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派秘书去预约和郑葵见面，没有意外，对方很快就约好了时间，这件事彼此两家公司的高层并不知晓，却很随意得定在了某一天工作日的晚上，在市中心一家国际米其林餐厅见面。
郑毅到时，郑葵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因为是半隐蔽性的包间，周围没什么人声流动。
正在安静看着夜色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西装革履，气场优雅，那身矜贵气场从小花重金培养却仿佛与生俱来。
郑毅看着这模样乃至气质都与父亲十分相像的男人，不，按理说他应该称他为一声叔父，只是鉴于他与亲生父亲关系都极淡，这声称呼自然也是叫不出口的，更何况他早就被爷爷赶出家门了，现在他们应该只能算是个生意人关系。
郑毅坐下，特助和对方的秘书一样只守在了门口，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郑葵回过头，凝视他半晌，才说：“你长大了。”
郑毅脸色不改，也没有接话。
“下个月就是董事局换届了，虽然你现在行的是代理权，可我见你最近那么悠闲，想必也准备充足。”郑葵也不在意，谈话就像家常：“你和你父亲见过面了？”
郑毅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父亲回来的事，轻应一声，说：“他刚离开不久，前些日子来办展，你应该也去看过。”
郑葵笑了，与他反映相同的淡定，他点了点头，说：“所以你才那么快来见我？现在那些摇摆不定的董事想必还在等我的态度，你现在约我出来也实在有些明目张胆。”
郑毅：“不是，原本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毕竟我见你一点都不担心。”
郑葵笑着无视掉他最后一句话，难得有心情说：“是因为你的小女朋友吧？”
郑毅没有说话，郑葵却笑了：“别紧张，这事情我也不用去刻意打听，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小女朋友挺出名的吗？李政的得意门生，上一年年初李政带她参加的一个国际大赛，她的作品还被提名到决赛了，应该这些天消息就能下来。我们干地产这一行的认识不少优秀设计师，公司其中有一个还是那个比赛的评委，他对她的作品评价很高。”
郑毅都不知道这些，他们对彼此的工作领域都没有太多探究。
不过他应该早就能猜到，岚烟能是李政老师推荐的学生，在公司的时候适应性和创作性都那么强，在学校里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也不相信对方是真的没有打听。
郑毅依旧不动声色。
“说你的条件吧。”
郑毅开门见山，郑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笑了：“我要一份你生日宴会的入场券。”他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那扳指看起来有些年头，玉的颜色又温又润，“以你客人的身份。”
郑毅看了那玉一眼：“好。”
说完，他忽然又开口道：“那玉是我父亲送你的吧？”
郑毅忽然开口，郑葵也不诧异他知道这个，低头看了一眼，说：“是。这是你父亲刚进公司第一年签下第一份合同的时候，买的这个送给我。家里人人有份。”郑葵自己也打量着这枚玉扳指，眉间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微微舒展，他说，“其实我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只是我一定得走，你父亲他理解我，当年他在国外知道这件事，也没有说什么。”
男人的双眼因为怀念而似乎坠入了一片深海。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两接受的教育都是一样的，谁都知道，郑家的大儿子天生聪慧，小儿子早熟稳重，长大之后更是兄弟二人一起把郑氏越做越好。
只是郑葵一直都知道，他的那个肆意飞扬的哥哥，一直都没有把事业放在自己最重要的位置上，从小到大，他都知道他这个哥哥的不同，他有很多追求，天马行空的爱好，或者一往情深的爱情，这些在这个冷漠家族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他却有很多，且在这方面一直任性而执着。
而他郑葵，只是一个普通而世俗的男人。
然而他知道自己根本得不到郑家的那个位置，只要有大哥在的一天，他就一辈子都得不到。不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可以说是男人的人，郑葵心想，哪怕他兄长不在，他也依然得不到。
父亲对长子的期盼是执拗而固执的，哪怕终于到了那一天，那个被饱受期待而又极具天赋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离开了郑家，父亲的眼睛，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
长子长孙，有时候郑葵都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古代封建制度存活下来的人，不然为什么能把这些东西看得那么重要，哪怕他再优秀，在父亲的眼里，他都只是个替代品。
所以一直以来，他敬爱那个敢爱敢恨的兄长，也厌弃那个封建顽固的郑家。
后来，郑葵看出来父亲对于哥哥留下的这个孩子的期待，或许最开始是没有的，因为他从未认同过郑毅的母亲，但最后，郑毅的优秀和他血液中对长子的执着让他重新对这个孩子抱以期待，所以郑葵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待。他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全都带走，离开郑家，他事业蒸蒸日上，不需再受谁的摆布，也不需再管那些烦人而千丝万缕的家族关系，他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他不用再在谁的影子底下活着。
当年知道这件事后的哥哥已经在国外，但是也没有对他一句劝说，兄弟连心，他想什么，他都明白。
因为他们都是这个愚昧而老化的家族的受害者，不同的是，大哥选择了离开，而他选择了反抗罢了。
“我曾跟你父亲说过，我手上这股份，若你长大后有这个本事，会就将这些都给你，算是还给郑家。”郑葵回过神来，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一份文件袋，递给他，“我也不会食言，交给你，是因为你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我当年就能看出来，你绝对不是一个会自暴自弃的孩子。”
只口不提他当年对他的成长置若罔闻，也不提挖空郑氏地产部给郑毅带来了多大的困境，一个人对自己人生的负责，以及生意场上的你争我夺，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知道你胜券在握，但是加上这些，能保你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当然，做这些也是在帮我自己。”
自郑葵从郑家独立出去，郑氏一直在郑老爷子的吩咐下各方面打压郑葵的公司，对于这个忤逆了自己的儿子，他从未有过反省，而是想逼他认错。
而郑葵离开之后，最想做的就只有那么一件事。
郑毅接过，没有打开来看，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么大一笔股份，老爷子当年用尽力气都收不回来，现在却被他轻描淡写交到自己手里。
“最近盛世一直派人盯着我，他们放给杂志社的消息是你拦下的？”郑毅把文件放到一边。
郑葵悠然地说：“都是一些小事，这小姑娘很好，在你没有把握之前，我认为你不愿意让她曝光。你也可以当作，这是我对于我们合作的诚意。”他想起了自己只见过几次面的嫂子，然后看着郑毅，笑道，“看到你们就想起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你母亲她……是个很好的女人，你们父子俩选女人的眼光都很好。”
郑毅喝了一口水。
“宴会的请帖我会让秘书交给你。”
郑葵笑：“好。”
岚烟今天到山上走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寒风簌簌，她裹紧羽绒服回到家，本来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衣柜空了一半。
她黑着脸走到隔壁屋，屋内男人似乎刚回来，正在浴室洗澡。她径直打开他的衣柜，发现自己不翼而飞的衣服全都一件不落地挂在男人的衣柜里，那些雪纺的、牛仔的布料混进一堆冷硬西装中，风格及其格格不入。
等浴室门打开，郑毅边擦头发边走出来，岚烟已经摆好了兴师问罪的姿势坐在床上瞪着他。
郑毅“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弯腰给了她一个吻：“再瞪就进化成河豚了。”
岚烟往后躲开他，板着脸不为所动：“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我记得我没有答应过你搬过来住。”
郑毅瞥了这小气包一眼，然后坐到她身边，舔着牙齿说：“坐在我床上还敢这么跟我说话，胆子好大。”
男人危险的气息鄹然逼近，岚烟倏地屏住呼吸，阻止这个犯规的男人身上洗完澡的气息钻进鼻孔，影响她的士气。她站了起来，叉腰对着他说：“我不搬！说什么都不搬！我交了房租的！”
郑毅边擦头发边伸出双腿试图把她勾进怀里：“就你那1500？我退给你，你搬过来住。”
岚烟狠狠地拍了他的腿一下。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副典型的把人吃干抹净又不肯负责的怂样儿。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这么不怕死的性子，以前她还是挺怕他的，现在真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哦，好像是他自己。
郑毅心底深刻地反省了一遍，不该让这个最会顺竿子往上爬的人尝到太多甜头，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把她拽到床上。一直警惕着的岚烟还是反应不够快，当后脑勺陷进床褥里，男人的气息鄹然逼近的那一刹那她捂脸大喊：“啊啊啊啊啊别乱来！！！我住！我住！！！”
郑毅两条腿就跪在她身体两旁，听到她杀鸡一样的喊话，便直起身子抱着手臂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工作用的东西一会儿搬过来，明天我去让秘书把书房那桌子换了，或者你想要一张独立的书桌也可以，样式发我微信，我让秘书照着买，缺什么也告诉我，买买买。”郑毅的语气犹如公堂上的惊堂木让人没有一丝反驳的余地，唯一不同的是说话的时候心情好像很不错，说完他低下头亲了她脖子一口，然后在她满面警惕双手护胸的动作下满足一笑，“去洗澡，浑身一股泥沙的臭味儿，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