放是不可能的了，这是老板的全部积蓄，如果嫌少不领，等工厂的债主们来了，恐怕连这一半的工资都没得领了。
工人们无可奈何，只能退让一步，答应了。
下午，马飞领取了工资后，给郭子宇打了电话，说愿意跟他去季城。
几天后，郭子宇办完在萌市的事情，与马飞一起踏上了北上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