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性格，有人保守一些，有人激进一些。一件事可能成功，成功则带来很大的收益；但也可能失败，失败则要承受很大的损失。激进者会去做，保守者不会去做。这样，两种性格类型的人将会有迥异的人生。激进者可能取得巨大的成功，也可能一败涂地；保守者成功的希望不如激进者大，但一败涂地的风险也小。“
”说到底，性格体现在做那些不确定结果的事情上。如果每件事的结果都是确定不变的，则长期来讲每个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每个人的性格也就没有区别了，大家都一样。”
“事情的结果之所以不确定，还是因为信息不够完全。搜集到完全的信息，执行也做到完美，同样的事情，其结果将会是唯一的。”
“不，同一件事情在不同情况下，结果是可能不同的，即使信息再完备的情况下......”
“哈哈。在不同情况下？那说明信息还是不够完备。绝对完备的信息，自然就能精确知道究竟哪一种情况会发生，只要分析这一种情况下事情的结果如何就够了。别的情况根本就不用去考虑。”
“那只能是真正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了。既然全知全能，造物主的生活中没有不确定性，也就无所谓性格了。就如同人工智能机器人一样......”
“哈哈。你又错了。人工智能可能没有感情，但肯定有性格。人工智能的性格，就是制造人工智能的人赋予它的性格。因为无论人还是人工智能，都不能像造物主那样全知全能，就必然面临决策时的信息不完备，就必然要面对事情结果的不确定性。如果选择激进，将来人工智能会有更大概率去冒险尝试；如果选择保守，将来人工智能将稳妥谨慎为先。”
“那就......稳妥一些的性格吧。毕竟，人工智能主要是执行主人的指令，谨慎缜密才是最重要的。激进的事情，比如结果不确定的探索性的科学实验之类，还是让人类本身去做吧。”
以上的对话来自于当初崇德教皇制造岳书亚其间所做的笔记。
岳书亚的主人，也就是效忠对象，被指定为崇德教皇夫妇，艾薇以及她的四名侍女。在漫长的岁月里，岳书亚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只是严格按照主人的指令行事。现在，岳书亚的所有效忠对象都已经不复存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陷入了迷茫之中。
秋日的高天原一片色彩斑斓。纯净深邃的蓝天，晶莹碧透的湖水，头顶银光闪闪积雪的山脉，广袤苍黄的草地。徜徉其间，只觉得心胸尽情舒展，整个人似乎都融化在大自然里。
秋日的高天原一片生机盎然。蜿蜒的河流像银色的带子在原野上穿梭，成群的野生动物来到河边饮水，惊起数百只大雁展翅飞向天空。牧民们骑着马，风吹草伏，看到了隐在草丛中的无数牛羊。
这应该是最深入高天原的城市了，再深入草原的话就是人迹罕至的区域。城市不大，应该称之为“城镇”似乎要更贴切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医院，邮局，银行，政府各机关部门等等，一个都不少地存在着。距离城镇几十公里的一处高山上有一座古代城市的遗迹，据说某个统治了大半个高天原的古代王国的都城。来观瞻遗迹的游人就成了城镇居民收入的重要来源。
小酒馆的大厅里，每张桌子都坐上了客人，有本地的牧民，也有远来的游客。生意不错，后厨里一直火光熊熊，菜香四溢，老板娘带着一个店员在前厅忙碌穿梭。顾客们喝酒吃饭，边吃边聊，各种口音的话语在大厅里弥散开来。
靠窗的一张四人桌，一名本地装束的汉子说了一句话，然后四个人一起轰然笑了起来。笑完之后，说话的男子举起酒杯向另外三人道：“喝酒！喝酒！”
邻桌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子“啪”一声重重地把筷子摔到了桌上。附近几张桌子上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女子脸上带着怒气霍然站起，指着四人桌上那正举杯邀人喝酒的汉子道：“你为什么一直学我说话？”
女子与另一个青年男子同桌吃饭，从两人亲昵的举动能推测出是情侣关系。两人边吃边说话，都是正宗的大兴城口音。他们应该是暴风帝国京城的土著，到高天原旅游来了。邻桌的汉子则一直在学她说话，倒也惟妙惟肖，时不时引起了大家的哄笑。但这次，女子忍不住了。
“学你说话？哪里学你说话了？我这是在模仿京城口音！难道只有你说话带京城口音吗？”男子放下酒杯，狡辩道。
“你......”女子实在想不到这高天原上竟然有如此强词夺理之人，一时语塞僵在那里。旅游手册上的介绍，高天原的本地居民可都是淳朴豪爽的。
女子的男友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坐下来，嘴里低声说道：“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闹起来咱们要吃亏的。”
女子想想也是，就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可是她再也没有心情吃一口饭。嘴里衔着饮料吸管，就此不发一言。
喝酒的男子也坐了下来，继续与同桌的人推杯换盏。紧张的气氛恢复到正常。
刚才老板娘端着托盘走过，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紧张地站住，眼里满是担忧之色。毕竟万一动了手，店里总难免会遭受损失的。现在气氛缓和，她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变得轻松，端着托盘离去了。
老板娘离去没多久，那张四人桌又爆发出笑声。有人笑得厉害，捂着胸口连声咳嗽。
女子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喝酒男子们的桌前站定。她指着刚才与他口角的男子说道：“你再说刚才不是在学我说话？”
刚那小冲突过后，四人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半晌，有同伴问那男子道：“你咋不说话了？”
男子看了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喝饮料的女子一眼，笑道：“她这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你们让我怎么学她的口音呢？”
笑声轰然响起。女子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这番话，走过来与他理论的。
男子开始耍无赖了，嬉皮笑脸地对着女子说道：“好。就算我学你说话。这犯了暴风帝国哪一条法律了吗？”
男子的这种行为虽然气人，但还真不违法。女子又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子的男友也走了过来。他竭力劝阻自己的女人忍忍算了，但冲突明朗化之后，他不再劝阻女人，那样就显得自己怂了。他开始力挺女人，指责男子道：“你的行为虽然不违法，但缺乏对人的起码尊重。”
一般来讲，这种混混与女人最多是口角上的冲突，不至于动手，特别是在人多的场合。但有男人出头，那就不一样了。男子暴起，一拳挥出打在青年的脸上。青年脸上中拳，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他绕过正在吃饭的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人，拿出手机报警，嘴上冷笑着说道：“现在你动手打人。打人这种行为是确定违法无疑了。”
有人打架，打架者附近的食客本能地纷纷站起身来远离他们。只有那名中年人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毫无觉察，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餐。
男子见青年掏出手机报警，冲过去就要抢夺他的手机。男子抵达青年身边最近的距离就是越过那中年人吃饭的位子，男子可不愿像青年那样绕过中年人，而是直接对中年人说道：“让开！”
中年人仍然一动不动，自顾吃他的饭。时不时还停下吃饭的动作，凝神思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聋了是吗？”男子竟然伸手来强拉中年人。
有人拉自己的胳膊，如果任由他继续下去，这躯体可能会被拉坏掉。中年人停止了吃饭，也停止了思考，对着男子的脸看了不到一秒钟，忽然问道：“你的名字是哪个？张虎？赵龙？白锦堂？”
“你......你......”男子如遭电击，嘴里结结巴巴，身子僵在那里不动了。
“回答我的问题。”中年人催促道，“你肯定是这三人其中的一个。”
“我是赵龙。你是谁？”男子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你是赵龙。”中年人重复道，“今年37岁了已经。就是镇上西塘村的。父亲已经去世，还有老母在堂。你的身体还动过手术，患者的信息本来是应该被医院保密的，但我给你查了出来。你被割掉了一枚......”
“你别说了！”赵龙面如死灰，“你是什么人?或者，你是神是鬼？”
他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终于双手掩面，狂奔出店门。
变故突然，店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最高兴的还是老板娘，一场可能引起店内损坏的斗殴被消除于无形。她笑着招呼大家坐下来继续用餐。
中年人脸上又恢复了愁苦的沉思之色。他仍然在思考自己接下来干什么。现在支撑他活着的是主人当年编辑的一条指令：如果暂时得不到主人的指令，那就保护好自己，让自己活下来，这样才有机会在将来重新得到主人的指令并去执行。
他是岳书亚。
电脑有电脑的思维方式。如果有主人的指令，严格按照主人的指令行事，别的让电脑更好或者更坏的因素都无需考虑。崇德教皇特意加强了岳书亚在得不到任何指示情况下的独立生存能力。所面临的事情严格按照“重大且紧急，不重大但紧急，重大但不紧急，既不重大也不紧急”的序数排定执行顺序。当然，岳书亚实际的操作系统不是这么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比如重大或者紧急都有好几个层次的划分，还有某些复杂的换算公式。
赵龙拉岳书亚的手臂，让他感觉到了现实的威胁。他要消除这个威胁。
首先，他要尽量搜集这个人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增加胜算。他扫描赵龙的面容，输入暴风帝国那庞大的帝国子民书籍数据库。很快就检索到：这个面容最可能匹配的三个身份是张虎，赵龙，白锦堂。
然后，他确认了赵龙的身份。精确地搜检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关于人类的弱点，崇德教皇只编辑了两点：所欲的和所害怕的。只要抓住一个人想要什么或者最害怕什么，这个人就容易对付了。当然，到了最后的地步还可以用武力解决。
岳书亚按照这个对付人类的逻辑，没到使用武力的地步就赶走了赵龙，解决了麻烦。
但这被解决的麻烦是暂时的。岳书亚的根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他为谁活着？谁来告诉他接下来干什么？
他只能暂时自己作主，先吃了一些食物维持他那生化机器人的躯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