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新旧年更迭交替之际，上海的夜空照每年贯例依旧绽放起灿烂的焰火。
这在耀光看来，燃放焰火的声音与城外的隆隆枪炮声如出一辙，这真是一个讽刺。
耀光驱车来到学校后，先去了宿舍，门是锁的，又去了画室，灯是黑的。她能去哪里呢？问过门卫后，门卫说，她一定在学校里，没见她出去过。
将自己“囚禁”在画室黑暗中的冷凡，孤伶伶地趴在窗台上，隔着玻璃上望着一城五彩焰火。她想起了在美国时与家人一起燃放焰火时的快乐与兴奋。可现在却落得连晚饭都没的吃，身边连个可是说话、甚至吵架的人都没有。
她走出画室，站在操场上，空矿寂静的操场让她感觉更加清冷孤寞。
夜半的风很冷很硬，像无数把刀剑一样直接将她吹透，抱着臂膀的她还是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可她仍执拗地站在操场上，像是在等待暗夜活活将她吞噬般。
四处打听寻找的耀光感到无望之际，突然看见操场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大衣的人影，虽然隐隐约约的，可是他还是从脖子上的一条白围巾认出，那个人就是冷凡。他跑了过去。
冷凡也认出一团快速接近自己的那团黑影是耀光，她扭头朝画室方向跑去，却被耀光从身后追到了。
耀光喘着粗气问她，为什么躲着我呀？
快要冻僵的冷凡带着哭腔说，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耀光搬过冷凡的肩，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再难过也得勇敢面对。比如书敏，养父母双双遇害，亲生父亲牺牲，她不也得笑着面对生活吗？
冷凡伏在耀光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我在上海没什么朋友，李觉贤是其中一个，那本连环画册，我和林绍溪也参与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我们俩个什么事，说明李觉贤他没有供出我们。每每想到这，我就觉得欠了学长好多，总觉得他替我们挨了很多打。
你为什么不换个思考的角度呢。李觉贤幸好是被警察局扣押，如果他被76号或者日本人抓走，现在说不定人已经没了。如果没有旭光的周旋，李学贤现在还关押在里面呢！
冷凡依旧勾着耀光的肩说，我现在觉得心好疼，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
你不必太过难过、自责，更不该责怪旭光。事情开始他真是不知情。旭光是我的弟弟，我了解他的为人，他是不会胡乱抓捕学生的。旭光与方晋升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有许多不为你我所知的摩擦和过节。所以这件事，他也不方便直面出面干预。你要理解他，更要相信他。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他更不愿意看见你难受。
冷凡放开抱着耀光的手，擦了一把眼泪说，真的是这样吗？难道真是我错怪了他？
耀光说，时间会证明旭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真正了解他，你会发现他比你想象的还要刚毅勇猛，他是一个真正为国家命运担忧，并甘愿舍身忘死的人。
耀光又简要地将营救李觉贤等人的过程说给了冷凡。
冷凡听后，感觉胸中那股翻滚至沸点的怨恨开始降温消退。
当耀光看到冷见的眼波中已无怒波汹涌，便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跟我回家吧！
冷凡嘟着嘴说，我都已经说去外地了，这时回去，不是成心打自己的脸吗。
那就跟我回公寓，我亲自下橱给你做点吃的，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这手艺非得有福分的人才能尝到。
冷凡说，今晚是跨年夜，你难道不用陪书敏姐姐吗？换成我是她，一定会怪你的。
耀光笑着说，她哪有你那么小气。我跟她说过了，今晚就管你一个人，明天再去看她。
到了公寓以后，耀光给冷光做了一碗香葱鸡蛋面。
冷凡边吃边对耀光说，真是没想到，你的手艺还不错。就是不知跟书敏姐姐比，谁高谁低。我更不想到，1941年的第一天，竟是你用一碗面条给我开的光。我现在就希望去年的阴霾快些散去！
早上9时许，两人吃过早餐后，冷凡对耀光说，你该去看书敏姐姐，我也该回学校了，马上期末考试了，我可不想成绩太差啊！
耀光说，你真的没事了吗？
冷凡笑着说，如果我能大口吃东西了，就证明我真的好了。
耀光递给冷凡一个大红包说，这是新年礼物。
冷凡说，谢谢二哥！正愁钱不够花呢！可是我却没给你准备礼物。要不这样，我回头送你一幅画吧！
那当然好！
冷凡又问耀光，关于娃娃亲的事，我一直想问你，你想怎么解决啊？
耀光说，你如果着急解除，我现在就跟父亲商量。
反正已经定了，大过年谈这个事，似乎也不合适，过了春节以后再说吧。我其实无所谓的，是怕影响你和书敏姐。
耀光说，我一直觉得过意不去，还得要你跟我继续演戏。
冷凡大度地说，无所谓了。
回到学校后，冷凡胸中涌出一股冲动，她走进画室，端坐面板前，润笔、调色，绘制……
一个男子裸露的脊背跃然画面上，他双膝跪地，可是他仍顼强地向上攀爬，画面背景模糊，可隐约中，仍可看出他想翻越黑色的樊篱，这不止是李觉贤，更像一个国家的命运。
冷凡为这幅画取名《挣扎》。
全情投入创作的冷凡，一气呵成画完时，才发觉得自己的手脚如冰水浸泡过一样，自己竟然忘了给火炉填煤，更忘了吃饭。
看着又一个漆黑的夜如期降临，她突然觉得这个元旦过得很特别，虽然没有佳肴美酒，没有亲人陪伴，甚至连温度都低至零下，可是她却觉得，这会成为自己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章节。
当她走出画室时，发现外面已下飘起了小雪。她一个人奔跑在如银铺地的操场上，并发出呐喊的叫声，那声音像要刺破黑漆色的苍穹。
她真正如释重负，江决定出去好好吃一顿犒赏自己获得释放、解脱。
刚刚走到校外，冷凡就被一个人抓住，她吓了一跳，刚要叫喊，发现那人正是旭光。
“跟我走！”旭光将冷凡拖进了他的车，直奔他的公寓驶去。
冷凡并不知道，旭光整整跟了她一天，她在绘画时，旭光就站在画室外，心如滴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