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才是真实的你吗？”叶摇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身边的肖缃讲出了什么样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言语。
“为什么我在你面前的样子，不可能是我装出来的假象呢？”肖缃想了想，面上的笑似乎又换了一种样子，挑起的眉间，半眯的薄色瞳孔，忠诚地倒映着叶摇光的剪影。
这个女子仿佛有一千张面孔。她的笑既可以端庄得可堪为天下仪范，也可以狡黠得如尾狐灵动。现在她又云淡风轻地一笑，轻哼出一句凉薄的调子来。
“我不懂你们这样弯弯绕绕说话，你如果想和我继续聊下去，就说得清楚点。”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最后还是跟着肖缃，单独走到了她的房间，然后听她讲一些她的胡思乱想。她只能确定，会这样说话的人，绝对不是她记忆中的，和别人口中的肖大小姐。
“其实我没有什么意思，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肖缃“噗呲”一声，伸手在摇光严肃的神情面前晃晃：“我本来不认识你的，刚才看到你写的字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女侯爷啊。”
“我的字？”
肖缃拿出笔和纸。她这间房间里的书案上摆满了书本笔墨，好像随手就能碰到纸张与墨香。她随手在纸上，仿照摇光的字迹写了两个字。那字像她却又不像她的，“龙飞凤舞”地交错在一起，有些像杂乱的稻草，看起来确实十分不赏心悦目。
“你的字又写得不好，那几分韵味全靠你的笔力撑着，我这自幼绑沙袋练的手，也赶不上你的。”见摇光似乎马上要反驳，肖缃瞟她一眼：“我三岁开始握笔写字，你瞒不了我的。”
“好吧。”摇光点点头：“我承认，我确实习过武，不过，难道这世上有规定，女子不能习武吗？”
“当然没有这样的规定啊！”肖缃见摇光承认，把笔拿到左手里，伸右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看来我眼光不错，昨晚随意抓包一人，竟然就是极佳的笔力天才。”
她开始描述如果自己和摇光交换了署名，必然大学士会认为她于笔力一项上进步了很多了的美好故事，说不定会给她个面子不留最后一名的评价。看她这个样子，叶摇光实在不忍心提醒肖缃，书法一科的第一名就是肖缃本人。
“难道你不像当第一名吗？”她自己觉得无所谓，难道这个肖缃也像她一样对名次无所谓吗？
毛笔就像一朵花在肖缃的左手间转动，这样的游戏她已经玩得很熟练了。听到摇光的问题，她干脆利落地停止住转动的笔：“怎么会呢我可是要当太子妃的，最晚不过说说而已罢了，你当真我也不会当真的。”
总觉得哪里更加奇怪了：“你要当太子妃？那……你知道我昨晚是去找太子殿下，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啊！”
“我需要有什么反应吗？”肖缃一脸理直气壮：“你又不想当太子妃啊。”
“你偷听我们说话！”
“拜托。”肖大小姐似乎有一些无语：“我以为，你是故意表现得这么明显的欸，难不成还有谁看不出来吗？对了，那些心心念念的都是权势的人，倒是可能看错了你……”
“我怎么觉得你的这句话是为了说明自己超凡脱俗呢”
“难道，本小姐不是特殊的吗？”肖缃扬起一张精致的脸，斜斜对着摇光的眼睛，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出一种被叫做“自信”的魔力。
也许这才是倾城的肖小姐永远高高在上的理由——除了有才华之外，她就是一个这样先天充满自信的女子，才会这么吸引别人注意和钦服的视线。摇光虽然自己不参与京城的闺秀圈子，但听叶子玉偶然提起过，在圈子里，肖缃，赵熙玥，吴言兰都是顶尖的人，但肖缃又额外的不同。
这样的女子，会只是一个格外端庄守礼的剪影吗？“我现在肯定了，你平时那个样子，绝对全是装出来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什么是肖缃现在的样子呢“轻浮”、“随性”，这些词语形容现在的她绝对一点都不过分。肖缃收起笑容：“你说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呢大概我自己都不怎么知道吧……”
摇光绞尽脑汁——肖缃一不笑，回复正襟危坐的样子，她刚刚的感觉又不见了，好像只是幻觉——但是，但是，她憋出一句：“至少，我觉得你不想做宋云舟的新娘啊。”
肖缃刚才说起想做太子妃的时候，那表情绝对只是在开玩笑。如果她真的想嫁给宋云舟，正常人会在提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还翻一个白眼吗？
肖缃定定地看了摇光良久良久，过了半天才开口：“叶小侯爷，你真是孩子心性。你以为，什么事情都得随着你的心愿发生吗？”
看着叶摇光哑然，她继续补充，以一种苍凉却坚定的口吻：“这里的人，除了小璇，恐怕只有你不要带太子妃了吧。我想不想是一回事，要不要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我不要，我的家族，允许我这么做吗？”
“那，你可以——和家里长辈谈谈……”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样的好运气的，叶小侯爷。父母养育你，家庭保护你，族里培养你，她们凭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无条件的爱你呢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我愿意给别人看到的就是真实？我不愿给别人看到的，错误的人看见了也是虚假。”肖缃以一个智者参悟人生的姿态坐定，像是在慈爱地看向一个孩子：“太子喜欢谁，他喜欢的人喜欢不喜欢他，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呢？我不需要知道的，也不过虚妄而已。”
“可是一件事情存在，不就是真实的吗？”
“你怎么确定别人认为存不存在呢我劝你，要还是不要，早早说清楚，不要试图期盼太多。”肖缃状若随意地握住叶摇光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皇后娘娘误会。”
叶摇光咬了咬唇：“我明白了，肖姐姐。看看我这几天干了些什么蠢事。可惜不能和你一起住了，肖姐姐。”
她超朝肖缃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肖缃咧开嘴，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一个“噗呲”一笑：“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不一定比得过你。皇上之前的态度就很奇怪，我比别人强，但你出现在这里本来就……”
“可是，你不需要和我比啊。”摇光打断她的话，回握住肖缃的手。
*
“吴表姐，我今天便觉得有可能有些传染的风热，留在宫里不好，你帮我去和皇后姑母说好不好？”叶摇光红光满面地回到自己的屋子，一打开门，就看见吴言兰以一种防备的姿态坐在床上。
她也不在意这些，交代一声，作势要收拾自己的衣裙。
“这……半途就走，怎么跟娘娘开口啊？表妹，还是忍几天吧……”吴言兰作势挽留，内心狂跳，难不成，还不等她真正下手，这叶摇光就有自知之明，主动退出了竞争？
“表姐，我生病了，在宫里万一冲撞了人就不好了。”叶摇光睁眼说瞎话。
“那，我帮你跟皇后娘娘问一问，看看娘娘允不允许……”现在好了，不用她亲自动手，叶摇光走了。只需要和娘娘一说叶摇光是被她吴言兰气得主动走的，皇上也没有办法，而娘娘必然开怀，她这里又是头功。
“嗯，那就谢谢表姐了。”叶摇光这几天以来，终于对她这个所谓的表姐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笑得这么开心，吴言兰想，大概是这丫头觉得宫里无聊想出去玩了吧。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吴言兰的眼神，不知是怜悯多一点，还是嘲讽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