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难得因为一个小丫头的豪言壮语而沉默了，半晌郑毅的手往下挪了挪，盖住她的大脑门和眼睛，往后一推，说：“顾庭都没你膨胀。”然后转身，不理她，继续和秘书讨论事情。
秘书回过神来看了boss一眼，很快低眉顺眼进入状态。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岚烟吸了吸鼻子嘟囔几句，乖乖窝成一团吃自己的，也不再说话。
之后又过了两天，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一堆人把公司的电脑全部又倒腾翻新了一遍，被黑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同时大家的图也修地差不多，都在接二连三地开始跟上以前的进度。听说程真那边早在几天前就恢复工作了，现在他们的工作就是马上跟上程真他们那边的速度，交接的交接讨论的讨论，公司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然而只是看起来，但是岚烟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因为大家的表情都前所未有的认真，自打老大之后又开了一次短会，大家就像是被鞭打的陀螺一样，根本没有停下来歇息过，而且岚烟还注意到，以往放在办公室里基本都是当摆设的监控，最近也全部开启，然而大部分人基本都没注意到。
郑毅那边好像也有了眉目，只是每次回家岚烟想设法打听的时候都被轰了回来，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工作强度一开始降下来，岚烟就开始跑学校了。
她的毕设选题是“极简主义的办公室空间设计”，指导老师是李政，当时选这个选题的时候纯粹是因为这半年来的实习经验都是以办公环境的空间设计比较多，李政老师当时给出的评价是——中规中矩，但是你做会有优势。
所以岚烟懒得再想，直接就选了。
这半年来上上下下接触过许多项目，虽然基本都是打下手，但是每一个她都会完完整整看下来然后默默吸收，对这类设计心里头其实已经隐约有自己的想法。然后是双子楼速度飞快地捣腾好地下室部分开始施工外墙，一知道这个消息岚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频繁跟着叶恺跑工地跟进度，顺便找找灵感。
短短时间，皮肤都黑下来不少。
连郑毅吃饭的时候，偶尔都会边吃边端详她，然后刻薄地说一句：“再这样黑下去你外表的唯一一个优点也要不复存在。”
岚烟当然无视掉他。
可是男人不死心，继续说：“这楼再快也还得建个两年，按你这频率每天去，两年后走在大街上，我会选择说不认识你，丑拒。”
岚烟“哐”地一声放下碗筷，瞪着他。
郑毅当看不见一样，筷子落在生菜上，夹到碗里，把蒜撇掉，再一口吃掉。
“对了。”在岚烟怒目圆瞪中，郑毅忽然开口，“明晚有事，会回来很晚，不用做晚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虽然和平时一样平淡，却又觉得和平时有些不同，所以岚烟“嗯？”了一声，下意识问：“什么事？”
郑毅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到了要互相报备的关系了？”
岚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弄的心头一跳，几乎就是本能地炸毛，蹦出一句：“爱吃不吃！谁管你！”说完了又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最好以后都不用做你的饭！买菜不用钱啊？”
郑毅看着她那别扭样子，忍不住悠悠调侃道：“讲点道理，现在你买菜的钱难道不是用我给你的卡？”
岚烟立刻瞪大眼睛：“那是我给你房租的卡！”
郑毅：“那就不是我的钱了？”
岚烟：“……”
郑毅：“我就喜欢你这不知天高地厚每天打脸啪啪响的蠢样子。”
于是这个晚上岚烟用吃完饭不收拾饭桌表达出自己强烈的不满情绪。
夜晚，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正举行着一场上流社会的奢靡晚宴。灯光打在落地玻璃窗上，映得窗外的天空仿佛都比别处亮了几分，郑毅站在窗前，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让他愈发显得高大英俊。他的身后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政客商贾齐聚一堂，而他只看着身前窗外繁星点点，面容冷峭。
秘书似乎早已习惯，就在他身后十步的地方，偶尔和经过的哪家ceo或某省的高层礼貌性点头示意，只是没有人走过去和那一边的男人打招呼，是看不见，还是看不上这个才接任家业半年多的年轻男人，并没有人在意。
五分钟后就是八点，郑毅从窗前离开，一语不发地往正门方向走。秘书低头跟上，觉得今日的上司，前所未有地像是独当一面的样子。并不是平时不独当一面的意思，而是今日的他，看起来比以往气场更冷一些，眉宇间一点情绪都看不出，这样让人感觉摸不透的男人才是真真会让人心生寒意。
郑毅前脚刚站定在门口，会堂的电梯门就打开了，一行人走了出来。
是一群老人，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走在前面的几个老人，都无一例外穿着唐装和中山装，年过半旬的人看起来却精神奕奕的，他们在交谈，有时还发出几声低笑。
会堂里的人几乎都看过来，也有一些按捺不住迎上来的，在门口笑着朝他们恭敬问好：“几位老爷子，您们可算是来了。”
唐老微微一笑，对那些迎上来的人说：“咱们几个老了，走路都没你们利索，不会嫌我们迟到吧？”
”怎敢怎敢。“
”老爷子您几位可不像是走不利索的样子啊。“
一时之间，恭维话铺开，像是一张虚伪的网。
郑毅走上前一步，这时候郑老太爷看到他，指了指，说：”阿毅，过来。“
刚才说话的唐老见状，先上下打量郑毅一番，然后对身旁的郑老说：”老郑，这就是你家老大的那个儿子？“
郑老面容极淡：”是，之前没把他领出来过，今天难得有机会，捎着他给你们几个见一见。“
唐老看着郑毅，后者朝他轻轻点头，不卑不亢，看得唐老缓缓点头：”是个好小伙儿，和他爹一个样。“
”还行，反正我老了，管不来公司的事情，现在有阿毅在，我也能轻松些。“
郑老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这才第一次，正式落在郑毅的身上。
哪怕这半年报纸杂志都传，这位新上任的年轻总裁是如何力挽家族企业于狂澜，这里的许多大人物，都不曾正眼看待过这个男人。但是今日，当年那个把郑氏管理地在众多企业中屹立不倒的男人不在，而当年打下郑氏根基的老人已然发话，所以再没有人会无视他。
”这还叫还行？听说你这孙子在香港拿下了几块好地儿，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气得三天吃不下饭。“唐老笑着说。
郑毅闻言，说：”商业竞争，有输有赢，今次我赢，下次或许就是唐总，我有时候也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唐老哈哈大笑：”听听！真该让我那不成器的过来学学东西！不过他今天飞加拿大，不然我一定押着他过来。“他看了看周围，”瞧这儿遍地的青年才俊，我们真的是老了，现在都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几个老人都笑着点头。
”坐吧，站在门口说话成什么样子？我们几个老胳膊老腿受不了这折腾。“
一行人落座，年轻人则都在外围走动，这里是上流社会的中心，汇聚的财路四通八达，通往哪里的都有，许多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过多久，郑毅就用醒酒为由去了卫生间喘口气。
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眼冷漠，是在外面从未有过的模样。
郑毅自嘲地笑笑，打开水龙头，却任由它流着，自己一动不动。
此时此刻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外头那些虚伪的客套，权利的显露，和自己所谓亲爷爷的一个眼神，都让他心头的躁动愈发膨胀。
他又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半晌才关掉水龙头，重新走出去。
岚烟今天不用做两个人的晚饭，所以今天很随便地在回来的路上打包了一份外卖简单解决掉，就开始在房间里画稿子。
因为这个蜂窝煤状的悬空工作室是他们小组的方案，所以室内装潢也理所当然由他们来做，文静分给她一个小空间让她负责，当时办公室还有几个设计师助理，闻言都有点不可思议，特别是其中几个对她一向有意见的助理，表情别提有多难看。
正因为这个，所以岚烟更加想要做好。
她也说了，要让双子楼成为独一无二的，所以只要是她能出力的，她都想要做的最好。
做了三个多小时，已经快11点，岚烟从办公桌上下来，看了看桌上凌乱的草图，发现今日的自己并没有什么思绪。她看了看电脑时间，然后想起住隔壁那人似乎还没回来，不由皱了皱眉。
噗嗤噗嗤地爬上窗台，这边的窗户往下看能看到大楼出大门的地方，她晃荡了一下，又随手捉起纸笔开始涂涂画画，想把自己负责的这个小空间设计穿插在自己的毕设上。又苦恼了半个多小时，她似乎感觉到什么，丢下东西往窗户底下看，果然就有辆眼熟的车子正慢慢驶进大楼的门口，这是要下去地下一层停车场。
可没想到车子还没进大门就停下了，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看不清是谁，他走到后面打开车门，车子就一直停在原地。岚烟见状微微皱眉，没有多想就跳下床台，踩着拖鞋穿着睡衣就坐电梯下楼了，刚出电梯门，果然就看到门外停着的是郑毅的车，从驾驶座下来的居然是秘书先生。
玻璃门打开，秘书从车里面探出头来，见到是她，有点意外，但是很快就交待：“boss今晚喝多了，好像是睡着了。”
喝多了？
岚烟瞪大眼睛，跑到打开的车门前往里看，郑毅正坐在里面，西装外套被他脱掉了就扔在一边，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衬衣，背和头靠在靠背上，一身酒气，脸上写满了疲累与困倦。
“这是怎么了啊？”岚烟疑惑地问，她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
这时候郑毅的双眼缓缓睁开，似乎有些难受，先眨了几下眼适应，然后才看向车门前站着的两个人。
“三哥。”
头痛欲裂中，有一抹清晰的，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叫他。郑毅忽然扶着头，痛苦地闷哼一声，然而下一秒，就有一双手，托住他的额头，要把他的头扶起来。
“怎么了？”
那声音不用细听都是担忧。
郑毅闭上眼睛。
累的一动不想动。
任由那双手探上他的脸，他的额头，那双手很凉，也很软，抚上脸颊让人觉得无比舒服；那个人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气息，清香的柠檬味，好像有缓解头痛的作用一样。
郑毅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