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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讨债架势堂(1 / 0)

骤雨初停,京都的清晨略显寒意,架势堂弟子张非依着往日的习惯,早早便来到大门前,仔细擦拭着那柄没入条石中的长剑。

张非不知道这柄长剑的来历,但是他知道,若是这柄长剑生出一星半点锈迹,那么当夜值守的架势堂弟子势必会迎来堂主最严厉的责罚。

与其它武馆不同,在京都赫赫有名的架势堂,内里殿堂楼阁密布,可门面上却极度寒酸,一没有异兽石雕,二没有专人护卫,屁大一点的正门场院内连个照壁也无,过路之人一眼从门外向内看去,除了能看见那块插有长剑的条石便只能见到空荡荡的一小片空地,可即便如此,却少有人敢于擅自进入架势堂,若是无人引领,只要你试图绕过那块插有长剑的条石,那么等待你的或许就只有死亡。

今日的张非将那柄剑擦得格外仔细,原因无他,最近架势堂的气氛有些紧张,前些日子出了大事,供奉长老郝进勇死了,那个前来助阵的百巧门长老*也死了,整个架势堂如今正全力缉拿凶手,可这些日子过去,却一个都没能找到。

从相熟的同门兄弟那里,张非得到了一些消息,当日从伏济巷逃走的数人中有道门女修,军伍将领,江湖杀手,甚至还有一个厚脸皮的噬仙铃官。可是对于这些人的追杀,早在数日前便已停止,但堂内却始终没有一点要松懈下来的迹象。相反,很多隐遁在外堂的架势堂高手匆匆回返,可一旦这些人进入京都总堂,他们要不就聚在正殿没日没夜的争吵,要么就将自己独自关在房内,半步也不肯出来。

张非不喜欢这种状况,毕竟堂内没有仆役,所有杂事都需要自己这些身份低微的弟子完成,这每日送饭清理房间倒也罢了,清晨还要为各位师叔们倾倒马桶,这样的差使终究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出门几步,便可到茅厕方便,哪来的那些毛病?真当老子们是下人!”

将手中沾有油脂的抹布撇到了木桶当中,这张非暗暗骂了一句,出于愤慨,其人恶狠狠的对着门外吐出了一口浓痰。可张非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口痰却差点吐到一个人的身上。

“你是哪里的捕快,可是闲着没事,跑来这里卧着?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此处是何等所在!”

靠坐在门边的那个汉子确实是一名捕快,只不过这捕快头顶镶有金边的翻翅纱帽上,插着一根赤红色的羽毛。

张非清楚,这个捕快有些来头,但是架势堂内最不缺的就是有来头的人,他张非来头是小,可又有几个人敢随便询问架势堂弟子的来历?似乎是学着自己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师兄弟做派,这张非壮起胆对着那还在门前打盹的汉子开口骂道。

谢观星真的有些累了,昨夜的一番遭遇,让他感到无比疲惫,既使那老卒的行止对谢观星触动极大,却丝毫也不能减缓他所承担的压力,昨夜五更,谢观星就已经到了架势堂门前,可是敞开的大门却让他止住了脚步。门既然开着,那叩动门环就显得多此一举,可要是随随便便进入喊叫,似乎又有些不合礼数。

谢观星没来过架势堂,他自然也就不知道架势堂的规矩,可值此乱世,一个敢于敞开大门过夜并且声名远播的武馆,即便是那场发生在伏济巷内的血案的始作俑者,还是应该给予一些起码的尊重。

被张非的叱喝吵醒的谢观星睁开了眼睛,只这一瞬,他眼中泛起的一抹杀意让张非连连后退几步。

“你是何人?京都架势堂岂容你这等的小小捕头造次!”

退到条石后的张非多少增加了一些信心,少有人敢跨过那条无形的界限,而自己这大的声音,想必也会惊动那些隐匿于暗处的值更弟子。

“五柳巷总捕谢观星有要事拜见贵堂堂主,烦请兄弟你给通传一声!”

谢观星的言语颇为客气,毕竟架势堂长老风雷剑圣郝进勇是死在了他谢观星手里,虽说方胜事后曾信誓旦旦的说过,他已经安排人手转移了郝进勇的尸体,又遮掩了沿途留下的血迹,可谢观星清楚,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做到天衣无缝。

既然贸然进入架势堂无疑于找死,谢观星并不想将事情闹得过大,他昨夜便已打定了主意,所有事情就在架势堂门外解决。至于为那些死去的武人寻仇,谢观星当真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些人去伏济巷原本就是为了杀人,又有几个存了和那老卒一般的打算?想要在刀头博个声名的人难免会死于别人刀下,这在他谢观星看来,天经地义!更何况只凭架势堂分派给伏济巷一众百姓的图腾,这架势堂就多少还存着些道义,对比官家的无情,谢观星对这架势堂倒是真没生出太大恨意。

私仇还是公案,此等乱世,谁又能分得清楚?早已搞不清律法为何物的谢观星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变化,官家既然不管不问,他谢观星也不想为了所谓律法过多追究,若非已经和自家兄弟“翻了脸”,此等事,谢观星更希望让方胜来做。

“我家堂主岂是你说见就见,还不速速离开,莫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对于自己方才的退后,那个叫“张非”的架势堂弟子脸面上很有些挂不住,如今见谢观星言语客气,想必是对架势堂心存畏惧,此时若是再不找回些颜面,更待何时?

冷哼一声,谢观星心头火起,杀了郝进勇又如何?那些死在架势堂弟子手中的武人,你们还不是想杀便杀?这不想招惹是一回事,可这“怕”又是另一回事!

上前两步,谢观星手按刀柄朗声喝道:“莫要以为伏济巷血案无人知晓,你且告诉你家堂主,债主上门了!”

此言一出,架势堂内立时生出偌大动静,十数名架势堂弟子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纷纷手握长剑冲进了正门内的那片场院。

与整个架势堂足可以遛马晃上半个时辰的整体格局相比,这正门所在的场院确实是小的有些可怜,不过,这里面多少有些玄机。正门场院不大,通往架势堂正经所在的廊道又窄小狭长,且廊道两侧还存有暗窗,这样的安排便只有一个目地,若是有人攻入,那正门场院根本就进不了多少人,而狭窄的廊道也利于防守,至于那些貌似用来摆放火烛的暗窗,你若是带人闯入,自然就会明白它的用处!

已经进入架势堂正门场院中的谢观星感到有些诧异,这些冲出来的架势堂弟子一个个面貌狰狞,却没有一个看向自己的双眼,他们的视线都齐齐落在了自己的脚上,而眼中流露出的期待神情更是令谢观星感到困惑,这状况就好像是期盼着自己再向前踏出一步。

抬起右脚,谢观星向前又踏出了一步,几乎是异口同声,架势堂内响起惊雷般的一声叱喝。

“无人引领,擅入架势堂者死!过石中剑不拜,言语轻狂者死!入堂拒不卸刃者死!”

“放你娘的屁!”谢观星暗骂一声,转而望向那柄插在面前条石中的长剑。

“五柳巷总捕谢观星为故人讨债,闲杂人等且与本捕滚开!”

语出惊人,刀出无迹,谢观星话音刚落,一众架势堂弟子眼前只觉暗光一闪,那谢姓总捕业已还刀入鞘。

说来也怪,此等技艺,连谢观星自己也不知道何时练就,昨夜砍下阎效义的脑袋时,谢观星同样是一头雾水,这一刀看似平淡无奇,却快到了极点,并且,出刀于有意无意之间的感觉让谢观星相信,这一定就是离幻诀上所阐述的那种浸透着道门心境的至高武学。

不过,已经牢牢掌握这门技艺的谢观星不敢确定,这看似只在某种心境下才能施展的技艺能不能比上“斩仙”?可无论如何,谢观星喜欢这种技艺。与“斩仙”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相比,或许这种无比轻松随意的刀法更适合自己。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清了谢观星是如何劈出的这一刀,更多的架势堂弟子只看清了谢观星还刀入鞘时的潇洒模样,可是真当一众架势堂弟子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那柄还稳稳当当插在石头中的长剑时,那剑儿却是连一丝颤意也无。

哄笑声立时便在场院中响起,若是谢观星没有穿着官衣,这些弟子倒也不介意在这哄笑声中将谢观星砍成碎末,可即然对方大小也是个涉川的官员,那么能看到一个行止如此“大义凛然”的捕头却做下这等丢脸的事,对于一众紧张了十数日的架势堂弟子来说,不失为一种难得的乐趣。

可是就在这哄笑声中,却是响起了一个人的话语。

这声音中气十足,威严中更带着几分平静!

“敢问总捕大人,我架势堂欠下贵友何等债务?”

这一问,倒是真将谢观星给问住,那些存放票据的锦囊谢观星并没有从老卒身上找到,可伏济巷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既然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谢观星丝毫也不缺乏底气。

“老军场,边军老卒力抵架势堂弟子,三剑留命,理当应诺!你等可是想要赖帐?”

方才说话的是混杂在人群中的一名中年汉子,听闻谢观星此语,此人面带困惑扭头望向了身侧的一名弟子。

那弟子显是知道些内情,当即对着这个中年人耳语了两句,可随着其人言语,那中年人的面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直待那弟子讲完,这中年人再次望向了谢观星。

似是将谢观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中年人走出人群,对着谢观星深施一礼。

“架势堂执法长老姜博谨代堂主致歉,只因当事弟子已死于非命,此事这才被耽搁了几日。既然却有其事,架势堂理当应诺,只不知那些粮食是由我架势堂弟子送往老军场,还是由总捕大人亲自押送!”

事情的发展明显太过顺利,谢观星全无半点准备,其人仔细想了想,随即回礼言道:“方才失礼了,还请劳动贵堂当下便准备好粮食,本捕会亲自将这些粮食送往老军场。”

那中年人闻言似有些为难,其人再次对着方才那名弟子问了两句,其后方开口说道:“急切之间,一时凑不出这许多,烦劳总捕大人明日再来,架势堂定将粮食如数准备妥当。”

谢观星闻言心头大喜,施礼后说道:“多劳长老费心,既如此,本捕明日再来便是,就此告辞,讨扰之处,承望海涵!”

略做寒暄,这姜姓长老驱散一众弟子,随即亲自将谢观星送出架势堂所在巷口。

谢观星自行回府不提,可那个远远看着谢观星离去的架势堂长老姜博却在一转身后忽然变了脸色,对着一名还等着身后的弟子招呼了一句,

“赶快随我回禀堂主,那个凶徒自己找上门了!”

眼见着这姜博快步便要向着架势堂走去。那名紧随其后的弟子似有不解,边走边开口询问:“看此人似乎没有多大本事,如何能杀得了郝长老?观其身上衣物,不似作伪,一个京都的总捕怎会平白无故的去招惹郝长老?”

“你倒是懂个屁?郝长老当日悄悄离开,明显是在追踪从伏济巷逃脱的某个顶尖高手,他死后尸体虽说被人挪动了地方,但堂主业已派人查过,只有老军场附近木柱上出现了风雷快剑诀的独有痕迹,当日能从伏济巷逃脱的不过寥寥数人,这名捕头连那老卒的名字都叫不出来,若不在场,如何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快步走过那块插着长剑的条石,这姜博忽然停住,仔细看了那柄长剑两眼,这姜博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不待那弟子询问,这姜博抬腿便是一脚,“咔”的一声,那块插着长剑的条石应声裂开,切口处光洁的便好似能照出人影。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多大本事?一群蠢货,他劈的是石头,不是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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