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看着程景明似是有所察觉地抬眸回望, 夏黎萱抿唇笑着，对他做了个“奶茶呢”的口型。
程景明犹豫了下，还是放下了手, 露出显得有些红的右脸, 去给她拿奶茶。
程母在旁边“咦”了一声，“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还扭扭捏捏好像别人怎么他脸了一样。”
她刚吐槽完, 就突然觉得不对。那脸上的微红痕迹，似乎不是他自己捂出来的, 而像是有人戳上去的……
再想到昨天叔侄两个动作同步捂着脸出来, 还有楠楠说“大概是被戳酒窝”的解释, 程母的神情顿时就微妙了。
所以，他刚才其实是在害羞？发呆？又或者……？
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副模样, 程母心里不觉升起几分新奇。
夏黎萱笑吟吟地将下巴搭在程楠的脑袋上，然后被程栎伸着小胖手投喂坚果。看着就像是角色颠倒过来似的, 让凌清宛不由翻了个白眼, 然后酸溜溜地去偷开心果。
程栎凶巴巴地瞪她，又被夏黎萱摸头安抚。
而就在夏黎萱正觉得有些口干时，就见程景明拎着奶茶过来了。
程母在一旁趁机笑道, “也不知道景明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说要学习制作奶茶。我都担心他做得不好喝, 那不是让你受罪？”
她看似贬低着自家儿子, 实则是在表明这是他亲自制作的奶茶，然而却只得来程景明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这难道不是她提出的建议？
之前还说既然小姑娘心情不好, 不如让他亲自做杯奶茶，她知道后肯定会开心起来。
程母自然是装作没有看见, 而程景明也就没吭声, 扭头似乎有些紧张地看着夏黎萱抿了一口奶茶。
夏黎萱顿了顿, 突然对着男人眨了眨眼，又对着程母笑道，“就算不好喝，那也是景明的心意嘛，况且奶茶还很好喝，我很喜欢呢？”
她又笑眯眯地补充，“和昨天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程景明紧绷的身体顿时就放松下来，程母也露出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
呆在热闹的程家，夏黎萱也不再想那么多，沉浸在他们的话题里。直到陶翎等人已经回来了，夏黎萱和凌清宛才准备离开。
程景明被程母推着去送她们，到了门口，程景明瞥了一眼凌清宛，见她特别不识趣地瞪大眼睛盯着她们，不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心情不好，是因为剧本的事情吗？”
夏黎萱扭头看他，微微挑眉，却没有吭声。
“我只是觉得，那个角色很适合你。”程景明抿了抿唇，“抱歉，如果让你心情不好，锦程可以再换剧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黎萱阻止了。她轻声叹口气，又笑吟吟地道，“我很喜欢那个剧本，谢谢你，景明。”
这家伙到现在，果然还是冷酷不差钱的霸道总裁，一点都没变。
夏黎萱在心里有些失笑，当初在《逆行天下》，他以为自己在剧组被欺负，于是就想直接撤资让她回来，还提出再换个剧组。
这次，明明投资《生花》都谈好了，也开始了选角，结果也是说不拍就不拍，再重新投资电影。
仿佛一点都不在意那些钱。
突然想到最初意识到程景明其实是个传统霸道总裁时，还是在陆雯雯挑衅自己时他的“天凉陆破”。可是在自己面前，还从来没有体现过这样霸道的一面，甚至还有些过于甜了。
夏黎萱不由摇了摇头，笑着道，“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认为那个角色很适合我，故事也……让我很喜欢，真正地触动到我了。”
“我是真的没事，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下去了，不能因为我一时的情绪就这么兴师动众。”
无视了正神情古怪盯着自己的凌清宛，她眉眼微弯，又嗔道，“再说了，哪有你这样的。别家的投资商不高兴了是换演员，我们锦程的总裁却是，一不高兴就换掉整个剧组，传出去像什么样啦。”
程景明似是想要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那双给人威压感的黑眸正深深地凝视着她。而少女则分外坦然地回望他，清澈的眸中不染纤尘。
半晌，他点点头，“快进去吧。”
直到看着程景明离开后，凌清宛才翻了个白眼，幽幽地道，“啊，怎么就没有人给我也投资个班底，让我也演个女主？”
夏黎萱瞥她一眼，似是好笑地反问道，“你每次出专辑不都是锦程在帮你吗？”
凌清宛顿时被噎住，仔细一想好像也是，她可是歌手，夏黎萱是演员，从本质就是不一样的。
凌清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可不像孟晶晶那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揽那种根本就没能力胜任的活。
想到这里，她顿时就不酸了，还有点幸灾乐祸地和夏黎萱分享，“你听说没？我见群里都在讨论，孟晶晶原本谈好的那个电影资源黄了。”
“这么快？”夏黎萱这次是真的有些诧然，“你昨天不是还说，她就要接电影女主了？”
总不能，报应来得这么快？是因为昨天的热搜，还是因为爸爸昨天打的那通电话？
凌清宛眉飞色舞，“我不是去找姐妹聊S家的香水吗？然后她们跟我说的。害，你知道这种八卦我们一向是不会错过的。”
尤其是大家都看不惯孟晶晶的时候，那消息更是来得极快了。
她可是吃了一手好瓜。
“而且孟家今天就去找伯父道歉呢，动作还挺快。伯父伯母今天出去也是为了这事，应该有和你说这事吧？”
她神秘兮兮地小声咬耳朵，“孟家不是好不容易才扒上我们家合作项目吗？我听说，他们家为了这次合作，将钱都投进去了，所以要是凌家撤资，孟家就完了。”
“孟晶晶她爸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果，一听是孟晶晶惹了事，顿时暴跳如雷，听说还扇了两巴掌呢！”
一说到这种八卦，凌清宛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足以见证她有多讨厌孟晶晶了。
夏黎萱有些好笑，“这说得好像你们在孟家装了摄像头似的，连打她巴掌都知道？”
“害，他们家里闹那么大动静，总有人听到的。据说是孟长乐——哦就是孟晶晶她哥，孟长乐可是一贯特别宝贝妹妹的，所以一见孟晶晶不愿意跟你道歉，就跟他爸干起仗来了。”
她啧啧摇头，“那个动静闹得是真的隔壁都能听见，然后今天圈里就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了。”
“之后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反正今天下午，孟晶晶确实是顶着巴掌印，被她爸带去凌氏公司赔罪的。”
凌清宛还跟她分享群里发来的照片，“看看，解气不？”
“她们居然还拍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瞧这哭得可怜的，哎哟笑死我了！”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然后应该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网上不是制作了她好多丑陋表情包吗？直接让她给火出圈了。”
“而她原本正谈的那个电影女主，因为原本就是看重她的形象，和角色本身极为相似。结果这事一出，又亲眼见证了她的真实演技，可不就翻脸了吗？”
要说孟晶晶也确实倒霉，之前为了接某奢侈品代言，特意上《青春之旅》综艺想要引流，不想却是被男方连黑上热搜，代言的机会也直接飞了。
而这次，原本就要接某电影女主了，就上个《演员秀》，结果导演一见真实演技居然是这样的，再加上以负.面形象上的热搜，顿时就翻脸谈崩了。
之前本来还能仗着家里有点钱混娱乐圈，这回又彻底踢到铁板，被孟总好好教训了一回。
就连以前总是无条件维护照顾着她的范依璇，听说不久前两人也莫名闹翻了。
凌清宛只是这么一想，顿时心里爽飞了天！
让她以前总是“哥哥哥哥”的恶心人！让她想要拉踩自己，想要勾搭她们家人不说，还装委屈可怜无辜让别人都同情她——
这回，看谁还能怜惜她！！
她正得意着，余光瞥见夏黎萱，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孟晶晶有这下场，其实和她脱不了干系。
就是因为夏黎萱，孟晶晶才会反复踢到铁板。甚至从原本的春风得意，世家子弟围绕，一路下滑到成为圈内嘲，人人远离，这手段真是……
联想起曾经临颍是如何被她折腾到现在没了踪迹的，凌清宛又顿时打了个激灵。好家伙，夏黎萱果然是大魔王人设屹立不倒！
于是在面对微笑着的夏黎萱时，她又迅速低眉顺眼，深深意识到了当初楚缘为何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狗腿，当初还鄙视觉得她没出息的自己，才真的是个傻子。
不料就在这时，她的头顶却突然被摸了一下。
凌清宛怔愣抬头，就见夏黎萱正带着柔和的微笑，清澈的杏眸里都露出笑意，竟是轻声道谢。
凌清宛：？？？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大魔王对她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就像是真正的姐姐，像是在对着大哥伯父伯母他们那样，透着真心与柔和。
让凌清宛有一瞬间甚至有些慌张无措，摸不清头脑。
“谢谢你，宛宛。”夏黎萱笑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
即使一开始不清楚，但后来她还反复在跟自家讲孟晶晶，还特意翻照片问她解不解气，夏黎萱就明白过来了。
她大概是想让自己心情好一些，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用这种分享八卦的方式，让自己开心起来吧？
凌清宛是真的有些傻乎乎的，虽然任性了些，但人并不算太坏，更何况之后，也确实帮了她很多。
凌清宛又是一愣，脸顿时就红了，扭着脑袋别扭地去勾头发，“什，什么，谁知道你心情不好了？”
“楠楠都和我说了，他们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才邀请我过去的。”夏黎萱微微扬眉，带着几分揶揄，“而且还特意提到，是你告诉他们的。”
突然被这么认真谈话，凌清宛是真的浑身都不自在。因为之前曾经自己亲口说过“只要清润姐一个姐姐”的话，还被圈里传遍了，凌清宛其实一直对夏黎萱都有几分愧疚感。
而曾经的几次相处，凌清宛又对她抱有几分敬畏之心，因此在后来夏黎萱融入家里后，她甚至还不如凌靳柯对姐姐更亲近。
这会儿突然被摸头，还这么认真道谢，凌清宛有心想嘴硬，脸却是诚实地直接红了。
她有些扭捏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之前不是去你房间找你吗？”
原来是在得到夏黎萱回应“会给她一整套S家森韵系列”后，凌清宛就去找塑料姐妹团炫耀了。
结果姐妹团因为柠檬，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那酸凌清宛，凌清宛一个激动，直接应下了她们的激将法，答应了给她们也拿一套。
凌清宛脑子清醒后，就有点后悔，但姐妹团又亲亲热热地开始吹彩虹屁，凌清宛下不去面子，只能想着去讨好下夏黎萱。
结果没想到刚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了她和林荷的对话。
等林荷走后，夏黎萱的房间门就没关上，凌清宛发誓自己真的是不小心，看见了她的脸色不对。
但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己应该离远点，别惹到大魔王，不然等回头家里人回来，以为是她害的，岂不是要死。
于是她就跑到程家去了。
结果在程母提到夏黎萱怎么没有过来时，她顺口说了句她可能心情不好，在屋子里待着呢。这一下引起了程家人的关注，纷纷都问怎么回事。
凌清宛老实地说出来后，没想到竟然是程景明猜出来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在知道是她接下的那个剧本，其实关于孤儿院的聋哑少女，并且一生坎坷后，凌清宛骤然就想到了她的身世。
突然就觉得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跑远点别惹到大魔王，竟然有点残忍。
因为愧疚难受，她便留下来和程家想办法，怎么能让夏黎萱心情好一点。
……
听她说完后，夏黎萱不由又笑了起来，“我是真的没事了，谢谢你关心我，宛宛。”
凌清宛狐疑地看了她几眼，但看着她脸上那完全看不出破绽的笑容，想着她刚才对程景明说的话，也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她正寻思着，不知道这会儿要是和夏黎萱提起来，姐妹团要求代购S家森韵套装的事情，她会不会答应。却不想，就在两人刚进家，就发现除了凌岑风和陶翎在家外，还有一个人。
——竟然是苏琅。
原本还和凌清宛说笑的夏黎萱，顿时脸上微露诧异，上前揪住男人的袖子，“苏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苏琅看了眼陶翎，清隽的眉眼满是温和的笑意，“我来看看你。”
他没说接她回去，倒是让陶翎放松了一瞬，嘴角也牵起了客气的笑意，“苏琅也是刚到，萱萱你先让他坐下再聊吧。”
夏黎萱点点头，又小声抱怨似的道，“不是说好过几天再回去吗，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啦。”
苏琅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以为他来找自己有事，夏黎萱想了想，不由扯着他的袖子，扭头对凌岑风和陶翎撒娇道，“我带苏琅哥哥去我房间待会儿，等晚饭好了，爸爸妈妈记得叫我们哦。”
这话其实就是在向他们表明，自己不会走。
凌岑风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苏琅，揶揄道，“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说小秘密了。”
夏黎萱对他们吐了吐舌头，便带着苏琅上楼。
而刚才还被亲切地叫着“宛宛”，已经幻想以后如何姐妹情深，自己想要什么姐姐都会满足的凌清宛，不由被孤零零地丢到了门口。
她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有些心疼地抱了下自己。
这会儿凌靳柯正好回来，一见她堵在门口，不由嫌弃地将她往里面推了推，“你怎么回事，堵着门口彰显你的存在感？”
骤然戳到伤口的凌清宛，顿时没好气地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咬牙切齿，“怎么跟姐姐说话的，你才没有存在感！！”
凌靳柯猛地被打，不由抱着篮球一脸懵逼，“你又犯病了？”
“你才有毛病！”
看着姐弟两人又打闹起来，陶翎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一顿又看了眼楼上，“我本来还想着和萱萱说下孟家道歉的事情，没想到苏琅这么快就来了。”
“等他们下来再说也行。”凌岑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不是带萱萱走，放心吧。”
陶翎不由腹诽，她怕的就是等到两人说完事后，萱萱就突然改变主意，要和苏琅走了好吧。
不过想到即使就算萱萱提出来了，她也不可能拒绝女儿的要求，也只能叹了口气。
……
而等进了房间后，夏黎萱就扭头看向苏琅，下意识嗔道，“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跑过来呀。”
想到在看见苏琅时，陶翎的神情都不对了，她就有点想笑。
显然妈妈这是被苏琅每次过来，就是来接她给吓到了，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
苏琅笑容依旧温和，又揉了揉她的头，“我听林荷说你心情不好，就过来看看你。”
“会打扰到你吗？”
夏黎萱微微一怔，而后眨了眨眼，“怎么可能会打扰？你过来我肯定是高兴的，就是没跟我说一声，我有点吓到啦。”
没想到自己只是在看剧本时，一瞬间心里有些复杂，竟然所有人都知道了。夏黎萱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认，在感受到他们的关心后，她还是觉得心有点甜的。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又不赞同地皱眉，“你不是下午刚有一场手术，那岂不是做完手术就过来了？”
“只是一场小手术，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就回去，早点休息就好了。”
苏琅看见林荷发来的消息时，确实刚做完手术。一见到她说萱萱心情不好，可能需要他的陪伴，苏琅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往这边赶来了。
于是顺着她按着肩膀的力道坐下来，他又温声询问，“所以，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剧本的故事，有点心生感触。”
她大致讲了下剧本的内容，沉默了下又道，“他们都说我和女主很像，其实我觉得……”
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苏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觉得其实她和你并不像，对吗？”
夏黎萱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点了点头。
“可是在我看来，你和她还是有些相似的。”
见她似是想反驳，苏琅抬手阻止了她的话，笑容清润而柔和，“你知道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夏黎萱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在想，你就像是一朵花。”
似是回忆起还在孤儿院里，小小的夏黎萱，苏琅的眉眼瞬间变得更为柔和宠溺。
“从孤儿院里长出来的一朵小花，需要我去好好保护你，才能让你安然长大。”
他当时还是孤儿院的孩子王，整天打架斗殴，让其他孩子都很害怕。可是唯独夏黎萱，小小的，才四五岁的夏黎萱，会对自己露出甜蜜蜜的笑容。
像黑葡萄般乌溜溜般的大眼睛，清澈得仿若画本里小鹿的眼睛，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柔柔软软很好戳，每次一见人就会笑。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
苏琅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颠颠向他跑过来，小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他衣角，仰头对他露出天真灿烂笑颜的模样。
像是湛蓝的天空，像是过节时发下来的一块漂亮糖果，又像是……
——他曾经在墙角发现并亲眼见证的，徐徐展开的一朵小花。
周围几乎没有土壤，它就生长在石缝间，围墙遍布脏污的痕迹，更衬得那朵小花纯白无瑕。
当时还小的苏琅并不会形容，只想着要好好呵护那朵小花，却不想被其他孩子发现，并毫不犹豫地推开他拔了下来，最后又毫不犹豫地踩在了脚下。
他和那群孩子打了一架，在满身狼狈地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夏黎萱对他露出的灿烂笑靥。
“苏琅哥哥，你回来啦。”她颠颠地跑来，娇嫩的声音奶里奶气的，“你受伤了，萱萱帮你包扎，呼呼就不疼啦。”
苏琅当时就觉得，她一定就是那朵小花变的，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呵护她，不让她再被其他人欺负。
他开始时不时地注意到她，发现她总是会躲在林荷的身后，在发现他看来时，又会露出灿烂的笑容，一点都不怕生。
当时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怕他，只要他经过，周围都鸦雀无声，似是害怕他会打人。
苏琅不会解释，他曾经打架的那几个，是因为偷了自己的东西被发现了。那些是他在被送来孤儿院时，就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对未知家人的期盼。
可是却被那几个大孩子当做玩笑般丢来丢去，甚至苏琅去向他们要回来，还被疯狂的嘲笑讽刺。
苏琅心下发狠，直接咬住了那个领头孩子的脸，虽然后来被揍得很惨，但最后他也成功将他们打趴下了。
——自此一战成名。
苏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当时的环境下，本来就是以拳头为尊。因此听见他们都传闻自己会发疯打人时，也不以为然，只要没人能惹到自己就好。
所以夏黎萱是特殊的。
她的出现也是特殊，又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
那时他还没有生出当孤儿院小霸王的心思，身边没有人敢接近，但他却又没有对任何人失望。即使被孤立，也不以为意满不在乎。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夏黎萱。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夏黎萱是泯然在众多孩子里的，应该说是很普通的。并且她那时还太小了，一般来说，大孩子们都不屑于去接近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的。
苏琅因此也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不知何时开始，他才注意到，在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总是有个小孩子会对着自己露出亲近的笑脸，还会甜甜地叫着他“苏琅哥哥”。
孤儿院的孩子虽然性格各异，却多多少少都带点阴郁。很少有像她这样，仿佛毫无阴霾，温暖干净得仿若阳光天空般的孩子。
就连院长妈妈也受不住她的笑容，只是被她看一看，就情不自禁弯腰去抱她。
那是全孤儿院都得不到的殊荣。
但苏琅对她只是敬而远之，直到一次路过，突然听到有孩子严肃地警告她，让她不要接近苏琅，不然会被他打。
苏琅当时嗤之以鼻，却听到夏黎萱奶声奶气地道，“苏琅哥哥好看，他是个好哥哥，姐姐你不要这么说他，苏琅哥哥和我都会生气的。”
那个孩子语气更夸张地吓唬道，“可是他真的会打人！我亲眼见过他打人的，像你这样，他伸个拳头，你就要晕过去啦。”
夏黎萱微微歪头，眨着天真烂漫的眼睛，“苏琅哥哥才不会呢，他，他很好的。”
她掰着小胖手，似是想说一说他的优点，却又为难地卡壳了。而就在那孩子露出得意的表情时，她又认真地点头，“他，好酷的！”
苏琅：？
“没关系，就算你们都不喜欢他，我喜欢就好啦。”她还努力垫脚，伸手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而且苏琅哥哥也不会和我玩，姐姐不需要担心的啦。”
现在的苏琅回想起来，不由觉得好笑。那会儿的小夏黎萱就已经带着点小心机，颇有点未来端水大师的风范。哪边也不能丢下，哪边又能哄得很好。
但是当时的小苏琅，却是深受触动。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又天真得可笑。
他这么想着，扭头就见夏黎萱已经发现了自己，她熟练地露出灿烂的笑靥，还向自己挥了挥小手，声音甜甜软软的，“苏琅哥哥！”
苏琅皱着眉，努力凶巴巴地瞪着她。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还小的自己，究竟是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害怕自己，又或者包含着什么希冀的心思，但他却记得，夏黎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颠颠跑来。
仿若遍地生花。
还特别丢脸地摔了个屁股墩。
苏琅几乎都要以为她要哭了，可是却见脸软嘟嘟的小孩子，只是眼里含了一泡泪水，却坚强地爬起来，嘴里小声念着，“萱萱不痛，萱萱不痛，痛痛飞走~”
然后就像是痛痛真的飞走般，又毫不犹豫地向他跑了过来，然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苏琅哥哥！”
【苏琅哥哥！】
这么一叫，竟然就叫了二十多年，直到现在。
而还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夏黎萱就已经出现了自己的身边，逐渐亲近了起来。夏黎萱渐渐长大后，因为院长妈妈的偏爱，也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一些孩子的排挤。
但同样因为她的嘴甜，又拉拢了其他的大孩子。
苏琅就是其中一个，心甘情愿帮她教训那些孩子的人。也是在看见她被那些比她长得更高更壮的孩子推搡时，他生出了要让所有人都害怕他的冲动。
他不想像那时一样，连想要保护那朵石缝小花的能力都没有。既然以拳头为尊，那他就将那些人都打怕了，他们就不敢再惹他，也不会再欺负他想要保护的人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想的那样，夏黎萱果然不再受到欺负。而在发现她眼睛亮晶晶地崇拜看着自己时，他甚至觉得，全世界的荣耀都不过这一句“苏琅哥哥好厉害，我最喜欢苏琅哥哥”了。
直到上学以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这个社会并不像是孤儿院，却又像是孤儿院。他需要靠拳头，却又不能仅仅只靠拳头，还要靠脑子。
于是他学会了伪装。
知道得越多，他越对这个社会产生抗拒。可是当夏黎萱的脸出现在脑海里时，他又觉得，一切都可以忍受。
夏黎萱就是他的光。
所以在之前医术系统为了报复他，将那些虚假的记忆输入进来时，他不由嗤之以鼻。
在那个堪比真实的幻境里，他从没有受到过这般的温暖。那个苏琅，同样被孤立了一段时间，同样和林荷逐渐熟悉，却没有遇到小小的像是太阳般的夏黎萱。
他保护着自己，与其他孩子打架斗殴，挣扎着独自成长，身边却没能有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
而就在他逐渐长大，拿到第一笔奖学金后，她突然出现以自己的妹妹自居，他竟然也就这么承认了。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竟然真的在将她拿妹妹宠爱，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她贪婪自私的本质。
而后来，也果然被背叛了。
甚至可以说是被背叛得彻彻底底，不仅不肯承认他的身份，还派人去给他找麻烦。如果不是林荷救了他，他可能真的就错过医术系统给予的机会，手就此完全废掉了。
医术系统最初给他灌输的记忆，重点几乎是在后半段，他是如何被背叛，又是如何成长爬起来的。关于以前的记忆，并没有很详细。
也是在幻觉后遗症时不时出现，他才不断整理出来，两个苏琅曾经不一样的点。
其实苏琅还是可以理解幻觉里的“苏琅”，为什么假装视而不见“夏黎萱”的不对劲，默许她叫着“哥哥”，实则就是将她当做提款机的接近。
因为幻觉里的苏琅，同样对这个社会没了感情。
他在逐渐变得冷情，无法感知情绪，尤其在学医后，他发现自己除了格外冷静外，无法产生任何类似怜悯的柔软情绪。
他不想变成怪物，他需要融入社会，而这时恰巧有人接近，可以让他变得更像一个人。
于是“苏琅”就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认可的“好哥哥”，甚至连他自己，都被蒙蔽了过去。
在幻觉的后半段，“苏琅”几乎已经失去了人性，虽然医术已经到达了世界顶尖，却冷心冷肺越发与世界隔绝。
——就像是拥有了“神性”。
苏琅不知道最后会变成如何，但他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真正地做一个人，能够拥有温暖的感情，可以接受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一辈子。
因此他也格外地清楚，那都是假的，是幻觉。
因为他的萱萱，并不是幻觉里的那个“夏黎萱”。
在他还没有出现异常的时候，萱萱就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那是真实的回忆，依旧在他的记忆里闪闪发亮，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会被消除？
她是自己的光，是自己的救赎，是自己唯一不会对社会失望的理由。
是她将他拉回到了人间，没有让他变成怪物。
所以他说，夏黎萱就像是石缝间生长的花，坚强又柔弱。
明明能够坚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来，却又柔弱到任何一个人都能将她摘下来。而她那蓬勃的生命力，也同样可以感染到周围的人，让他们感受到什么是积极向上，什么是不会放弃。
她明明同样身世坎坷，却可以拥有太阳般的笑容，温暖着所有人。
“所以，在我看来，你和故事里的女主既有相似，又有些不同。”
苏琅回忆着曾经两人的故事，只是告诉了他对她的第一印象，而后小心地捧起了她的手，“你和她有着同样的坚强，同样的生命力，同样的温暖。”
“但她比你多了一点不幸，你又比她多了一点自保的手段。”
“我很庆幸，萱萱。”苏琅的笑容极尽温柔，那双凝视着她的黑眸却仿佛有漩涡般，令人的灵魂都被吸走，“很庆幸，你和她又有着这点不同。”
很庆幸，我遇见了你。
很庆幸，我遇见的是你。
“同样也感谢，你出现了我的生命，我的世界里。”
见夏黎萱已经满脸怔然，似是反应不过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林荷也是这么想的吧。”
幻觉里的林荷，可没有现在这般幸福。
她不相信任何人，虽然渴求亲情，却无法真的接纳其他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因此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人，直到他回国，她依然孤身一人。
“……我们都感谢有你的出现。”
苏琅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上，而后低头看着她白皙柔弱的手，唇角牵起缱绻的笑意，“所以你没必要这样，觉得你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故事里的她那么好。”
“即使你用了手段，有着自己的心机，但也是为了你自己能过得更好，没有去害别人的意思。”
“我们都是一样的……萱萱。”
夏黎萱看着柔和灯光下，苏琅格外温暖清俊的脸，不由抿唇笑了。
“我没有自贬的意思，我才不承认自己不好呢。”她突然扬起唇角，忍不住笑了起来，“苏琅哥哥真的想多啦，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子真的太不幸了。”
“我看着这个故事，就忍不住回想起以前我们在孤儿院的日子，所以才会觉得有点感慨，情绪有些复杂。”
“有句话我觉得苏琅哥哥说得很对，她比起我来说，多了一点不幸。但我和她相比，多的并不是手段，而是幸运。”
“能遇见你和荷姐，是我最大的幸运。”
在苏琅温和纵容的目光里，她笑眯眯地道，“能有你们保护我，有着你们的疼爱，我才可以安然无忧地成长。”
“我下午就在想，如果我是故事里的女孩，身边却没能出现像你和荷姐这样的人，即使我有再多的心机手段，嘴再怎么甜——”
她弯起了唇角，“也不可能会好过的。”
就像是当初她凭借嘴甜拉拢了那么多大孩子，可最终能够毫不犹豫为了她去得罪所有人的，却始终只有苏琅一个。
而能够毫无保留地为她好，真心将她当妹妹保护疼爱的，也只有林荷。
她也同样感谢，在她出现在孤儿院时，当时的管理人是院长妈妈。
他们总是说着她有多好，其实却不知道，她也在同样感激着他们的出现。在她发现自己突然穿越成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其他同龄的孩子排挤冷落时，她是真的很迷茫。
相比这些已经适应孤儿院生活，又或者原本就以为生活就是这样的孩子们，她深深地知道正常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完全无法适应。
甚至在这种被孤立的环境里，她险些要被逼疯。在她试图做出什么时，其他孩子都会投出异样的眼神。曾经生活美满，无忧无虑的她，此时就像是一个异类。
“所以我看着剧本，就忍不住去假设，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们，如果我小时候的环境也像是她这样的……又会变成怎么样。”
而她肯定已经不是现在的她了吧。
绝对不会像是故事里的女孩一样，还能保持着一颗赤诚温暖的心。
夏黎萱一贯瑕疵必报，做不到以德报怨的。
听着她的剖析，苏琅不由失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不是很好吗？我喜欢的也是这样萱萱，如果是故事里的她，可能也不会吸引我了。”
“那终究只是剧本，是虚幻出来的故事，和真实是不一样的。”
“你就是你，不存在如果。我们注定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也注定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就是命中注定。”
“所以，根本没必要再去纠结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被苏琅莫名开导了一番，夏黎萱沉默了一下，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不由揉揉眼，又嗔怪道，“都怪苏琅哥哥啦，原本我心情还好好的，这会儿就被你给弄得有些糟糕。”
苏琅乖乖道歉，又温和地注视着她。
而就在两人正看着看着互相笑起来时，门突然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