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赵明已经死了！也不知道那个命令他污蔑叶家的黑衣人袖口有没有八焰赤火珠？”叶馨揪着纱帘的坠角，看着叶青将外衣脱下，露出瓷白又紧实的小臂，手臂上那一条皮肉翻开的伤口显得十分刺目。
叶青就像做过无数次那样，低着头，轻轻将止血的药粉洒在泛白的伤口，然后再用牙齿勒着细布的一头，另一只手缠绕着将伤口裹紧最后打结。
她面色未改，只是面色更白，额头也沁出一层薄汗。
净了面，换了干净衣衫，叶青才走到门边，挑开帘子，道：“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那伙黑衣人，我们迟早会查到。走，去看看铁蛋如何了。”
叶馨笑嘻嘻的：“他皮糙肉厚的，就是伤在皮肉，那伙打人的无赖也真的是打人都没打到要害，还想打死他？”
万一他们就是故意想留着他的性命，以便引她们前去呢？
念头只在叶青的心中转了一圈，她便已来到安置小乞丐铁蛋的西厢房。
她还没进门，外头的门房便拿着一个小盒子急急的跑进来了。
“将军，这是隔壁定国公府薛世子送来的伤药。”
叶青回过头，那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漆制的小匣子，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瓷白如玉的，比鸡蛋还要小一些的大肚瓶。
一阵风吹过，叶青眯起了眼。
“叶馨，你去我书房，将兵器架上第二排那个月光石的小银弯刀亲自送到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管家美滋滋的捧着盒子，将弯刀呈在薛绍的面前。
薛绍盯着桌子上的那柄弯刀，没有来由的觉得一阵烦躁——她是在谢他出手相帮，还是在谢他赠药？
他抿了抿唇，将弯刀扔进博古架最顶层的一个小箱子里。
叶青收了薛绍的药，却送了匕首，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叶馨一蹦一跳的回来了，就听见叶青清冷又单薄的声音响在西厢房。
“你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铁蛋已经上了药，除了皮肉伤还有些疼，其他已无大碍，他想了半天，也不记自己哪句话是没说完的，不过他有些小机灵，知道叶青大概想知道什么，于是问道：“将军可是想知道宣府的事？”
“正是！”叶馨挑了帘子进来，对着铁蛋道：“你可要一五一十的跟将军说——”
“将军可救了我的命！”铁蛋咕哝一句，便皱起了眉头，劫后余生的他，声音充满了惊惶：“那群人想要杀我，在我从宣府逃到雷家站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们追了一路，幸好我逃得快。”
铁蛋外号泥鳅，以前专门干扒窃的勾当，他的逃命本事就是那个时候练就的，所以能从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不奇怪。叶馨朝着叶青点了点头。
“他们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怕我们议论宣府的事。”
“宣府有什么事，竟然连议论都不能？”叶馨不明白。
“宣府里出了叛徒！”铁蛋眼圈发红，他想到了叶馨告诉他的——若不是叛徒，祥伯又怎么会死？
这和叶馨之前在城南聚福居旁听到的不谋而合！
叶青眯着眼，语气之中隐隐有一丝焦急：“你怎么知道宣府出了叛徒！”
“怎么知道？这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叶将军，宣府在大战的前一夜临时换过防，这件事城里的百姓不知，我们这些乞丐却是亲眼见证的——您说，鞑子要是不知道咱们的兵布在哪儿，能别处都不打，就直接朝着没啥兵力的北城门来？”
“你是说，瓦剌的大军直接去攻了布防最弱的北城门？”
“可不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三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甚至还有大将军炮！可是北城门呢？听说那个大将军炮打出去的是哑弹！是受了潮，用不了的门面货！”
叶青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布防虚虚实实不假，可是兵力过于集中，使另一侧露出明显的弱点乃是兵家之大忌。
“不仅如此，宣府里流言四起，说了土木堡被围，城外都能听见打起来的声音了，可是宣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城里就有人说——说杨将军勾结鞑子···”
宣府压根就没有出兵！
叶青抿了抿唇。蓦地想起鹞儿岭中惨死的那些叶家军的兄弟。朱胜和那些兄弟得有多绝望，看着远处的大军到了，还以为是援军将至，没想到，他们到死，也没有等到宣府出兵相援！
她还没有弄明白也先为什么绕过了宣府没攻打，先打了雷家站和土木堡，现在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宣府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了土木堡告急，可是宣府的将士却当没有这回事一般闭门不出？
她没见过守城的杨将军，可也听过他的名号。
“听说杨洪将军在塞外被称为杨王。”
“拥兵辎重，被称为王，瓦剌这是想要挑拨离间么？”紫衣皱眉。
叶青眸子微眯，闪过一抹厉色，她想到了从前听到过下头的将士们说过一些闲话。
瓦剌可汗、太师也先都曾经给杨洪送马送钱——杨将军的军功赫赫，可这些可都跟瓦剌沾不上边，那可都是打兀良哈的时候所建的！他没有与瓦剌作过战，所以瓦剌对他并不仇视也是有可能的。杨将军治下的宣府与瓦剌仅一墙之隔，听说他与瓦剌的皇族之间来往十分频繁，莫非——他们早就彼此达成了互不侵扰的默契！
叶青的心迅速下沉，她神色未变，低声叮嘱：“这些日子，你就在将军府好好养伤，叶馨，待会你去外头买个小厮回来。”将军府里只有她、紫衣和叶馨，剩下的便是粗使的仆妇，给铁蛋上药这件事总不能让婆子去做。
铁蛋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将军，这使不得——”
叶馨一巴掌拍在铁蛋的头上，“诶呀！将军说使得便使得！你好好养伤，要是还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尽管喊我！”
铁蛋红着眼圈重重的点头。
出了西厢房，叶馨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仰着头看天上的一朵流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将军，宣府的叛徒——是不是就是杨将军？”
叶青没有说是，她的心中也希望不是，可是理智却告诉她：“瓦剌若是没有布防图，能够精准的一下子找到宣府弱点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若是没有杨将军的授意，谁敢在大战的时候紧闭城门拒不出兵？
“不过，杨将军早就在太上皇抵达宣府的当日便被斩了。”
太上皇，斩了杨将军，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出兵？
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些，杨将军也好宣府也罢，就算宣府出了叛徒这件事公诸于众，始作俑者已死，黑衣人为什么要抓了那些外逃的乞丐，不让他们乱说？”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的眸子闪了闪，转过头低声对紫衣道：“你去给青鸾传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