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5.故人(1 / 0)

素盈微扯唇角,今日侯府商议之事,定已在文彦池预料之中了。

又欠了这人一个人情,素盈托腮,微微叹了口气。等退亲之事了了,自己得空时,再给他备上一份礼物吧。

次日辰时,萧珫夫妇前去薛府。

俩人拿出信物和庚贴,表明退亲之意后,最初薛家人不愿退亲,并指责萧家背信弃义。直到舒氏讽笑着谈及薛芳华不仅和罗玄礼暗度陈仓,腹中还怀了孽种。薛懋自是不信,立时召来薛芳华和府医,府医把完脉后,薛芳华知已事败,面如死灰,歇斯底里之下索性把所有事情都说了,甚至还跪到薛懋跟前,求他让自己嫁给罗玄礼。

薛懋夫妻自知理亏,痛痛快快取来信物,退了婚。萧珫和舒氏甫走,薛懋面色铁青,立时封了在场下人的嘴,狠狠扇了薛芳华一巴掌,手抖着指着薛夫人怒斥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孽女。”最后一碗药落了薛芳华的胎,由四个嬷嬷押着她送去家庙,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出来,更别提嫁给罗玄礼了。

萧珫夫妻回府后,召来萧绍毓,告知退亲之事已成。舒氏愧疚地看着他,道耽误了他的婚事云云。萧绍毓释怀一笑,言自己未及弱冠,不必急着成婚,当务之急是治好祖父的病。

接下来数日,除了给祖父侍疾,暇时素盈都在思索该赠彦池何样礼物。

而入翰林院两月有余的彦池,自是不知素盈的心意。他近来颇为清闲,时常出入藏书阁,浮生半日,研读古籍和兵书。

这日,他踏入藏书阁,感觉异常寂静,扫视一圈四周,近处的书柜和书案边皆无人,心中略略诧异,平时来的人虽寥寥,却不似今日,无声无人。

他不动声色,步至自己常去的书柜旁,取下一本书,正欲翻开,忽瞥见书柜斜对面窗棂边立着一人。这人身穿玄衣,两袖绣着华虫和宗彝,颈部露出黻纹织领素纱中单,腰间系着素表朱缘带,佩金龙云纹玉珏,俊美清朗,眉如剑,鬓如墨,星眸含笑,薄唇轻扬,这张精致绝伦的面容,正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能穿这一身衣饰的,只有大穆朝的太子了。

彦池墨眸沉沉,掩下万千情绪,撩袍跪下,声音平静无波,“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段栩仁快步上前,弯腰扶起彦池,音质清越如泉涌,“快起。不认得孤?”

彦池敛眸,抿了抿唇,未开口。

段栩仁负手于背:“今日确是文家嫡长孙文彦池第一次见孤,亦是太子段栩仁第一次见你。”

彦池一怔,开口问:“殿下当时是否已知微臣身份?”

段栩仁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感慨,“我离开前一月方知你身份。我知你可能怨我诈死,不告而别。但当时我的行踪已被父皇的暗卫察觉,我不得不借诈死离开。回京后父皇震怒,险些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我被禁足于太子府一年。”

彦池眸光定定,沉声道:“当年以为殿下战死在西昌河畔,大家心中悲痛万分,而汛期河水爆涨,竟是连阵亡将士的尸首都未能寻回,只能在附近的山包上,立了空的衣冠冢。”

彦池回想起当年西昌河一役,一时眸中有些湿润,雾气弥漫,一如那时。

彦池在定北军中化名为陈寅的第三年,因带着一股狠劲儿,在战场上杀敌勇猛,陆陆续续立下一些军功,升为小旗,然后被调到了先锋队。在那里,他遇到了当时化名为任羽的太子段栩仁。

任羽比陈寅年长一岁,比陈寅早半年加入先锋队。他武艺高强,足智多谋,性情又沉稳大方,在先锋队的人缘很好,几乎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从陈寅初来,任羽便一直很照顾他,查探敌情时两人总是一组,有时需在荒原潜伏三四日,天被地铺,同生共死,在一次任务中,任羽甚至为陈寅挡了从斜背后射来的一只乱箭,自此两人成了生死相交的好兄弟。

直到半年后,先锋队勘察到瓦剌军异动,欲越过西昌河,入侵穆国,挥师南下。陈寅和另几位士兵被分派去紧急通知定北军大部,而任羽则留下,在西昌河这一测,组织营救附近的牧民。

等到定北军大部赶到,和瓦剌军于水边一役,三天三夜,金戈铁马,龙拏虎跳,终于将瓦剌军驱回西昌河对岸,战场上只余断壁残垣,尸横遍野,血水染红了西昌河畔的菁菁草地。忽风雨大作,半日后河水爆涨,波涛汹涌,阵亡军士的遗骸多被洪流卷走。

陈寅沿着西昌河堤岸找了任羽一夜,筋疲力尽,却无踪可觅。那一夜的心情,从天黑时的担忧慢慢变为天亮之后的绝望。他脸上分不清是泥水还是雨水,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向光洁的下巴长出了一圈青色胡渣,全身都湿透了。

十六岁的少年郎,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他立于山包,一身寒露,用乱石和黄泥砌起一座空坟,寻来一段松木插上去,以匕首刻上任羽之墓四字,复重重跪下,神情麻木,时间仿似定格在这一刻。

之后每年这日,他都会携一壶浊酒,前来山包,洒半壶酒于地,自己再饮剩下半壶,坐于坟前,或发呆,或观河,或赏月,至深夜方归。

而今年,自己在京师,没法到任羽坟前祭奠,活着的任羽却出现在自己面前。

彦池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如雪岭之花的男人,一字一字道:“看到你还活着,甚好。”

段栩仁伸手,示意彦池坐下。

彦池迟疑了片刻,“传胪大典和琼林宴,何以未见殿下?”

段栩仁淡淡一笑,“我的禁足解除后,又被父皇秘密派去修皇陵,直到十几日前竣工后才露面。”说完自讽似的哼了一声。

彦池默然,皇家之事,不敢轻易评判。只是这位太子表哥,受母家所累,从小不得帝心,在朝廷和宗亲中的存在感几近透明。这几年随着程贵妃的儿子年龄愈长,程家势大,段栩仁的太子之位越发岌岌可危了。

“母后闭宫不出,父皇厌弃忌惮,我这太子之位能坐多久,尚未可知。”段栩仁轻轻敲了敲桌沿,面无表情。

“殿下是嫡子,亦是长子。眼下处境虽艰难,但我朝历来嫡长子才是正统,殿下是顺天命之人,不必过于忧思。”

“在北地五年,你可想过复兴定北侯部?”太子突然问道。

彦池眸光一闪,嘴唇微微翕动,却未发出声音。

“我自然知道眼下不能,只要父皇在位一日便不能。表弟,你可愿与孤一道?定北军再复荣光,边陲蛮夷束戈卷甲,是孤终身所愿。”

彦池立在原地,闭了闭目,倏然跪下,语气沉而坚决,“微臣愿尽忠殿下,以效犬马之劳。”

段栩仁复扶起彦池,眸中划过一丝冰冷,“宫中有传出消息,父皇这段时日正谋划废长立幼,铁了心要立程贵妃之子为太子,程颐也一直在朝中上蹿下跳,奈何内阁中几乎无人响应。我听说我的好父皇,现下正忙着让你祖父和舒阁老同意立三弟为太子。”

“舒阁老一生清名,违祖制之事,他不会轻易参与;我祖父虽垄断朝纲,但亦是重祖制的人。且程贵妃之子才九岁,程颐又是个无大能的宵小之辈,短日内要两人应下此事,并无可能。我会尽全力说服我祖父。”

两人密谈一番后,先后离开。

当日回文府后,彦池发现本应在咸宁侯府的信鸽飞了回来,爪上系着自己之前用来传消息的青色竹筒,取下打开,见内有一字条,上书:事成多谢。

彦池将字条扣入掌心,微微一笑,想象那清丽绝俗的女子写这写四字的场景,只觉心底柔软一片。

取下檀木盒,放入纸条,取出锦帕,坐于窗边软塌,定睛于帕上,眸中光彩比夕照晚霞还要绚烂。

小言氏一进门,见到的便是彦池这般痴醉的神情,忍不住嘴角一抽,轻咳一声。

彦池表情略慌乱,手一抖,忙将手帕揽入袖中。

小言氏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笑眯眯道:“池儿,我和你爹后日会去桃梧山下的庄子里避暑,你可要与我们同去?”

彦池道:“不必了,娘,你和父亲在庄子上好好玩些时日。”

小言氏挑了挑眉,眼角余光瞥到窗边鸟笼中的白鸽,若有所思。

等到一家人用了晚膳,小言氏拉着文世昭去花园散步消食。

夜风习习,花香醉人。小言氏眉飞色舞的,“你可知,我今天去你儿子房里,见他又在拿着帕子发呆。看来他对那位萧姑娘是真的上心啊!”

文世昭皱了皱眉,语气尽量轻缓,“这事儿就别提了,我上次和你说过,池儿和萧姑娘不合适。咸宁侯和萧侍郎是不会把女儿嫁来文府的。”

小言氏撇了撇嘴,面色一变,突然发火斥道:“不就是两府有些恩怨,未必一定不能结亲。当初你爹不也反对你娶我吗?你又是怎么做的?哼!”说完挑挑眉,似笑非笑看着文世昭。

文世昭听着老妻的调侃,面上一阵窘迫,“这怎能一样?舒侍郎受贬谪之苦,素来不与文府同道,难道你希望萧姑娘和家里闹翻?何况你只说,池儿爱慕萧珫之女,但俩人之间,也许是池儿一厢情愿。”

小言氏吃了憋,气鼓鼓的,文世昭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得温柔小意地哄着她。

俩人甫离开,从水榭旁假山后走出两人,正是文敬孚和老管家文忠,两人不知已听了多久。

文敬孚眯了眯眼,淡淡道:“走吧!”

次日酉时,文渊阁内其他人已各自回府,只余首辅文敬孚和次辅舒儋。

文敬孚走到舒儋案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殷勤亲切,“舒大人,你有一位好外孙女啊。”

舒儋虽不明其意,面色却未显,“文大人谬赞。”

文敬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听闻舒大人的这位外孙女尚待字闺中,本官有一嫡孙,年近弱冠,还未成亲。若成嫁娶,你看如何?”

舒儋面露迟疑,“文大人亲自提及嫁娶,本不该拒绝,但此事还需小婿萧珫本人决定。”

文敬孚丝毫不为舒儋的话所动,唇角一勾,“萧侍郎是舒大人的爱婿,本官相信舒大人定能亲自说服萧侍郎。”

舒儋嘴角一抽,硬着头皮道:“下官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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