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这么说？”
茶室内，袅袅白烟带着清幽气息，缭绕在黑白棋子之间。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黑棋，不紧不慢地观着棋面。
对面坐着宁祁，拍腿笑道：“可不是吗？明明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说话却傲气得很！小姑娘当真有意思，若是男儿身，倒还想结识一番。”
低垂的睫盖住眼底的情绪，薄御轻轻扣上棋子，淡声提醒：“宁祁，你输了。”
黑白棋子，胜负一览无余。
宁祁郁闷地推开棋盘：“从书院那会儿就没赢过，跟世子爷下棋没意思！”
薄御收手，倚在方椅的软垫上，也一句：“跟你下棋三两步就赢，没意思。”
宁祁一愣，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世子今日心情甚好，竟也开起玩笑来！”
薄御牵了牵唇角，不置可否。
有小厮过来，跟宁祁请示：“季家少将军来了，您看……？”
宁祁点点下巴，冲薄御抱歉道：“今日府上茶会，我得过去露面儿陪陪客人，您……”
“去吧，我也该回府了。”薄御说罢就要起身。
宁祁忙拦住：“别别别！您且坐着，尝尝我新觅的君山银针，午膳我也备了您喜欢的菜，可别急着走，等我啊！我过会儿就来。”
宁祁知道世子不喜在茶会上露面，想要拜见他与他攀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个个都往跟前凑，他该烦了。
所以宁祁特意引他来凉亭对面的茶室，既能赏荷，也够清净。
来茶会的公子小姐都是闹腾的主，没人会跑来这么僻静的地方打扰。
可他似乎失算了，总还有一帮现代人对茶会不感兴趣。
宁祁离开没多久，茶室外便传来依稀脚步声。
立在薄御身侧的男子，抬脚就要去赶人。薄御垂眸饮茶，并不阻止。
垂帘外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姐应该早点来！居然错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撕逼大戏！”
“没良心！绝交！”
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薄御唤住下属：“慢。”
向燕回身，听得他说：“两个丫头而已，不必驱赶。”
向燕拧眉，正因为是两个丫头才更应该赶走，女人闹腾起来可真是受不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传来刺耳的尖叫：“居然敢挠我痒！云樱你死定了！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小娘子，快！脱了衣服让爷好好享受享受！”
向燕眉心褶皱更深，这流里流气的话，竟是从一个女人嘴里冒出来的！
“哟，云樱！没想你这么娇小的身体，胸还挺大！才十五岁就有这等胸怀，再过几年不美死沈炎！”
听见这话，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是一愣，向燕红着脸看向主子，发现他苍白的耳廓染了可疑的红。
还真是......尴尬。
“曹慧你再乱摸我可生气了！”
“哎哟真小气，以前一起洗澡也没见你害羞，被这儿的女人给同化了吗？来吧，姐的也给你摸，这样总公平了？”
向燕听不下去，垂首自语：“曹家小姐看着端庄大方，没想私底下竟是这幅面孔！”
薄御轻咳一声，后悔方才没叫向燕赶人，这时候再出去，只怕双方面上都过不去。他只能默默喝茶，等她们玩够了自行离开。
“蒋雪她们真不来了？”
“刘茵不知道吃了什么，早上起来就拉肚子，只能放我们鸽子。”
“朱英杰呢？”
“被她那个什么二姐带着，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弟控，刚来那天要搂着他午睡，可把朱英杰给吓坏了。”
“季鸿不是来了？”
“来是来了，被宁祁拉着攀家常，他现在肯定一副日了狗了的表情！”
“怎么了？”
“那娘炮熏的香也太浓了，我都受不了，季鸿那个直男肯定要给熏晕了哈哈哈！他强忍的表情真是笑死我了！”
云樱也笑，在池塘边的草坪坐下。
荷香怡人，满池荷花的对岸，是围坐一团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女，此时正在作诗，远远能听见称赞的拍手声。
云樱不由吐槽道：“除了赏花就是写诗装逼，还能有点别的娱乐项目？”
曹慧在她身边躺下：“喝酒、品茶，逛窑子。”
云樱：“……”
曹慧又补一句：“哦对了，还有谈情说爱。”
云樱：“……”
曹慧庆幸：“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这儿自由恋爱的程度挺高的，看对眼了，如果门当户对，亲事好说！如果悬殊太大，就看哪方妥协了。”
“你又看上谁了？季鸿纯良的属下？”
曹慧笑嘻嘻道：“看守宫门的小哥长得还不错。”
“被曹小姐看上，还真是不幸，他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吓死！”云樱打趣道。
曹慧拍她一把，问：“你呢？来了这么久，没艳遇？别顾虑，你大胆告诉姐，我不会跟沈炎说的。”
云樱斜睨她：“什么都扯到沈炎，你们八不八卦！”
曹慧想也没想：“八卦！”旋即又坐起来，凑上去催促，“说吧说吧，原身不是对穆流芳有意思？你呢，是不是也春心萌动了？”
“我跟你一样，对书生没感觉。”
“人家才不是书生，是侯府的嫡孙，别搞错了！”
“反正对文质彬彬的不感兴趣！”
“那你对季鸿那款感兴趣？当心宋芸熙把你撕了。”
“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云樱笑着推开她的脑袋，沉吟片刻，回答，“嗯…你也知道，我刚来的时候遇上个剑客。”
“哦，就是你山上救的那位？”
“嗯。”
“长什么样？”
“我本来画了一张人像，被人拿走了，不然都能给你瞧瞧，比叶淮风还好看。”
她顿了顿，声音稍微压低：“嗯…是我喜欢的类型。”
茶室内的人一愣。
曹慧惊呼：“你瞒得还挺深，当初怎么不要联系方式！”
云樱翻了翻眼睛：“他差点砍了我，一看就是个警惕的人，怎么可能给我联系方式，你想得真美！凭我这些年看穿越小说的经验，那剑客第一次见面就应该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默默尾随我回家，查清我的身份，然后在我危难之际来个英雄救美，捕获我的芳心。”
她耸肩摊手，“真可惜，他没有。下山后就分道扬镳，说明他根本不是男主。”
茶室内的人又是一愣。
曹慧笑一声：“你刚才被陷害的时候，男主居然没来救场，指不定还在哪个矿坑里挖煤呢！”
这是暗指沈炎了？
云樱羞恼，往她腰上掐了一把：“曹！慧！”
“你是不是要掐我腰！是不是要掐！”
“啊！我错了！不来了不来了！曹大姐！大妈！大爷！”
向燕嫌弃地啧一声，两个丫头就能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凉亭那头的女眷们只怕是要掀翻屋顶！难怪主子不愿去，真是明智之举！
二人又闹了一会儿，曹慧说了句：“走了走了，去吃午饭，季鸿在找我们了。”
茶室外又恢复寂静。
向燕松一口气，终于走了，再待下去他都想打人了。
他侧头，朝方椅上的人看去：清隽的脸庞，懵然的神色，手里端着的茶盏早就没了白气儿。
向燕唤一声：“主子？”
薄御搁下茶盏，问道：“你可知，她们所言的男主是什么意思？”
向燕摇头：“属下听不明白。那两位小姐说话怪怪的，好些没听过的词。”
现代人的话，古人自然听不懂。
席间古人文绉绉的话，他们几个现代人也听得头疼。
到了外人面前，曹慧就端出了世家小姐的高姿态——她今日一袭酡红色坠地长裙，满头金钗，妆容高调。
此时她正一脸冷傲地端坐在席位前，身后四个丫鬟轮流布菜。
云樱坐在她旁边不住憋笑，给她发消息——
云樱：可以啊曹大姐，看起来像模像样。
曹慧：那是，论装逼，尔等都是渣渣。
同席的都是正三品以上官家的小姐，唯独云樱，仅七品。
宁心不住皱眉，想着曹家小姐这是唱的哪出戏？来了不与她们玩，倒跟那病秧子搅在一块儿。说什么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非拉着她同席！
她堂堂郡主，自不把宰相千金放在眼里。
可曹家近来在朝中鸿翔鸾起，国公府虽然明面上风光，可实权却是握在曹家手里。想到父亲有求于曹家，她不得不压下火气由她胡来。
真是憋屈！
瞧见云樱气定神闲地吃着菜，心里更加恼怒，不由讥讽：“云小姐还真是好胃口，才吃了两串荔枝，这会儿又吃了好几块东坡肉，可要我再叫厨房为你呈一份？”
丹衣少女冷哼道：“这等上品佳肴，平日里可吃不上，难免贪嘴。”
云樱搁下筷子，她不过吃了一块东坡肉，一夹白灼青菜也能被编排一番，这帮小姐还真是闲得慌！
“手帕的事还没水落石出！亏她还吃得下饭！做了那等丢人的事，我早没脸呆下去了！”
曹慧默默夹了一块金丝烧麦，蘸了酱汁送进嘴里，只咬了一口，便掷下筷子，嫌弃道：“真难吃！肉不够鲜嫩不说，蘸酱还有股怪味儿，别不是把残羹剩饭拿来招呼客人？”
同席的人一听，脸色微变，虽有些怀疑，却也没人再碰那盘金丝烧麦。
宁心辩驳：“这都是刚从厨房送来的，怎可能是残羹剩饭？曹小姐，您可别信口雌黄！”
曹慧抿一口茶，慢悠悠道：“原来是新鲜的，是我失言了。”
什么失言，根本就是故意！
宁心怄得要命，曹家小姐先前虽说傲气，但至少还能玩到一块儿，一个月不见，倒变得跟那病秧子一样讨厌！什么一见如故，分明就是臭味相投！
见她生气，曹慧心里一笑，拿起绢子拭了嘴，转头对云樱道，“晚膳去我府上吃好了，看你吃得这么少，这儿的饭菜想必不和你胃口。”
云樱推开碗，应声是。
宁心鼻子都给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