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少白专拣人多热闹的地方招揽顾客，没过几个坊，花饰便被一抢而空。既然说好是白送，肯定是一文钱也没有赚到。
钟无稽倒是挺佩服岑少白的，明面上看是亏了钱，实际上却赚了口碑。那些妇人们的嘴巴就是最好的宣传，占了便宜不免四处传扬，等于免费为岑氏花饰做了广告。
果然，第三日钟无稽随着岑少白再准备出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女顾客进店来选购了，她们大多是经人介绍之后才来的。
岑少白见势头好，又开始挑着担子上街了，当然不再免费，而是言明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去岑氏铺子里去买，够十朵花饰的，价钱可以折扣，若是买够一两银子的，还可再赠送三朵，一时买者拥堵。
岑少白挑着担子卖货并不一次拿出，每天只卖半挑，卖完便回，有许多人没能买到，不免遗憾叹息，便会打听着上门来买。
仅仅十来天光景，岑家花饰的名头便打了出去，岑少白的生意也打开了局面。
……
夜幕已经降临，微风轻拂而过，连成摇曳碰撞了一天的树叶也疲倦了，人们也如同倦鸟一般归了巢。
岑氏花饰已经关了店门，店内却灯火通明，岑少白、钟无稽、黎四和杨珂四人坐在方桌前。
岑少白举起了酒杯：“无稽，来，我们干一杯，庆祝一下！”
岑氏花饰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隆，也不枉这些日子的辛苦，岑少白心中高兴，自然要摆酒庆祝一番。
“是该庆祝庆祝了！来，我们干了！”钟无稽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岑少白与黎四都喝了，而杨珂却动也没动杯子。
钟无稽皱着眉头问道：“杨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珂勉强笑了笑：“钟公子，我不胜酒力，扫了您的兴，我向您陪个不是了！”
那日岑少白说杨珂身世可怜，钟无稽却没来得及问，今日恰好有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钟无稽对杨珂道：“杨兄弟，没有什么扫不扫兴的，你肯定是碰上了难处，可否说来听听？”
杨珂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钟无稽知他心中有顾虑，笑着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你觉得是难事，或许我们能帮到你，这事就解决了。不信你问问岑大哥，前些日子和你一样，遇到了天大的难题，现在不也解决了，过得很是滋润！”
说起来，岑少白真的很感激钟无稽，若不是他一语惊醒梦中人，岑少白还在苦读圣贤书，说不定真落个陈举人的下场。
岑少白心悦诚服点头道：“杨珂，你说说吧，说不定无稽真有办法呢！”
听了岑少白的话，杨珂有些心动了，他叹了口气道：“那我就说说吧……”
……
杨珂六岁时，在江边捡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便吃力地抱回家。
杨珂的父亲是淘漉胭脂的脂粉匠，看到他抱回个婴儿，怒斥说：“我养活你就够难了，哪儿还有钱再养个娃娃？抱回去！”
杨珂固执地站在门口，倔强地看着父亲：“抱回去她会饿死，江边好多人只是看，都不要她。”
见儿子梗着脑袋，胭脂匠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快要落到儿子头顶，却又收了回来。
他叹了口气说：“你娘没了，你来照顾她，我可没工夫。”
见父亲答应，杨珂头点的像鸡啄米一般。
从那天起，杨珂为她取名胭脂，开始喂她米汤。
胭脂六岁，杨珂已经跟父亲学会了淘漉胭脂膏，将精心采集来的整朵红蓝花放到石钵中反复杵槌，而胭脂则蹲在一边双手托着小脸看。槌累了，杨珂再去净缸里取些蜀葵花，当他拿着花回屋，却见小胭脂已经把手伸进胭脂缸，红红黄黄的胭脂汁儿顺着她的小脸儿流下来。
看着满脸油彩的妹妹，杨珂忍不住哈哈大笑。
胭脂望着哥哥，也“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胭脂十二岁，已经能淘漉上好的胭脂。
胭脂十五岁，杨珂不甘心像父亲一样做一辈子胭脂，要去外面闯荡世界。临走，杨珂默默地站在熟睡的胭脂身边：“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说罢，杨珂走出了门。
躺在床上的胭脂，眼角渗出泪来。她知道劝不住他，他要走，谁都拦不住。
一晃四年过去，杨珂怀揣着两百两银子兴冲冲回家，家却没了。
辗转找到从前的邻居，询问父亲和妹妹的下落。
父亲两年前去世了，父亲病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胭脂头插草标，卖身葬父。父亲葬在乱石口的一块小墓地，胭脂被一个富商买走带去了长安。
邻居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杨珂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拜祭父亲后，坐船乘车，直奔长安。
到了长安，杨珂一边做伙计，一边打听胭脂的下落。
可是，长安太大了，他在长安待了三年，也没打听到胭脂的下落。
……
杨珂是个有情人，钟无稽觉得无论如何也应该帮帮杨珂。
想到这里，钟无稽向杨珂问道：“你可有胭脂姑娘的画像？”
杨珂不解钟无稽何意，疑惑地看着他。
岑少白当然明白钟无稽的心思，笑着对杨珂道：“无稽想帮你找到胭脂姑娘，还愣着做甚？”
杨珂感激地看向钟无稽：“有！钟公子，您稍候！”
杨珂匆匆而去，不一会便进屋来，递给钟无稽一幅画像：“这是我闲暇时自己画的，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钟无稽接过细细观看，虽然画得粗糙，但眉眼神韵逼真，看得出来杨珂是用了心的。
钟无稽对杨珂道：“这画先留在我这，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
“多谢公子！”杨珂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哽咽着对岑少白道：“东家，我想出去一会！”
岑少白理解杨珂此刻的心情，点点头：“去吧！”
从屋内出来，杨珂站在门口忍不住悲从中来。
十几年前，杨珂当宝贝一样捡回了胭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她。老天不长眼，偏偏让他们天各一方。
钟无稽的出现，让本已绝望的杨珂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胭脂，你在哪里？”杨珂仰脸望天，潸然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